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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第一人。任何人都要服从他的军令,只有这样,他才能统一指挥。王琼行动力很强,很快,朱厚照就传来了圣旨,要王阳明提督南赣军务,可便宜行事。
如果一件事太顺利,那么就要小心。王阳明刚接到提督南赣军务的圣旨,就有人就瞄上他了。瞄上他的人叫毕真,是江西军区的监军。明朝时,皇帝为确保自己对各地军事权力的控制,临时差遣东厂太监为军中监军,专掌稽核功罪赏罚之事。监军名义上是军法处处长,实际上,军区司令要进行任何军事行动,都必须通过他,俨然就是多了一个政委。毕真的前任许满卸任时对毕真说,江西这地方是我做监军做得最不爽的,王阳明那家伙来江西剿匪,从没和我打过招呼,好像我是空气一样。毕真恭恭敬敬地说,我会让姓王的知道咱们身为绝户的威力。毕真说干就干,他和紫禁城后宫的同事们取得联系,要他们提醒皇上朱厚照,王阳明在南赣剿匪获得提督军务的大权,身边却没有一个监军。朱厚照把太监们的话复述给王琼听,王琼气急败坏。他说,南赣军区不同于其他军区,那地方是四省相交,之前的巡抚所以不能成事,就是因为政出多门。比如南赣巡抚到福建剿匪,先要知会福建巡抚,福建巡抚再知会监军,两人又发命令到下一级。命令往返之间,时间很长,山贼们早已知晓,因此贻误战机。如果让毕真监军,他在南昌,王阳明在赣州,王阳明每次军事行动都要经过他的许可,这和从前那些南赣巡抚有什么两样?
朱厚照对他的那群太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清醒得很,居然没有同意。王阳明这才牢牢地抓住了“政由我出”的机会。
于是,他做了第二件事:撒网捕鱼,愿者上钩。
这招的具体应用只是一封信——《告谕巢贼书》,这是一封阴阳结合、绵里藏针、胡萝卜加大棒的情感告白书。他让人把这封信抄录多份,向整个南赣地区还存活着的山贼们撒去。文章开篇,王阳明用的是大棒:
“本老爷我以弭盗安民为职,一到任就有良民日夜来告你们,于是我决心征讨你们。可是平完漳寇(詹师富),斩获七千六百余,经审理才得知,首恶不过四五十人,党恶之徒不过四千余,其余的都是一时被威逼,惨然于心,便想到你们当中岂无被威逼的?访知你们多大家子弟,其中肯定有明大理的。我从来没有派一人去抚谕,就兴师围剿,近乎不教而杀,日后我必后悔。所以,特派人向你们说明,不要以为有险可凭,不要觉得你们人多势众。比你们强大的都被消灭了。”
然后笔锋一转,胡萝卜来了:
“若骂你们是强盗,你们必然发怒,这说明你们也以做强盗为耻,那么又何必做强盗呢?若有人抢夺你们的财物和老婆,你们也必愤恨报复,将心比心,你们为什么又抢别人的财物和老婆呢?我也知道,你们或为官府所逼,或为富人所侵,一时错起念头,误入歧途。此等苦情,甚是可悯。但是你们悔悟不切,不能毅然改邪归正。你们当初是生人寻死路,尚且要去便去;现在弃恶从善,死人寻生路,反而不敢。为什么?你们久习恶毒,忍于杀人,心多猜疑,无法理解我无故杀一鸡犬尚且不忍,若轻易杀人,必有报应,殃及子孙。
“但是,若是你们冥顽不灵,逼我兴兵去剿,便不是我杀你们,而是老天杀你们。现在若说我全无杀你们的心思,那也是忽悠你们。若说我必欲杀你们,可不是我本意。你们还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同生十子,二人背逆,要害那八个。父母须得除去那两个,让那八个安生。我与你们也正是如此。若这两个悔悟向善,为父母者必哀怜收之。为什么?不忍杀其子,乃父母本心也。
“你们辛苦为盗,刀口上过日子,可利润有多少,你们自己知道,你们当中也有衣食不充者。何不用为贼的勤苦精力,来用之于种地、做个小买卖,过正常的舒坦日子?何必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出则畏官避仇,入则防诛惧剿,像鬼一样潜形遁迹,忧苦终身,最后还是身灭家破。何苦来哉?
