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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悬疑录2:璇玑图密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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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若昭一问三不知,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地跑回柿林院去了,却把一团乱麻统统扔给了裴玄静。
  裴玄静快让宋家姐妹给气死了。她直觉到,宋若华和宋若昭肯定还隐瞒着什么内情!宋若茵都已经死了,不明白她们为何还要死卖关子。裴玄静一气之下,真想直接冲进大明宫,把目前所查知的情况往皇帝面前一摊。
  但她又不能这样做。
  皇帝的授命,宋若华的拜托,还有自己对于真相孜孜以求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都不允许裴玄静半途而废。她只能继续迎难而上。
  且不论宋若茵出于什么目的,送到杜秋娘那里的扶乩木盒肯定是个大麻烦,弄不好就又是一条人命。裴玄静不能坐视不管,但怎么管呢?
  她思之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平康坊。大闹杜宅才过去没几天,那里的人对裴玄静这位“女妖道”绝对记忆犹新。上回裴玄静是以黑云压低、家宅不宁为由骗进门的,所以这次当她说到扶乩木盒可能招致死亡时,自己都觉得好似在满口胡诌。
  果然,杜秋娘的一双妙目中全是鄙夷,亏得她还耐心听完了裴玄静的话,才悠悠地道:“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扶乩木盒。炼师真是辛苦了,还专门跑一趟,请回吧。”
  裴玄静哭笑不得,只好说:“事关性命,还望都知慎重对待。”
  “我记得,上回炼师也是这么说的。”杜秋娘道,“我真不明白,炼师为何屡次三番来消遣秋娘,这样很有趣吗?”
  做人真是不可一次失信,裴玄静懊恼极了。
  “都知误会了。我说的……今天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我听得出来。是不是好人,我也看得出来。我杜秋娘虽自小堕入风尘,却从不自轻自贱。我自以为,和名门闺秀比,秋娘并不卑微;和炼师这样的女神探比……秋娘也不是傻瓜。”
  裴玄静深吁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
  杜秋娘道:“炼师好自为之吧。”
  临出门前,裴玄静将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书信放在案上。信中画出扶乩木盒的构造,并注明了危险之处。
  至于杜秋娘会不会看,看完会不会当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是有一个人可以帮忙的——崔淼。假如能经由他去警告杜秋娘,应当有效。但裴玄静不愿再把崔淼拉进这个乱局。
  他说过自己在飞蛾扑火,而裴玄静一心想做那层挡在飞蛾与烈火之间的纱笼。她深知前路崎岖,却一厢情愿地抱着盲目的自信和侥幸心理。情之所至,所谓的女神探自欺欺人起来,一点儿也不输给任何愚人。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和节的早晨到来了。
  李弥来喊裴玄静去醴泉寺时,她才想起来自己答应过,今天要带他去看杂戏。
  二人整装而出,雨倒是停了。有李弥在身边,裴玄静便可戴着帷帽步行。至少从外表上看,李弥绝对是个清秀挺拔的小伙子,够得上充当裴玄静的护花使者。
  从辅兴坊向南穿过金城坊,便来到了醴泉坊。坊中有一座醴泉寺,是这个区域里规模最大的寺院了,中和节有杂戏上演。裴玄静他们到的时候,庙前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找不到插足之处。
  裴玄静满腹心事,却发现李弥似乎也不急着进寺,而是不停地向南张望。
  “自虚,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
  裴玄静刚想追问,突然想起来——醴泉坊的南面,不正是西市吗?
  “自虚,你是不是想去宋清药铺了?”
  李弥的脸腾地红了。裴玄静的心也跟着撞鹿一般,突突乱跳起来。
  宋清药铺——崔淼的落脚点。今天他会在那儿吗?也许应该去试一试,反正离得不远……
  “自虚,你想不想去看看三水哥哥?”
  “我想……”李弥居然也吞吞吐吐起来。裴玄静一念闪过:他最近怎么有点变了?
