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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玉簪,你看看。”
赵其昌惊喜地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欲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最后鼓励这个民工一番,就去找白万玉老人。
“白老,你看这是什么?”赵其昌递过去:“我看这是根骨针,新石器时代的产物。”
白万玉接过放在手中掂了掂,又擦了擦尘土,点点头:“没错,是根骨针,几千年了,怎么在这里出现呢?”
按教科书划分,这骨针应属于原始社会后期的产物,最短时间也应是三、四千年以前的,为什么会跑到这三百年前的探沟中?它从哪里来?它的出现与陵墓有什么样的联系?
正当他们思索着这个谜时,夏鼐驱车而来。赵其昌把骨针递上,诙谐地说,“夏所长,探沟里发现了一支玉簪,你看看。”
夏鼐接过,瞅了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好一支玉簪呵。”他沉思片刻,极其肯定地说:“这根骨针是随着隧道的填土,从远处迁移而来的。这就说明在陵区周围,有新石器时代遗址。要想得到证实。你们不妨找找看。”
当地传说,各陵宝城内黄土堆成的宝顶,不是就地取土堆成的,而是来自十几里外。皇帝注重风水、龙脉,陵园内不仅不能取土,也不能用车运土,而是军民工匠排成长队,一筐一筐地从远处传递而来。文献记载,金代建立中都城就是用的这一方法,从百里之外的涿州运土。明代文献也屡有记载,陵园附近严禁破山取土损伤龙脉。看来这传说可能是事实。但龙脉的边缘在哪里?小小的骨针把工作队引向十几里外。
在定陵西南十五六里地方,有一片洁净的黄土,中间是大片坑洼,原有积水,现已干涸,洼地足有二万平方米。问了问当地老乡,他们说这里叫“黄土塘”。就在塘边土沿上,又采集到一些与骨针属于同一时代的陶片;再取土样与定陵的填土对比,完全一样,这就可以肯定,定陵的填土取自于此。有来龙就有去脉,沧海变桑田,三千多年前的先民遗址,而今又作了皇陵上的一抔黄土。
实际上,这枚小小的骨针还把人引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在陵区大红门东北边的宝山下,发现了一把石斧和一些原始人做饭使用的陶罐碎片、鬲腿等,还不时出现一些时代较晚的瓦片。稍后,赵其昌和白万玉带领考古所和北京大学的老师、同行再到宝山查看时,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捡到一些遗物。他的老师,北大考古教研室主任苏秉琦教授当着大家的面问赵其昌:“对这个遗址,你怎么看?”白万玉凑过来说:“苏先生又要考你呢!这是你野外实习的补考,好好答,争取满分。”赵其昌笑笑,果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个先民理想的生活处所。第一,小山北面陡峭,山下是河,下山取水方便;第二,山南平坦,便于农耕,搭个草棚,高坡向阳。至于时代嘛,从遗物看自然属新石器时代晚期,不过从那些布纹瓦片看,可能延续到汉代或再晚些,这里仍有居民在活动。”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可以及格,满分不够”。阎文儒教授又问:“怎么防御野兽啊?”赵其昌说:“北面是大河,自然的围墙,哪来的野兽。”工作队的庞中威立刻接道:“真有野兽,山下有狼窝。前不久泰陵那里一个小伙子还在洞里捉住三只狼崽子,老狼连连嚎叫几夜。要不是先把小狼捉走,肯定连老狼也一网打尽……”苏秉琦笑了:“不是说北面的防御,是说南面。”赵其昌看出老师们是在开玩笑,也转了话题:“南面的村子叫龙母庄,长陵园,是明朝为祭陵种植瓜果上贡的地方,也是程六的老家,当年程六爷盗掘了万娘娘的坟,把凤冠拿回家,他结婚时新娘子还把它戴在头上臭美呢。文献上还说,姚广孝扮作卜卦先生,帮助永乐选陵就是在龙母庄出现的……”
夏所长半天不语,只是微笑,最后说:“看来北京的考古图上还要标上一个点,增加个宝山遗址。你们定陵完工后,就转向宝山。”白万玉笑了:“我是赶不上了,赵公可能还有希望吧!”
