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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出这个决策之前,搜索队已经濒临绝境,战壕炸平了,子弹打光了,刀也砍弯了,整个联队仅剩一百多人,而且全是轻重伤员。高地上横躺着七百多具尸体,“恐怕鬼神看了也会害怕”。
在与师团指挥部失去联系后,搜索队长井置荣一中佐手里只有一张师团给他的最后命令:“死守到底。”
井置把军官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战场紧急会议。军官们都认为,以眼下这种情况,死守已无必要,也守不下去,等于是大家白白送命,倒不如先撤出阵地,补充之后再杀回弗依高地。
作为指挥官,井置的选择非常有限。高地被苏军包得有如铁桶一般,要想突围成功,变得非常困难,而且就算能突围出去,仅擅自撤退的罪名,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就战场道义而言,井置是一个不错的军人。因为他最终还是下达了撤退命令:“天黑以后,守备部队全体突围。”
由于连日水米未进,士兵们疲困至极,撤退时,大部分士兵都是抓着前面人的腰带,才得以蹒跚而行,假如一松手,就只有留在阵地上等死的份儿。
苏军晚上只围不攻,为了防止夜袭,还会远远避开,这使得搜索队残部能够以夜色为掩护,撤出了弗依高地。在诺门罕战场上,这是日军唯一得以整建制撤出的联队。
苏军的包围和猛击,终于让日军指挥高层那涨得发昏的头脑有所清醒。荻洲、小松原、辻政信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不妙。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他们应该趁插到后方的苏军坦克部队尚未把门锁死,赶紧组织部队向后撤退,起码要边打边撤,可是朱可夫所称的这些“昏庸无能的高级军官”没有人会这么想,也没有人愿意这么想,他们仍然寄希望于通过反击来找出路,将守势转为攻势。
植田下令调驻牡丹江市以东的第2师团、野战重炮兵联队、速射炮部队到战场,森田范正的左翼兵团因为没有完全“猪突”,还留有实力,被命令继续进行反击。
那些在高地苦苦支撑的固守部队,全都眼巴巴地指望着左翼兵团能给他们带来好运,荻洲和小松原也一直催促着森田范正赶快动手,但这时候面对苏军的进攻,森田范正忙于招架,哪里腾得出手。
1939年8月25日早晨,固守部队听到的不是自家左翼兵团发起反击的好消息,而是一个日本女人的声音。
除了进攻之外,苏军还实施了神经搅乱战术。
诺门罕战前,日本有一个叫冈田嘉子的电影明星兼歌手,后来随身份为日本共产党员的情人私奔到苏联。战斗打响后,冈田便主动要求进行对日宣传。
苏军通过大喇叭扩音器,在阵前重复播放冈田“快放下武器回家乡”的日语讲话,同时还伴以日本民谣小调。
广播一结束,苏军飞机便撒下大量传单和劝降书,传单飘飘而下,就像下大雪一样。
神经搅乱战术其实就是攻心战,“四面楚歌”平时未必见效,但到“垓下之围”时,却足以搅乱对方的心神和意志。在士兵们眼里,讲话、民谣、传单乃至于劝降书,赫然就是一枚枚精神炸弹。
没有水的井
面对苏军的双重攻势,当官的又气又急,荻洲和小松原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揪住森田范正的耳朵,让他赶快出兵。
1939年8月25日下午3点,左翼兵团总算组织起了攻势,但是很快又被苏军一个巴掌给打了下去,森田范正抵敌不住,只好再将反击转为就地防御。
左翼兵团行动的失败,令翘首以盼的固守部队再次陷入了悲观沮丧的情绪之中。
松本已经在想,如果苏军真的攻上2号阵地,杀到眼前,自己和卫生队还得靠红十字旗来避祸。可要是苏军不理这茬怎么办呢,到时要想不做俘虏,便只有拼命一途。
卫生兵不配备枪支,每人手里只有一把军刀,松本作为医官,除了祖传的军刀外,只多一把老式的捷克手枪。几十把军刀,一支佩枪,面对苏军坦克的冲击,根本就没有什么自卫能力,这些武器的真正用途其实是拿来自杀的。
按照日本陆军的要求,这时候的标准格式应该是举着军刀,一边高喊“天皇陛下万岁”的豪言壮语,一边向坦克冲去,叫做“玉碎”或者是“散花”。
松本也有头脑发热,难以忍受的时候,那时候恨不得一颗子弹穿过脑袋,立刻完结了自己。可是俗话说得好,慷慨捐身易,从容就义难,真正平静下来,想到要向死亡走去的时候,很少有人会不全身颤抖。
松本越想越怕,禁不住泪如泉涌,担心别人看见又赶紧掏出手绢擦掉。
赌注全在红十字旗上了,这是救命的旗,现在什么都可以丢,就是这红十字旗不能丢。
到了傍晚,苏军的攻势果然又掀起了高潮,连左翼兵团的阵地都一度被攻入,引起大乱。不过松本的红十字旗也没用得上,因为这是当天的最后一次高潮,随着夜色降临,早晨如同涨潮一般涌上来的苏军,如今又像退潮一样退了回去。
苏军撤退,一方面是避免面对面的夜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补充弹药粮草以及进行必要的休息,以便在第二天做出收缩包围圈的大动作。
朱可夫磨刀霍霍,他的对手却还在犯傻。
晚上,日军指挥层进行会商,小松原主张以左翼兵团为主,天亮后再战,荻洲也是这个意思。
森田范正不干了。
左翼兵团名义上只用了第14旅团,所以才由旅团长森田范正统领,但实际上第7师团除了师团部和一个留守大队外,人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早在第二次诺门罕战役发起之前,师团长园部和一郎中将曾派一名参谋到前线观战。这名参谋回去告诉园部,说第26联队作为河西兵团的预备队,很可能将渡河作战。当时园部的心就咯噔一下,预感到大事不妙,第26联队不过河便罢,过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自个儿的人只有自个儿最心疼,园部赶紧写了封信,让幕僚紧急送去给须见联队长。
