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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住一起吗?”“是的。”“哦,”雅筠徘徊在她记忆的深处。“他——还喝酒吗?”
“噢!您也知道他喝酒吗?”小眉惊叹的。“他整天都在醉乡里,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唉,是吗?”雅筠叹口气,怜惜的看著小眉。“那么他如何养活你呢?”“刚到台湾的时候,他还工作,他在一个中学教音乐,教了好几年,而且,那时他手上还有一点钱,一到台湾就曾以低价买了幢房子,后来他喝酒,教书教不成,就把房子卖了,租了广州街现在的房子住,房子的价钱卖得很好,这样,总算好勉强好勉强的支持我到中学毕业,毕业以后,我就……”她看云楼一眼,低低的说:“出去做事了。”“在那儿做事?”雅筠追问著。
“我……”小眉有些羞惭。
“她在一家歌厅唱歌。”云楼代她回答。
“哦!”雅筠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多么不同的命运!”
“伯母,”云楼急了。“您还没有说出来,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是的,我要说,”雅筠有些神思恍惚,她还没有从激动中完全恢复过来,而且,要揭穿一件二十年来的秘密对她是件很困难的事。她又沉默了很久,终于,她振作起来了,挺直了背脊,她喝了一口水,下定了决心的说:“好吧,这事并没有什么神秘性,我就从头说起吧!云楼,你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当初是受过你祖母的诅咒的……”彩云飞51/58
云楼不解的望著雅筠,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是的,这诅咒立即应验了,”雅筠说了下去,并没有等云楼回答。“我和你杨伯伯结婚后,两人都希望能有孩子,我们热爱孩子,可是,我一连小产了两次,而你家却有了你,我们仍然没有孩子。到民国三十四年,我第三次怀孕了,你们可以知道我有多么欢喜,我们用尽了全力来保护这个胎儿,居然顺利的到了足月,那是民国三十四年四月十七日,我在重庆某家产科医院生产……”
“你生下了涵妮和小眉!”云楼插口。
“不,不是的!”雅筠拚命的摇头。“我生下了一个女孩,阵痛了四十八小时之久,那女孩漂亮极了,可是,我是受过诅咒的,我没有做母亲的那种幸运,那孩子生下地就死了。而且,医生判定我终生不能再生孩子!”雅筠顿了顿,云楼和小眉都定定的望著她。“这使我几乎发疯发狂,几乎自杀,杨伯伯终日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怕我寻死。而这时,一件意外的事情竟把我救了。”她停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小眉,唇角又浮起她那个凄婉的微笑。“怎么呢?”云楼追问。
“原来,同一日,四月十七日,”雅筠接下去说:“有一个产妇也在那家医院生产,那年轻的丈夫是个穷苦而落拓的、音乐学院的学生,那〃奇〃书〃網…Q'i's'u'u'。'C'o'm〃产妇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了,医生为了挽救胎儿,破腹取胎,取出一对双胞胎,一对粉妆玉琢的小婴儿,那就是涵妮和——小眉。”
“哦!”小眉到这时才吐出一口气来。
“那产妇在生产后只活了两小时。两个婴儿都很瘦小,尤其其中一个,生下来还不足五磅,像个小老鼠,医生听过那婴儿后,认为她发育不全,根本带不大。另一个比较大,也比较健康,两个孩子的长相都一模一样。那年轻的父亲呢,在产妇死后就发疯一般的狂吼狂叫,他诅咒婴儿,也不管婴儿,终日喝得烂醉如泥,呼天抢地的哭他那死去的妻子。”
“哦!”小眉又哦了一声,眼睛里已蓄满了泪。
“那正是抗战的末期,奶粉的价钱很贵,那两个孩子没有母亲,只好吃奶粉。但是,那父亲拿不出钱来买奶粉,情况很尴尬,于是,一天,一个护士抱了那较小的婴儿来找我,我那时的奶已经来了,却没有孩子可喂,她问我肯不肯喂一喂那个失母的,可怜的孩子!”