从三千年前的先民,到三百年的皇陵,谁也没有想到,白云苍狗,变化竟这么大。而今,又过了40多年这里却盖起旅游饭店,建起高楼,与古老陵园形成强烈反差,反而不伦不类了。一根骨针引出的两条长线,就这样断头了。
木板房突然塌陷
发掘工程在快速进展。为了工作方便,发掘队雇来建筑工人,在陵园内北侧的大墙下,用竹片和木板搭成十几间简易房屋。11月中旬,发掘队员由昭陵村搬入这片古松荒草拥抱的木板房定居。
木板房虽然简陋,却也别致。屋内用水泥掺合刨花压成薄板衬里,屋顶用石绵瓦覆盖,在这古老残破的陵园内,分外醒目,增添了不少时代气息。工作队根据人员年龄和各自的工作特点分配房间,每两人一间,剩余的两间作为接待室和仓库。
自搬进简易房后,赵其昌和刘精义就开始精心布置他们共有的窝。几支木箱垒起来的“柜橱”上,摆满了琉璃瓦片、瓷兽、石斧,骨针……俨然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图表和数字,一进门,就能清楚地看到十三座陵墓的布局和建筑形状,以及三道探沟的位置……当这一切完全就绪后,两位小伙子便叫来白万玉老人:“白老,你看这房子咋样?”
白万玉一见,立即露出笑:“这是一间很不错的作战指挥室呵。”白万玉说着,不经心地往床上一坐,“噗哧”一声,整个身子陷了下去,头差点撞到后边的墙板上。两个小伙子哈哈大笑。
“哎,这里啥名堂?!”白万玉爬起来,掀开褥子。只见床的四条腿是用四根木桩插进土里,四周用木板挡严,中间用酸枣树枝和枯草填满,上面铺上山草,最后用褥子和白布封顶。白老转身指着赵其昌的鼻子:“肯定是你小子出的鬼点子。”
“怎么样,白老给你也来一个沙发床?既软又暖,美观大方。”刘精义笑着说。
白万玉摇摇头:“我可没这福气,半夜一翻身,酸枣枝扎出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进万历的地宫了。”两个小伙子再度大笑起来,简朴的木板房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10天后的一个晚上,赵其昌和刘精义正躺在“沙发床”上酣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哗啦啦落到两人身上,身子被压进床里。白万玉和几个队员听到响动和两人的叫声,赶忙起身跑过来,点燃蜡烛一看,天花板蠕动着,刘精义还在下面嗷嗷乱叫。白万玉急忙叫人掀开天花板,刘精义一咕碌爬起来,长嘘一声:“哎呀我的妈——”
等赵其昌爬起来,和刘精义一起活动了几下身体,见未受伤,大家放下心来。白万玉摸着刘精义冒热汗的额头,调侃地说:“看来这沙发床还真叫你们做着了,要不然,就难见你的妈妈了。”
第二天一早,民工们围着刘精义问天花板塌落的原因,刘精义信口说:“不是木板房作的不坚固,就是鬼魂作怪!”一句话把民工们逗笑了。他们说:“还是鬼魂是假,科学是真哟!要不怎么能找到小石碑?有石碑指引还愁找不到万历?”曾几何时,长期困惑他们的“‘鬼魂”换上了科学发掘,这也许是发现小石碑后的又一重大收获。木板房的塌陷,倒成了“鬼魂”与“科学”分界的标志。民工们心中的“鬼魂”被送走得这么快,这是工作队万没料到的。
苦难的岁月
严酷的冬天到来了,雪花不停地在陵园飘洒,凛冽的寒风在北国空旷的原野上纵横穿梭。木板房内生起了炉火,探沟内的湿泥被冻成坚硬的土块,大家的衣服都在加厚。