这封信有整整八页纸,在信中,园部叮嘱须见,如果上面要求渡河作战,又推托不掉,必须一步一步地探着往前走,切不可中断与后方的联系,以免被苏军包围。
除此之外,园部最重视的是联队军旗,希望须见千万不要把军旗带过河去。
信送达的时间是在7月10日以后,第二次诺门罕战役已经结束,好在须见虽然没看到信,但做法却与园部信中提及的不谋而合,军旗始终被留在军营之中。
过去第7师团出征,从没有不带联队旗一说,但是自第26联队开了先例之后,师团的其他联队也都纷纷加以效仿,俨然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不带联队旗,是怕联队被消灭后无法重建。经过几天几夜的激战,第7师团不但寸功未立,部队还遭到了很大损失,森田范正已经看出来,反击等于是在挖一口没有水的井,挖得再深都没用,唯一的结果,只能是把带来的联队全都白白填进去。
各联队早已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要填,也得涂过红药水,贴了膏药再说。森田范正因此坚持:“实在要再次发起进攻,也必须将时间推后到26日晚上,否则没有办法整顿。”
第7师团如今是荻洲和小松原的唯一依赖,森田范正那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样,虽令他们十分不爽,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点头应允,同时继续向关东军司令部告急。
植田头天已经调了第2师团,见情况紧急,他又下令把驻佳木斯的第4师团派来增援诺门罕。
无论第2师团还是第4师团,其机动化能力都不及第7师团,一两天工夫哪里能够赶到。现在尚指盼这个,而不是赶紧撤身走人,等于是把陷入困境中的日军埋得更深,坑前还竖一碑。
1939年8月26日上午,苏军的包围圈骤然收紧。朱可夫这时候表现出了特有的急性子,他没有耐心使用团团围困,然后迫使日军投降的战法,他要发动一系列进攻,先吃上一大口再说。
南部集群担任了主攻任务。本来说好晚上要投入进攻的第26联队当头吃了一记闷棍,第1大队被歼灭,大队长生田准三少佐战死。
除了第26联队,伤亡最大的要数第71联队。在战斗进行到最激烈时,联队长森田彻大佐下令烧毁联队军旗和密码本,他自己头缠白布条,带领残部跳出战壕,挥舞着战刀向苏军坦克冲去。
还没冲出几步,森田彻就被坦克机枪射倒,随后让坦克履带碾成了一堆烂泥。
步兵联队后面就是野战重炮联队,失去步兵掩护的炮兵阵地往往只能坐以待毙,所有重炮都被苏军坦克所捣毁,重炮兵联队长染谷义雄中佐自杀身亡。
内仓藤次是重炮联队的辎重兵,他当时突然听到监视哨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敌军坦克!从距我方10公里处成横队冲来,现在仍在前进!”
往前看去,无数豆粒大的黑点,正向两侧扩散开来,而且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大。
这就是可怕的坦克群,连重炮都挡不住它们,辎重兵又能起什么作用,指挥官下令:“全体上车。”
内仓急忙和其他辎重兵一起跳上汽车逃命。汽车拼着命地开,在越过第三道山脊时,他们傻眼了。
5辆苏军坦克排得整整齐齐,正等在那里。
坦克炮一阵猛轰,吓得辎重兵纷纷跳下汽车,向四周狂奔乱窜。随着坦克炮一遍遍扫过,到处都能听到中弹垂死或负伤者的呻吟声。
内仓埋头躲在一座沙坑里,才侥幸躲过了炮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坦克炮不响了。以为坦克已经开走,悄悄抬头一看,没走,就停在距离他前方一百米处,坦克兵们正从坦克里面伸出脑袋,瞪着眼睛,毫无顾忌地搜索着草原上的漏网之鱼……
1939年8月26日下午,苏军占领了南北两翼日军的大部分阵地,外部包围圈比原来更加牢固扎实。朱可夫关上门又扭上锁,使陷于包围中的中央阵地成了一座孤岛。
2号阵地在中央阵地中不属于主阵地,加上松本先前曾挥过一遍红十字旗,所以苏军基本不来围攻,只是偶尔飞来几颗迫击炮弹。可是耳闻目睹周围的景象,士兵们的精神也早就垮掉了大半。
战斗兵对松本这样的医官向来都很欢迎,但当松本抱着红十字旗跳进士兵战壕时,这些人只是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种冷漠的表情,无疑在说,你的急救知识再高明,我还是难逃一死。
松本也感到自己没什么可做的了,剩下来的唯有等死。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情绪低落,甚至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零散支队
苏军在8月26日的这次猛烈进攻,犹如锁住日军咽喉的擒拿手。晚上的反击计划自然是鸡飞蛋打,荻洲借以取胜的最后一线幻想也终成南柯一梦,不仅如此,对于余下的兵力能否守住岌岌可危的防线,他心里也没了底。
这位第6军司令官心灰意冷,经常在将军庙的指挥部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同样急到六神无主的还有辻政信,当他再次跨进荻洲的指挥部,向对方讨主意时,荻洲却喝醉了,而且浑身散发着臭烘烘的酒味,辻政信问还有什么办法,他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一句:“我希望小松原死。”
当败局已定,前后方的日军都恨不得借酒浇愁,通过酒精麻醉的作用来逃避可怕的现实,连上战场后基本滴酒不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