  “我想去,嫂子,我们一起去吧。”李弥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好。”她求之不得。
  两人匆匆赶到西市,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宋清药铺的后门。这里还和往日一样安静,李弥上前叩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在里面应声:“干什么呀,敲个不停,烦死了!”
  裴玄静和李弥对看一眼,这口气,除了禾娘还能是谁?
  李弥边敲边叫:“禾娘,我和嫂子来看你和三水哥哥,你开门呀。”
  “不开!”
  裴玄静上前道:“禾娘,我找崔郎有要事。他在里面吗?”
  门霍然敞开。禾娘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要事,要事!你们的事情都是要事!我真不懂,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要事!”
  裴玄静一皱眉:“我们?”
  “是啊,不就是你们这些又美又有钱身份又高的……你们吗?”
  裴玄静听出她话里有话,忙问:“崔郎和女人在一起?”
  “哼,我还真没怎么见他和男人在一起。”
  裴玄静心念一动,难道是杜秋娘?赶紧追问:“崔郎到底在不在?我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不在!”
  “他去哪儿了?”
  “中和节的好日子,怎可辜负了大好春光!”禾娘恶狠狠地说,“这又湿又冷的天气,还要去郊游赏春,非得冻死淋死了才算完。”
  “他们去曲江了?”
  “对。骑着大马,带着油幕、帷幄和坐具,应有尽有,刮风下雨都不怕。不但能喝酒唱歌,弹琴跳舞,还能占卜算卦……”
  裴玄静打断禾娘的抱怨:“你说什么?占卜算卦?”
  “是啊。咱们的崔郎中可全能了。会治病救人,吟诗作赋,说笑谈情,连算命都会。我听说,他们今天还要玩什么扶乩呢。”
  “禾娘!”裴玄静柳眉直竖,“他们走了多久了?”
  禾娘被她吓了一大跳:“大、大概半个多时辰吧。”
  裴玄静一眼看见拴在后角门边的马匹:“这是药铺的马吗?”
  “是掌柜的……”
  禾娘的话都还没说完,裴玄静已经解开缰绳,飞身上马:“麻烦你跟宋掌柜打声招呼,我借他的马匹一用,去去就回。”
  她就在李弥与禾娘惊惶的眼神中,疾奔而去了。愣了好一会儿,禾娘才问李弥:“你嫂子犯失心疯了?”
  李弥看着她,喃喃道:“我不知道啊……禾娘。”
  裴玄静已然方寸大乱。
  看来那封信大概连拆都没拆开,就被杜秋娘撕得粉碎了。更可怕的是,她竟把崔淼也拉上了!裴玄静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先一步去找他。
  中和节的长安城里,九街十二衢上到处人头攒动,裴玄静心急如焚,也只能勒紧缰绳,随着人群缓行,又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曲江边。
  烟雨蒙蒙中,曲江两岸刚抽出嫩枝的柳树随风飘摇,河面上如同升起一阵绵长的绿雾,迷幻缥缈,美若仙境。裴玄静哪还有心情赏景,从乐游原的高坡上竭力远望,心凉了大半。
  帐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整条曲江边。早春冻雨,游人稀少,但分布得更开更广。而且为了遮雨,全部都支起了帐篷,四周再围上油幕,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裴玄静要想从中找到杜秋娘和崔淼,无异于大海捞针。
  帷帽早被她扔掉了。雨水直接飘进眼窝,裴玄静的眼前一阵模糊。她咬了咬牙,驱马向最大的那个帐篷跑去。
  从禾娘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今日崔淼参加的曲江游春阵仗相当大。以杜秋娘京城第一名妓的身份,邀她出行者非富则贵,多半是王公侯爵。那么,就先挑这个最大的帐篷,碰碰运气吧。
  马蹄踏着春泥,一路四溅。飞奔到大帐篷前面,裴玄静下马步行,但见泥地里到处金光灼灼,竟是洒了遍地的花钿和金箔。显见这个帐篷里的游春者,奢豪淫靡绝非常人可比。
  帐篷外的树上系着数匹高头骏马,俱为难得一见的宝骢。枝头搭着油布,石墩上铺着毡毯,数名随从侍卫横七竖八地仰躺在上面,酒气和鼾声扑面而来。
  大白天的,这些人就喝得烂醉了。裴玄静心中又急又惑,这究竟是些什么人,崔淼和杜秋娘会在他们中间吗?
