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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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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带不确定的疑问,其实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帏幔后。
  唐天霄脸色却变了。
  他紧扣了我挣动的双臂,一边拖我往房外走,一边沉声喝命:“拿下!”
  侍从们早已赶上前来,留两个护到我和唐天霄跟前,剩余几名高手各持刀剑已奔过去,但见锋刃寒光闪动,伴着“哧啦啦”裂响,灰尘乱舞中,绞碎了的帏幔四散而落。
  我紧张得双腿发软,待见到帏幔后果然空无一人时,再不知是失望还是惊喜,终于站也站不住,身躯在唐天霄的臂腕间径自沉了下去。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四)

  帏幔后有一排如意连环纹的隔扇窗,其中的一扇正虚虚掩着。侍从推开时,已能看到那里正通向院外的回廊。
  幔后空空,回廊空空,连庭院中也只有繁华落尽的老树摇曳着夜间的清风,别无一人。
  “不可能!”唐天霄喃喃地嘀咕了一声,眼底闪过困惑和愤怒,“看来是朕低估他了!”
  可庄碧岚偏偏做了不可能的事。
  沈凤仪带来的人把这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唐天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的瘟神皇后,而忽略了藏身咫尺的庄碧岚,竟让他凭借着家传的好身手,不动声色地打开窗户,悄然逸去。
  想那沈凤仪所带的宫廷侍卫,毕竟都是男子,并不适宜一拥冲入静宜院中,大多在院外围着,即使有人在院中,以庄碧岚的武功,从黑暗中的围廊离开,然后潜在阴影处,待皇后慌乱撤退时混在侍卫中逃出,应该并不十分困难。
  我推算着他的行动,松了口气,心口又是给甚么东西塞满着,腐蚀般的疼痛,再说不出是希冀,还是绝望。
  他来了,又走了。
  强敌环伺中,他不得不悄无声息地逃开,留下了我。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涌入,将本就缭乱一地的碎幔吹得拂拂欲起。
  唐天霄散落的长发飘动在绷紧的俊秀面颊前,生冷的语调慢慢地荡开:“传朕密旨,即刻封锁宫门,清查所有在值侍卫,务必将奸细查出!”
  “是!”侍卫领命,即刻往外奔去。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庄碧岚来得及逃出去么?
  “皇上……”我张口欲求他,但立刻想到必定是自讨没趣,又闭上嘴,紧紧咬住唇。
  我的声音虽是无力,唐天霄倒也听到了,凤眸眯作了一条线,紧紧盯着我,手上却已加力,将我臂膀捏得极紧,仿佛要将我骨骼捏碎般不留情。
  我疼得吸了口气,强忍着不出声,默默地低下头。
  唐天霄这才放开手,仿佛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扭头吩咐道:“来人,送宁昭仪回怡清宫。朕还想再玩一会儿……好像,挺有趣儿。”
  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方才的愤怒已一扫而空。
  我猜不透这个和我年纪相若的年轻帝王在想什么,攥了攥拳头,拖着虚软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九儿也正胆战心惊地望着我,见此情形,忙上来扶我出门。
  夜间的风颇有寒意,吹在身上让人阵阵地瑟缩。我搂紧披风,垂头从唐天霄身畔经过时,忽听他高声叫回了去传密旨的侍从。
  “记住,朕要活口!”
  我忙转过身望向他时,他却拂了拂袖子,甩手从我身畔大阔步走过,竟是瞧也不瞧我一眼。
  这一晚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不仅我和唐天霄,连怡清宫的侍女们都感觉到了暗流潜涌。
  我被送回宫后,院外便有人值守着,说是皇上口谕,宁昭仪夜间受惊,不宜再受惊扰,竟不让一人进出。
  九儿将我扶回卧房时,两只眼睛像迷了方向的小鹿般,兀自惊惶地四处乱转。透过衣衫薄薄的面料,我能感觉得出她手心渗出的汗水。
  我在为庄碧岚揪心难受,想来她也在为自己宫中当差的表哥担忧。何况又是她将我引出,万一有人认真追究起来,也是死罪难逃。
  唐天霄绝非表面那般无能。我无法推断他到底是从皇后那里发现了异常,还是怡清宫有人发现了我行踪诡密去通知了他,只能从他今日能及时了解皇后行动并赶来为我解围,进一步看出他心思之缜密,耳目之众多。
  这样的情形下,庄碧岚顺利脱身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而我,又有多大的机率,能再次与他相逢,听他说一句,带我走?