室内好安静,云楼和小眉都听得出神了。“我答应了,护士把那孩子交给了我,一个又瘦又小的小东西,可是,当那孩子躺在我的怀中,吸吮著我的乳汁,用她那乌溜溜的小眼睛对我望著的时候,所有母性的喜悦都重新来到我的心里了,我说不出我的高兴和狂喜,我热爱上了那孩子,甚至超过了一个母亲对亲生子女的爱,我再也舍不得让人把她从我怀中抱走。于是,我们找来了那个年轻的音乐家,恳求他把这孩子让给我们。”
“噢,我懂了。”云楼低低的说。
“那时,那父亲已经心碎了,而且他的境况很坏,他是流亡学生,学业既未完成,工作又无著落,再加上失去了妻子,一来就是两个婴儿,让他手足失措。何况,医生已经断定那个小的婴儿是无法带大的,即使要带,也需要大量的补品和医药。所以,那父亲在喝醉的时候就狂歌当哭,不醉的时候就对著婴儿流泪,说她们投错了胎,来错了时间。当我们的提议提出来的时候,那父亲起先很不愿意,但是,后来发现我们确实是真心爱著那孩子,家庭环境和经济情况又不坏,他终于叹息著同意了。那就是我的孩子——涵妮。”
“哦!”小眉再一次惊叹。“我从不知道我有个孪生姐妹!爸爸一个字也没提过!”“涵妮也不知道,我们像抚养亲生女儿一样抚养涵妮,同时,我们也一直和——”雅筠注视著小眉。“你的父亲保持联系,关心著你的一切,我们用各种藉口,给你的父亲许多经济的支援,希望他能振作起来,但是,他始终沉溺于酒。抗战胜利了,接著又是打内战,我们离开了四川,从此,也就和你父亲断了音讯,不过,临走,我们还给你父亲留下了一大笔钱。然后,辗辗转转的,我们到了台湾,以为你一定留在大陆了,再也没有料到……”她不信任的摇著头:“今天会又见著了你!”“噢,伯母!”云楼喊著:“我实在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小眉和涵妮像得奇怪,却从没猜想过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姐妹!怪不得她们两个都爱音乐,怪不得她们都会唱!哦,现在,一切的谜都解开了!”
小眉深深的陷进这故事里,一时竟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好一会儿,她才眩惑的说:
“我竟有一个双生姐妹!假若涵妮还活著,我们能够见面……噢!那有多好!哦,云楼,”她看著云楼。“我们两姐妹生长在不同的环境和家庭里,却都偏偏碰到了你,这岂不奇怪吗?”“这是天意。”云楼喃喃的说,脸上焕发著光采。
雅筠看看云楼,又看看小眉,她立即知道这一对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的,天意真奇怪!你完全不能料到它有怎样的安排!她忽然心头掠过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站起身来,她兴奋的说:“你们得留在这儿吃晚饭,我去告诉秀兰!噢,”她用手抚摩了一下胸口,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著光。“云楼,我觉得,过去的时光又回来了。”云楼默然不语,他的眼睛深情一片的停在小眉的身上。彩云飞5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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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无数无数的秘密,每一桩秘密揭穿的时候,往往跟随著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但是,对云楼和小眉以及整个的杨宅而言,涵妮的身世之谜一旦揭晓,随之而来的却是喜悦。对小眉来说,一经发现涵妮是自己的双生姐妹,她立即对涵妮产生了一种属于同根并蒂的姐妹之情,消除了以往那份微妙的醋意和嫉妒,反而关怀她,怜惜她,嗟叹她。对云楼来说,失去了涵妮,得到了小眉,而她们竟是两朵同根之花,他更无法描述自己那份失而复得的欣喜。对杨氏夫妇来说,涵妮既去,不可复回,却偏偏在这时出现了小眉,同样的长相,同样的秀气,却是健康的,茁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他们也有那种奇妙的失而复得的感觉,不自禁的怜爱著小眉,仿佛是涵妮死而复生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接踵而来的日子里就有无尽的欢乐和欣喜。杨子明开始热心的给小眉找工作,可是,小眉既不会打字,也不会会计,对商业方面的事务更完全是外行,她唯一的特长是歌唱,杨子明的公司里却无法用歌唱的人才。所以,小眉的工作迟迟没有著落。经过一番研讨,杨子明曾对小眉郑重的提议:“小眉,你的姐妹是我的女儿,那么,你也跟我的女儿一样,如果你不见外,让我负担你的家庭,并且拿出一笔钱来,你干脆去学声乐,怎么样?”