寒冷的天气,给发掘工作和大家的生活带来了困难。每天清晨,民工们要费很大的劲把沟内的冻土层凿开,凛冽的北风小刀一样扎在脸上,苦痛难耐。由于整天工作在潮湿的泥土中,民工的手脚都开始皴裂,工程进度明显缓慢下来。每到晚上,民工们各自回家,发掘队的六七个人,却在木板房里苦度寒夜。小小的炉火毕竟抵不住强大寒流的侵袭,况且,这炉火给大家带来的温暖也是短暂的,一旦火焰熄灭,旷野的寒风就像报复一样向木板房发起连续的攻击。朔风咆哮,枯树摇撼,鸟兽哀鸣,使这古老神秘的皇家陵园更加阴森、恐怖与苍凉。这是一个生者与死者、阳间与阴间交融的世界,这是一个恍惚飘渺于尘世之外的幽秘的生息空间,是对人类生存本能所具有的是大张力与韧力的检验场。在这里,几乎每个发掘队员都在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艰难地对抗着。唯独有一个人例外。面对眼前的一切,仍像平时一样谈笑风生,来去自如。他就是白万玉老人。
事实上,目前的十三陵和无垠的西域大漠怎能相提并论。在那更为酷烈的环境中,他以失去两个手指的代价,经受了大自然的考验,展示了人类顽强的生命力,在广袤的大漠深处,用双脚踩出了一个大写的人字。
1914年,瑞典著名的地质学家安特生来到中国西部,进行矿产资源的调查和开发。当他行至察哈尔龙关县时,感到人手短缺,决定在当地招收几个青壮年,协助工作。白万玉自幼家境贫寒,在外国人办的教堂里做杂工的父亲,得知消息,便让年仅15岁的儿子前去报名。聪明老练的安特生,面对一个个身材干瘦的穷家子弟,极不放心地进行了一次别具一格的考试。他让参试者每人拿一杆小旗,插到指定的小山顶上。一切准备就绪,安特生喊了一声“开始——”,孩子们撒开双脚,向山顶奔去。白万玉一马当先,第一个将旗插上山尖。安特生满意地点点头,收下了白万玉和另外两名十六、七岁的孩子。
自此,白万玉跟随安特生走进西域戈壁大漠,开始了遥远的探险途程。当他们一行穿过拉瓦克沙漠向古楼兰行进时,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座座天然的城堡构成了神秘莫测的迷宫。此种地形当地百姓称之为“雅丹”,也就是地理学上的“风蚀土台群”。
白万玉随安特生跋涉在这神奇复杂的雅丹地区,看到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层很厚的灰白色盐壳,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有时还会噗哧噗哧地陷脚。骆驼和马匹走在这坚硬如石的盐碱地上,蹄子不时地被磨出血来,从而发生严重的溃疡,无法骑用。安特生不得不下令将骆驼和马匹扔掉,率队在沙漠中用自己的双腿行走。
此时已进入10月,旷古幽深的西部大漠,寒风刺骨,沙石飞扬,进入夜晚,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队员们咬紧牙关,跋涉半个多月,终于走出雅丹地带。也就在这时,白万玉的手指被冻坏,最后不得不将两个已无法医治的手指割下,以保全其他手指。
近三年的大漠生涯,使白万玉学会了骑射、考察方法、发掘要领和绘画、照相、保护古物等具体的事宜。同时大漠风沙也把他锤炼成一条坚硬的血性汉子。1927年,白万玉再度跟随瑞典考古学家斯文·赫定去西域考察探险。这时的他已经趋于成熟,并在考察发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正是从这时起,他作为中国第一代考古工作者,注定要在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卷》中留下他的名字。
正是得益于青少年时代这段非凡的经历和丰富的发掘经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