  让他别弃下我,可他到底不得不弃下我了。
  我甚至还不得不盼着,他离我远些,更远些,尽快逃到唐天霄鞭长莫及的地方。
  凝霜、沁月、无双她们几个我贴身的侍女都不放心,一边服侍我更衣一边探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我懒懒不回答,又将九儿拉到外屋,低低地打听,都是一脸的焦急忧心,倒也看不出谁有可能是暗中向唐天霄报告我行踪的人。
  我只作倦了,懒懒地遣走他们,熄了灯,在沉沉地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如无数个深宫中呆过的波澜不惊的漫漫长夜,周围很安静,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远远的,在德寿宫前穿过的莲池中,嘈杂细切的蛙鸣声汇成凄茫的一片,潮水般涌动在耳边。
  依稀又记起月色煌煌下,那一脸冷峻的男子鬼魅般出现在当年的莲池畔。
  唐天重是幸运的,深入楚宫重地,还能有我相救;可庄碧岚呢?
  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周宫腹地,又有谁能救他?
  一夜未眠,一夜听着风声和蛙声起伏不定,别无其他。
  我一直希望唐天霄能出现,哪怕满怀恼恨,把怒气撒在怡清宫里。
  ——如果他怒气冲冲找上我,是不是证明庄碧岚已安然脱身,让他空手而返了?
  心如死灰三年整,我本已不指望重圆当年莲池旧梦,甚至连做梦都不敢幻想,我还能有和庄碧岚执手相对互诉衷肠的一天。
  如今,只要他平安脱险,我便该知足了吧?
  不得已再次弃我而去,不过再度惊破那场温柔幻梦,让我在刺痛中再度清醒,并盼着那刺痛尽快消失,连心灵也得以再度麻木。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一)

  但一直到第二天,甚至到第三天的午间,唐天霄再也没有出现。
  每当最紧要的关头,他总会适时的消失,让我独处于浪花滔天的急流漩涡中,在生与死的边缘浮沉,摸不准一丝方向,找不着半点依靠。
  他派来的侍卫仍紧紧把守着宫门,不放宫内一人进出。凝月仗着曾是服侍过皇上的宫女,试图上前打听些消息,都无功而返。
  风过老榕,一院阴凉。宫女们倒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或用鲜艳的布料为我裁衣裳,或拿了五色丝线编着长命缕,预备端午所用。
  虽然明白这些宫女多半从九儿口中知道了些隐情,为了给我解闷才这般强颜欢笑,可我满心焦躁,整个人都蔫蔫的,叫人搬了竹榻卧在树荫下,连话都懒得说。
  而宫女们的笑声,终于也在沉闷的气氛中渐渐低落下去,不过低了头各做各的事了。
  无双端来枇杷、荔枝、鲜桃等时下的新鲜水果,笑道:“昭仪,如果天热了懒得吃饭,不如用些水果开开胃吧!”
  我摇摇头,含笑道:“你们自己分了吃吧,这东西放久了,就坏了。”
  唐天霄虽不来,我这徒有虚名的“宠妃”倒也不曾给慢待,宫中每天的份例,一点都不少地送了过来。
  无双却不理我的吩咐,自顾剥好了两枚荔枝,送到我唇边,笑道:“荔枝补脾益肝、理气安神,昭仪吃两颗,说不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只得张开口,勉强吞嚼了两下,弯腰将核吐到无双送过来的小碟中去时,只听无双趁机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昭仪宽心,那位庄公子应已平安离开皇宫。”
  我蓦地抬头,无双一双黑眼睛正含着笑意望向我,以一贯的从容有礼问道:“昭仪,味道还好吧?”
