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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也看着贾掬,贾掬微微点头,那男子立即从人群中大步走出,跪在皇上跟前说:末 将廖荒愿领精兵十万破敌!
十万,除去禁卫军便是这个国家仅剩兵力的三分之二……
皇上大概是杀人杀得有些疲惫了,懒洋洋地反问:你如何破敌?
廖荒回道:末将待到阵前自有破敌之法。
皇上眉头凸起,正要挥手招上卫士,贾掬此时站出。
贾掬:皇上,如再不出兵,叛军离京城只怕只有不到十五天的路程了。
皇上看着贾掬:没有破敌之法,如何能出兵?
贾掬:廖荒将军自有破敌之法。
皇上:你……
贾掬:如廖荒将军无法破敌,我愿在此祭上人头,还有一家大小以及唯一一名徒儿的性命……
贾掬说到这,看了我一眼,我大吃一惊,尽力让自己的双腿不要发抖。
此时,让我意外的情况发生了,王子竟然从椅子上起身,大步走到皇上面前。
王子:父皇,如廖荒将军无法破敌,我也愿意祭上人头!
于是,皇上妥协了,随后廖荒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大军开拔之前,廖荒看着贾掬,贾掬对他点点头,廖荒这才翻身上马,我站在贾掬的身 前,贾掬的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
贾掬:看,这就是谋臣之法。
我摇头,贾掬将我带到宫中一口大水缸面前,指着里面的水问我:里面有什么?
我回答:当然是水。
贾掬又指着那口大水缸问:这是什么?
我回答:水缸。
贾掬点头:为何在此有一水缸?
我回答:怕宫中失火,无救火之水。
贾掬点头:你是水,王子是水缸。
我依然不明白。
贾掬:水缸不可轻易更换,但水虽然可以随时更换,但却没有必要,在没有必要更换水 的前提下,水缸里就必须一直有水……故我用项上人头作保,加上你的性命,王子不可能 置之不理。
我恍然大悟。
贾掬:因为这些也是我教王子的。
我又一次恍然大悟。
贾掬:廖荒出战也是在我授意之下。
我不解:那为何不让他早些出战,早些出战,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贾掬摇头:早些出战廖荒也只有死路一条,必须得等人死够了,死足了。
贾掬的话让我觉得他有些可怕,但他脸上却依然挂着那种温暖的笑容。
贾掬:死十人以救天下,有何不可?
我沉默不语,贾掬摸着我的头。
贾掬:作为谋臣,一个最聪明的谋臣,不应该时时都将自己摆在棋盘最显眼的位置,甚 至可以藏于棋堆之中,当最需要的时候才站出来,将自己放在能改变局面的位置上,随后又 隐于棋堆之中,如要追求名利,万不可选择谋臣之路。
我点头,表示明白。
贾掬:名利是谋臣的最大的绊脚石,你切不可辜负了给你取名字的人……谋臣。
我没做声,只是笑了笑。
贾掬很高兴,看着我的脸说:你笑了,这很好……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 一张笑脸,即便是你知道自己将会死于乱刀之下,这样就算你死了,杀你的人都不知道你 到底在想些什么。
贾掬说完,收起白纸扇:或者你永远都不要笑,不要有任何表情,总之……你不要让其 他人能够通过你脸上的表情窥视你的内心。
我记得,那天的落日颜色如血一般,当落日的颜色洒向地平线,也就是廖荒带领十万大军远去的方向,那里腾起一阵血雾,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回
第二日清晨,廖荒回马来报,称需皇上赐豪宅一座,金银千两,美女两名。
皇上没有心思,挥手准了廖荒。
贾掬悠闲地摇着白纸扇,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第三日清晨,廖荒又回马来报,称需皇上再赐豪宅三座,金银万两,美女十名。
皇上勃然大怒,怒骂廖荒借机要挟,但最终还是准了廖荒。
贾掬闭着眼睛,坐在王子的身后品着茶,不发一言,文武百官议论着廖荒人头肯定不保 。
第四日清晨,廖荒再次回马来报,称需皇上再赐豪宅,金银以及美女……
皇上再也按捺不住,从龙椅上跳起,叫嚣着要将廖荒碎尸万段,此时文武百官分为两派 ,一派建议皇上等廖荒平定战乱后再做定夺,另一派建议皇上立即处死廖荒。
皇上最后折中了双方的意见,派另外一名大将尓冥率领剩下的五万精兵紧随廖荒其后 ,一为接应,二为一旦廖荒平叛不利,便可就地处死。
皇上旨意一下,贾掬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白纸扇递给我,让我拿着,自己则闭上眼睛 呼呼大睡起来。
十日之后,探子回报,廖荒大破瓦台部落叛军,随后尓冥率军赶到,继续追击逃跑的叛 军,皇上大喜,大喜之后突然眉头紧皱……
贾掬此时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好好看着。
跪在地上的探子突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了许多,又不敢抬头去看,竟然害怕得浑身微微发 抖。
皇上沉思半刻,问:廖荒将军现在何处?
探子道:廖荒将军已将兵符交予小人,让小人带回京城,面呈皇上,自己随后率 亲卫一名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皇上脸上浮现出笑容,点点头,又问:尓冥将军呢?