“我对新抚之民,如对良民,让他们安居乐业,既往不咎,你们肯定已经听说了。你们若是不出来,我就南调两广之狼兵,西调湖、湘之土兵,亲率大军围剿你们,一年不尽剿两年,两年不尽剿三年。你们财力有限,谁也不能飞出天地之外。”
再说天地万物为一体:
“不是我非要杀你们不可,是你们使我良民寒无衣、饥无食、居无房、耕无牛。如果让他们躲避你们,他们就失去了田业,已无可避之地;如果要他们贿赂你们,家资已被你们掠夺,已无行贿之财。就算你们为我谋划,恐怕也只有剿尽你们而后可。我言已无不尽,心已无不尽。如果你们还不听,那就是你们辜负了我,而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兴兵可以无憾矣。民吾同胞,你们皆是我之赤子,我不能抚恤你们,而至于杀你们,痛哉痛哉!走笔至此,不觉泪下。”
这封深情款款的书信撒出去后,真就有主动上钩的。第一拨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盗贼是赣州龙南的黄金巢武装。第二拨则是广东龙川卢珂武装。他们带领自己能控制的所有人马来见王阳明,声称要重新做人。王阳明把他们队伍中的老弱病残清退为民,留下骁勇的人组编成一个战斗单位,由卢珂担任指挥官。当时有人提醒王阳明,这群盗贼反复无常,当心他们反水。王阳明说,他们被我的诚心感动,我用真心对待他们,他们不会用伪心来对我。
他对卢珂推心置腹道:“你们做贼多年,虽是发自本心改邪归正,但还是有人用从前的眼光看你们。所以你们必须拿出点成绩来,堵住他们的嘴。”卢珂说:“您打谢志山和蓝天凤,我定尽死力。”
王阳明要的就是这句话。不过,有一点引起了卢珂的注意。这就是王阳明虽然说要打横水、左溪、桶冈,但没有开过一次军事会议。卢珂眼中的王阳明不像一位军事领导人,更像是一位教师。王阳明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他的弟子们讲课,有时候会玩玩射箭。每天早上,弟子们到王阳明的办公室请安,王阳明从后堂走出,大家就开始谈心学。中午时分,大家在一起吃饭,午饭完毕,继续谈论心学。偶尔有人送来军情报告,王阳明只是看一眼,就继续讲他的课。好像他现在最要紧的工作是讲课,而不是剿匪。弟子们也习以为常,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可1517年农历十月初九早上,弟子们如往常一样来向王阳明请安,他的仆人却说,你们的王老师凌晨就带兵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弟子们对王老师的神出鬼没感叹不已。
实际上,王阳明打仗,重点不在排兵布阵上,而在前期的谋划上。他的谋划也有个特点,在他和他那群指挥官们讨论时,他已胸有成竹。用他的心学来说就是,吾性自足,不须外求。
1517年农历十月初九王阳明领兵到南康之前,他的指挥官们认为如果对横水、左溪、桶冈进行围剿,应该先剿桶冈。王阳明却反对说,如果我们站在湖广的角度来看,桶冈是盗贼的嗓眼,而横水、左溪是心脏;而站在江西的角度来看,则横水、左溪也是心脏,而桶冈是羽翼。总之,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横水、左溪都是心脏,杀掉一个人,当然可以去咽喉上着刀,但如果这样做,湖广无事了,可江西仍然有事,所以,我们必须去敌人的心脏上来一刀。只一刀,就能解决两省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还有一条很重要。王阳明说:“谢志山和蓝天凤认为我们离桶冈近,肯定会先打桶冈,横水和左溪防备松懈,这正是天大的好机会,绝不可错过。”
他的指挥官们认为王大人的分析天衣无缝,剩下的事自然就是付诸行动了。剿灭谢志山和蓝天凤的军事行动正式打响。
胜败由心,兵贵善用
在整个南赣地区反政府头目里,谢志山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实力仅次于池仲容。谢志山性格奔放豪爽,有一种即刻就能获得别人信任的大哥天赋。青少年时期谢志山曾读过很多书,特别喜欢兵法。当时江西政府横征暴敛,逼出了一大批五花八门的冒险家进山做了贼。政府屡次围剿,胜少败多。谢志山马上就发现了政府军的羸弱战斗力和深林险山的大好地利,于是在没有任何人逼他做贼的情况下,他带领着他的朋友们落户横水。接着,凭借深广的社会关系,拉拢了一大批才华横溢的人物,陆续在左溪、桶冈建立了根据地。在粉碎历任南赣巡抚围剿过程中,谢志山掌握了游击战的精髓,他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越做越大,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王阳明来南赣之前,他在南赣地区已经获得了巨大的名声,他自称的“征南王”名号覆盖到了整个南部中国。
谢志山始终坚信一点:想要做大事,一个人的智慧是不够的,必须要招揽各种人才补充他的大脑。在南赣山贼中,谢志山手下的谋士最多,而如何招揽到这些足智多谋的人为他效力,正是他最擅长的地方。他结交蓝天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蓝天凤做山贼的时间要比谢志山早,他的根据地在左溪,做得风生水起。谢志山听说蓝天凤很有头脑,而且志向远大,就单枪匹马去左溪拜访蓝天凤。
去之前,有谋士对他说:“大家都是土匪山贼,不讲道义,小心蓝天凤黑吃黑。”
谢志山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况且我平生交友只以诚心实意待之,以情动人。如果他不领情,我就持之以恒,直到他被我感动,做我的兄弟为止。”
蓝天凤没有想要火并谢志山,但他对谢志山要他入伙的事不以为然。二人喝到酣处,蓝天凤斜眼看向谢志山,傲慢地说:“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手下都有几千号兄弟,你让我跟你,我这面子该往哪里放?我的兄弟们怎么看我?政府军怎么看我?这一大片山林怎么看我?”
谢志山决心用“理”来说服蓝天凤。他说:“团结就是力量,咱们抱成团,人多力量大,能成大事。”
蓝天凤觉得很好笑,说:“你大老远的连个卫兵都不带跑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我自己也能成大事,何必要劳烦你,请回。”
谢志山笑呵呵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什么话都没说就下山了。蓝天凤没想到,几天后,谢志山一个人挑着两桶酒来了。他对蓝天凤说:“我上次喝你的酒,发现太烈,如今是酷暑,喝烈酒很不健康,我给你送来两桶清淡的酒。虽然不如你的酒好,但至少在这个季节喝起来是很舒服的,还可以养生。”
蓝天凤有点小感动,他想不到一个做山贼的心居然如此精细。不过,他还是没有要和谢志山交朋友的意思。那天两人喝酒,谢志山只字不提要他入伙的事。喝完酒,谢志山就晃晃悠悠地要走,蓝天凤挽留,谢志山绷起脸来说,这是你的地盘,我怎么可以随便留宿,传出去被人说闲话。蓝天凤愕然。过了几天,谢志山又来了,带来了新鲜的肉和上好的酒。从此后,谢志山成了蓝天凤的常客,每次来,必是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
终于有一天,两人喝酒时,蓝天凤发出一声长叹,对谢志山说:“兄弟,咱们联合吧,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有事尽管吩咐。”
谢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