  “好,味道……不错。”舌尖的果肉,柔软可口,果然尝出了清甜的味道。
  找着机会,我拉过无双细问时,她微笑答道:“送鲜果进来的公公正好奴婢认识,所以拜托他去打听了下。宫中前两夜很不太平,皇上说有奸细混入了宫廷侍卫中,一直在暗中排查,但从昨天开始,瑞都府尹已四处张贴榜文,在都城中寻找一位来自西南交州的奸细。昭仪想想,如果宫中找着了人,皇上还会在宫外张贴榜文搜人么?”
  她所认得的太监还真不寻常,不过是个送送鲜果时蔬的,居然连唐天霄暗处的举动和宫外的局势都能一清二楚。
  “宫外……搜得紧么?”我继续问,深信她一定心中有数。
  果然,她略有些不安地咳了一声,笑道:“听说……挺紧的。不过那位庄公子也不是平常人,铁笼似的皇宫都能安然脱身,何况偌大的京城?还不和大海捞针似的,哪里抓得着他了?说不准啊,这会儿已经离开瑞都,快回到交州去了。”
  如果唐天霄真是那个浮夸浅薄庸庸碌碌的无能帝王,无双的话,我将深信不疑。
  紧紧盯着无双,我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停顿片刻之后,她小心地问我:“昭仪,要不要给你端碗冰糖燕窝粥来?侯爷听说你几天茶饭不思,很是担忧呢!”
  侯爷,康侯唐天重。
  也只有他有那样的能耐,不动声色地将唐天霄或者说太后一系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吧?
  我慢慢地弯过唇角,轻轻道:“帮我谢过侯爷关心吧!”
  “呵,奴婢一定转告。那么,昭仪,这燕窝粥……”
  “端来吧!”
  唐天霄到那天的晚间才过来,眉宇间有些疲惫,但见着我时,那凤眸立时斜斜飞起,也不管许多宫人正在跟前,便过来拍拍我的脸庞,笑道:“怎么着了?朕两天没来看你,就不痛快了?这板着一张小脸儿,给谁看呢?”
  他谈吐潇洒,满脸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笑容,瞧那模样,好像根本就忘了前晚发生的事。
  沉默良久,我勉强一笑,从凝月手中接过一盏茶奉上,低声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哪敢对皇上不敬?不过是想着前日惹皇上生气,心里不安罢了。”
  唐天霄啜了口茶,笑道:“朕还是喜欢喝你们自己动手泡的茶。”
  我低头答道:“臣妾不会泡茶。”
  唐天霄脸上惫懒的笑容依旧,只是眸中有些微的锋芒一闪而过。他倚坐在红木圈椅上,慢慢地用杯盖拂着茶叶,悠悠道:“好罢,不会泡……”
  他眼皮一抬,盯着窗外鸦鸦的黑夜,叹道:“不会泡也不妨事。朕倦了,只想和昭仪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宫女们知趣地退开,轻轻掩上门,留下一室静寂,一室冷凝。
  我默然坐在榻边,拿了一只沁月编了一半的长命缕,顺着那纹路慢慢往下编去。
  见我总不说话,唐天霄仿佛有些恼恨,淡淡笑着问:“那个香包你送给了庄碧岚,这个东西又准备送给谁?”
  我笑道:“这几年我的运气总不大好,挂在我的帐帷中,去去晦气也挺好。”
  唐天霄哼了一声,又道:“听说你被皇后困住时,曾一个人在琴室中泡茶,装茶,烫杯,热壶,冲斟,娴熟异常,四溢的香气连门外守着的太监宫女们都闻得到。据说,那是他们在熹庆宫闻到的最香的茶。”
  我沉默,专心地让指尖红色的丝线跳跃着,一根一根,像道道飞舞的血痕,迅速地缠出精致的纹路,艳得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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