这提议被小眉很严肃的否决了,这倔强的孩子很坚决的说:“我当初决心作歌女,就为了要自力更生。如果我接受了你们经济上的帮忙,我会不安,我会不快乐,即使我学声乐,我也会学得很勉强。杨伯伯杨伯母,你们以前已经帮过我们家很多忙了,连爸爸带到台湾来买房子的钱,恐怕都是你们的,这笔钱竟支持到我高中毕业,等于说我的教育都是你们完成的,现在我满了二十岁,应该可以独立了,我不能再用你们的钱。”“你这孩子,”雅筠叹息的说:“怎么这样子认死扣呢!”
但是,杨子明欣赏小眉这种个性,他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是暗暗的注意和留心有没有小眉适宜的机会。雅筠呢?她对小眉有份比母爱更强烈的感情,她巴不得小眉天天在她的眼前,巴不得小眉搬到杨家来,住在涵妮的房间里,可是,她知道小眉不会同意,小眉与涵妮,在个性上是不相同的,涵妮很柔顺,小眉的性格里却充满了棱角和尖刺。不过,小眉倒真心的爱上了雅筠,她自幼失母,很容易就融化在雅筠那种真挚的、热烈的、母性的感情里。她经常到杨家来,练钢琴,也练唱,雅筠就坐在旁边做著针线,唇边带著个满足的笑容。连秀兰都会呆呆的站在一边看,诧异著涵妮的复活。
可是,生活的压力仍然存在,小眉离开歌厅以后,减少了一大笔收入,唐文谦又终日离不开酒,日用并非一个小数字,云楼虽然坚持著拿出一些钱给小眉,但他的收入毕竟有限,维持他一个人都不见得够,这样,就弄得很拮据了。雅筠和杨子明了解这一切的情形,也了解这两个孩子那浑身的硬骨头,他们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有一天,杨子明夫妇到了小眉的家里,正式拜会了唐文谦。唐文谦早已从小眉嘴中知道了涵妮的故事,他也曾惋惜过,但是,他从未奢望过这孩子能长大成人,何况涵妮出生三日,就给了杨氏夫妇,他自然对涵妮没什么印象,所以,叹息一阵之后,他也就算了,照样出去酗酒买醉,当杨子明夫妇来的时候,他正巧烂醉如泥,随小眉怎样叫唤,他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小眉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雅筠参观了一下小眉的卧室,眼看著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家,那个终日不知人事的父亲,她又心疼又难受,却没有说什么。可是,杨氏夫妇告辞之后,小眉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大叠钞票,和一张短柬:
“小眉:金钱何价?感情又何价?我留下的不是金钱,是我
对你的疼爱,如果你退回来,你是存心要打击一个母性
的爱心,相信你不至于如此无情。杨伯母”
握著这笔钱和短笺,小眉哭了,她仆在云楼的肩上,哭得好伤心。云楼拍抚著她,深沉的说:
“收下吧!小眉,你如何能拒绝一个母亲的爱呢?”
从此,小眉和雅筠间,倒真的滋生出一份母女般的挚情。小眉在雅筠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她告诉她一切的事情,告诉她她对云楼的爱,告诉她她对未来的抱负和理想,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