探子回:率领五万精兵继续追赶瓦台叛军中!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不再做声,只是挥手让探子退下。
贾掬低声道:生死一线。
第七回
两日之后,廖荒带亲卫一名赶回京城,皇上封其为“平西侯”,除战前封赏之外,加倍 封赏良田、金银;二十日之后,尓冥率五万精兵回京,被京城禁卫军以反叛之罪拿下,就 地正法……
满朝文武纷纷议论,都称廖荒竟然死里逃生也就算了,竟然还可以加官进爵,而奋力杀 敌,不求皇恩的尓冥反却一死。
贾掬带着我穿过文武百官的人群,向宫中的后花园走去,后花园背靠的那座龙鼎山上 便上当初点兵破敌的通天台。
贾掬站在龙鼎山脚最大的那颗榕树下,用手抚摸着树身。
贾掬:这颗树已有百年……百年之前,由本朝第一谋臣亲手种下,可树种还未发芽,第 一谋臣便成了刀下之鬼,知道为何吗?
我摇头。
贾掬拍了拍树身:因为他不贪。
我大为不解。
贾掬:贪代表不忠不义,这是一般百姓的看法……而作为一个谋臣,终日伴在皇上身边 ,需要的不是天下百姓的看法,而是皇上对你的看法。
我想了想,点头表示明白。
贾掬:在皇上眼中,臣子如果不贪金银、美女、良田、豪宅,必另有所图,而所图之物 必是——天下!
贾掬转身看着我,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何阵前“要挟”的廖荒能加官进爵,而忠心不二 的尓冥却遭致杀身之祸。
贾掬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已经理解到他话中的含义,满意地点了点头。
贾掬走到我面前,将我拉到榕树下站定。
贾掬:廖荒如不按我授意一再要求皇上给予封赏,并再退敌之后,即使将兵符让探子带 回京城,面呈皇上,恐怕会落到比尓冥悲惨百倍的下场……将在外,率精兵十万,还是最 后所剩不多的兵力,皇上在担心无法退敌的同时,更会担心率兵之将是否忠心,如果此时不 让皇上知道自己只要金银不要兵权,那只会是死路一条……某些时候,一张空白的银票,即 便是空头许诺,都比得上赤胆忠心。
贾掬向前走了几步:而那个愚蠢的尓冥,天真地以为自己率兵追击已溃败的瓦台叛军, 再浩浩荡荡地呆着五万精兵得胜回京,等来的会是比廖荒百倍的封赏……殊不知等待 他的只是禁卫军的已经出鞘的刀剑,还有他身后一直紧跟其后廖荒大战后剩下的那几万已经 杀红眼的残兵。
我抬头看着枝叶茂密的榕树。
贾掬将手伸出榕树之外,让阳光照射在手掌之上……
贾掬:每当有人当朝上奏我不思皇恩,只为谋求一己私利之时,我总会一个人来到这颗 榕树之下,想着师父告诉我那个种下这颗榕树的天下第一谋臣的故事……谋臣,为皇上谋天 下,如连自己生死都无法谋划,如何再谋天下?榕树枝叶可以遮天,遮天之时,可以忘却心 中那虚伪的“忠孝礼仪”四字,或是随意调换使用,有何不可?
我走到贾掬的身边,学他一样伸手去,让阳光照射在手掌之上,再看到贾掬脸上充满暖 意的笑容,全身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
贾掬看着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榕之上天恩浩荡……
贾掬说完后,深吸一口气。
很多年之后,当我重新站在这颗树下,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时,顿时明白原来当时贾掬只 是尽力让自己眼泪不要流出来。
第八回
我十八岁的生日,竟然能和王子同一天庆祝……
那是我第一次过生日,因为我和王子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在过去的几年我不能选择在 那一天庆祝自己的生日,虽然我觉得庆祝生日这种做法极其愚蠢,又离苍老死亡近了一步, 有什么好庆祝的?
今年不一样……
为王子举行的宴会完了之后,我和贾掬离开王子的宫中府邸,向各自的住所走去,走到 宫中那个我们每天都必须分开的路口,我正准备与他道别,贾掬收起微笑,问我:你今天送 了什么礼物给王子?
我想都没想便说:师父交代过,不用送礼物给王子,因为还不是时候。
贾掬点头:不错,我是这样教你的,但今天王子并不高兴,他在强颜欢笑。
我回忆了一下,点头:确实,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没送礼物?
贾掬说:你入宫整整四年,这四年你都没有送过礼物给王子,王子不会到今天才因此不 高兴。
我又使劲回忆了一下,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摇摇头。
我说:我不知道,我想回家了,苔伊还在家中等我吃饭。
贾掬问:吃饭?不是才参加了宴会吗?
我笑道:苔伊要为我庆祝生日……
贾掬脸色一沉:我明白了……
这四年,我从没有见贾掬脸上表情变化如此之大,立即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气氛围绕着我 。
贾掬看我脸色有了变化,微笑又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贾掬说:今年你没有带苔伊去王子的宴会。
我说:对,因为苔伊说要在家里为我准备庆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