  顾不得其他了,裴玄静径直往帐篷里面闯。刚钻进帷幄,一阵浓郁的香气迎面袭来。紧接着,便有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身子扎到她的怀中。
  “咦,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竟是个软玉温香的少女,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满脸通红地靠在裴玄静的身上说胡话。看她的脸蛋最多十六七岁,头上梳着如云重鬓,插满钗簪步摇,金银叠翠,流光溢彩,全身上下却脱得只剩下最里层的丝衫,宛如薄露压花,动一动便春光乍泄。
  裴玄静只好扶住她,问:“杜秋娘在这里吗,崔淼在吗?”
  “秋娘……崔郎……刚才都还在呢,怎么不见了,去哪儿了?”
  少女在原地团团乱转起来。
  裴玄静又惊又喜,真的碰对了!她连忙举目四顾,可是帐篷里光线昏暗,只能看见毡毯上几个横卧的身体,想必也都烂醉如泥了。她想凑近些仔细辨认,少女却拖着她不肯松手。
  “姐姐,姐姐……”少女娇憨地说,“你是谁?你长得真美呀,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裴玄静让她缠得没办法,干脆反问:“你是谁?”
  “我?我是自虚啊……”
  “你说什么?”
  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不是问我名字吗?我叫李、自、虚!”
  裴玄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少女“咯咯”地笑起来,甩开裴玄静的胳膊,自顾自吟道:“觞酣出座东方高,腰横半解星劳劳……夜饮朝眠断无事,楚罗之帏卧皇子。”
  如同一记重锤打在裴玄静的头上。她努力定了定神,问:“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少女还在叽叽咕咕地笑着:“李长吉的诗写得真好,好听。”
  “……楚罗之帏卧皇子,”裴玄静一把握住少女的肩膀,“你是襄阳公主?”
  少女迷迷糊糊地问:“唔,谁叫我?你找我有事吗?”
  裴玄静松开手,朝后倒退了半步。方才少女口中所吟的,正是长吉所作《夜饮朝眠曲》中的句子。这首诗是他在长安做奉礼郎期间所写的。当时长吉有机会参加一些宫廷宴会,所以写了数首描绘宫中贵主饮宴无度、夜夜笙歌景象的诗,字句香艳而又含着讽刺。据说,这首《夜饮朝眠曲》所讽喻的正是皇帝最小的妹妹——襄阳公主。
  襄阳公主,是先皇和王皇太后最年幼的女儿,也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先皇驾崩时,她才六岁。因其年幼丧父,皇帝作为襄阳公主的长兄,便对她格外疼爱,宠溺程度超过任何一位皇子和公主。
  襄阳公主被皇帝宠坏了。年方豆蔻时,她就以奢靡放纵、任性娇蛮而闻名天下,偏生人又长得美貌绝伦,更招引得全长安的贵公子都围着她转。说来也怪,当今圣上为正风气,对皇族的管制相当严格,偏偏对这个小妹妹毫无办法。别说约束她的行为,哪怕公主想要星星月亮,皇帝也恨不得去摘给她。皇帝如此,襄阳公主就彻底没人敢管了。
  裴玄静读《夜饮朝眠曲》时,也曾被诗中所描绘的妍丽画面所打动。她总感觉,长吉的笔不赞成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同情并欣赏着恣意挥霍的青春和生命。
  长吉是一位多病、早慧而又怀才不遇的诗人,再没有人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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