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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划过一道道的血痕,抓出一道深似一道的指沟,可白咰不管,他只要能将这布条弄开他的眼睛就好,那怕只是缝隙,那怕只有一点点缝隙也可……
布条脱落了。
突然地,从白咰的手里被扯下了。
那人啊……那人啊……在心里不断地唤著那人的名字,抬头,白咰急急地想在那片朦胧里找著那人的身影,却在他的前方里,看到了一整片从未在他眼里出现过的颜色……
血,是一种黏稠缓流的水。是黏的化不开的液体,是浓的无法更改的腥红,是悲哀的,让人想大声痛哭的颜色……
耳边里传来那人教导他分辨色彩时的声音,低低切切,温温儒雅,原来……原来这血的颜色就是这样,原来……原来这种颜色真的会令人想放声……大哭……
“啊──!”白咰的撕叫声传遍了整个竹林,悲惨的,几乎震断人心,凄冽的,叫那只兽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的“肉”终于凄叹出声,连那撕裂的痛楚都没让那人叫上一声的声音,却在白咰那一声的嘶吼下低声叹出。
“为何……要看呢……,你该看的第一眼……不该是这景啊……”那人边溢著鲜血边道,听著白咰那一声连绵不绝的惨叫,终于忍不住,牵动起那已经被啃咬的血肉模糊的手。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明明知道即便伸出手,也碰不到他,可他就是想靠近一点,那怕只有一点点,就是一点点也好……
“白咰……用那双眼,看尽这世界……万丈红尘繁华处,这个世界有太多值得你去看的东西,了尘眼看不到的,就让它,代替可好……”那人笑,笑在那清风竹声里,笑在那渐渐消失的身影里,淡无痕,轻无迹。
白咰伸手,他奋力地伸出手想要碰到那人,只是手碰不到,怎样也碰不到。
白咰爬,他努力地撑著自己的身体想要爬过去,只是折断的腿爬不起,怎样也动不了,怎样也近不了半分半厘。
咫尺天涯!咫尺天涯!为何明明近在咫尺,却是相隔如天涯!
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看著那人的身影缓缓淡去,连同那兽、那人、那红艳,都消失在那竹林空间里。
竹林声萧萧,万般了无痕,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彷如未存。
望著空空荡荡了无痕迹的竹林,白咰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疼得他死了好几回的梦。如果不是眼前的身体太痛,如果不是眼里的景色太过鲜艳,他真的会骗自己,他做了一场梦,一场那人死了的梦,一场只要醒了那人依在依笑的梦……
可那并非梦,并非啊……
白咰缩著身子颤抖,突然里,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到了他眼前,落到了他视线里,他缓缓地抬头,然后他看到了,满满的一片山,满满的白色,正在纷纷落落……
竹子开的花叫做颖果,一旦开了花,竹子便会死,可是那花很美啊,所以白咰,你定要看看这绝色一景,定要看看……
颤颤地伸手接下那一片片的落花,竹子开花何其不易,可如今,满山满谷的竹子却同时开花了。
泪,忍不住沿著脸颊滑下。
白色的花瓣空中落啊落,满室的馨香在花间飘啊飘散啊散。
竹啊竹,是否……你们也跟我一样在哭泣呢?你们的主人已不在,是否,你们也想著要跟著去呢……
那是白咰在昏迷前最后所拥有的意识。那一日,在满山竹子开花的那一刻,白咰有了两双眼,那一日,在竹花纷飞的日子里,他看到了天下最美的景,与,最残酷的景……
篱江水上戏悲戚,白咰没有再说话,那对桌的人也没有在说些什么。
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夕阳已落,灯火通明,白咰看著篱江水,一杯一杯地喝著百烈,只是话虽不语,勾起的回忆却又哪能那样说停就停?
于是篱江上,薄雾里,那场戏,依旧那样舞个不停……
~死~
醒来的时候,白咰人在一张大床上,他的身边有著一个清楚的人影和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是什么云萧不清楚,但是那个清楚的人影云萧倒是认识。
桃花,上古的黑桃,那株曾在莫羽柔的家中指引他,告诉他该往哪里去的上古黑桃。
桃花跟白咰说,他受了很重的伤,他的主子经过的时候恰好遇到,于是他被他们的主子给救了回来。
影子跟白咰说,主子说,他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好好养伤,要去或著要留都可以。
白咰没有说话,也没说好与不好,他只是静静地点点头,然后他就在那个地方住了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白咰不会笑,他只会傻傻楞楞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看著窗外发呆。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桃花跟那抹黑影老是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著,白咰知道他们是关心他,自那人以后,还有人可以这样关心他,不得不说,这确实让白咰有种想哭的冲动。
人类是种坚强的动物,有时即是抱著巨大的伤痛,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活下去。
白咰住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有的时候他会跟桃花在一起下棋对奕,有的时候他会跟那影子聊天说笑,有的时候他们三个会在一起到处游晃,有的时候看书休息,有的时候作画吹曲,悠闲自在,可有的时候……他也会看著空荡荡的屋子发呆……然后,露出一种凄凉似哭的表情……
每当这个时候,桃花和那抹影子就会相对的叹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安慰他。
桃花是白咰的好朋友,一直以来都是。
桃花是株绵延百尺的树桃,是一株仅世唯一的黑色桃花,它是一株年开四季,四季皆黑的黑桃。
但,却唯有一个时节例外。
每千年一次,春尾夏初时,桃花的花海,便会转为银白色。
白色的花海绵贯整个谷地,好似将整个天空全都染成了白色一般,美丽、虚幻、让人赞叹不已,让人迷醉流连,可,也让人触景伤情。
那一日,白咰抱著桃花的酿酒,来到了桃花树下,开了酒坛到杯酒,看著满山花海,喝一杯,再一杯,一杯接一杯杯杯不停。桃花开十日,他便醉十日,十天十夜,桃花树下,醉至不醒。
你无法想像那样的白咰至桃花树下酩酊大醉的模样。到著桃花的酿酒,一次次地把白色的小酒杯送入口中,他人仿佛死在了桃树下般,连同那花、那酒、那纷飞的雪白,都一同葬到了厚厚的土层里,深深掩埋。
黑色的影子在白咰身边静静地不动,它看著白咰醉,看著白咰醒,看著白咰躺在桃花树下神智不清,看著白咰喃喃地不断地在嘴里念著:该怎么做?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该怎么办……
然后影子,缓缓的离开了。
之后,白咰从它的口中,知道了烁乐一族。
尔后,白咰从它的口中,知道了她们正在找“人”来支撑人间。
后来,白咰从它的口中,知道了她们可以答应这些支撑者们替他们完成一件事,只要代价够,只要付出够,她们愿意让这群支撑者们以他们的“筹码”来支付完成他们想达愿望的条件。
于是白咰想见那人了,很想、很想……
于是白咰找到了火之烁乐──笛火。
可是她,并不想跟他订约。
“为什么?”他问,语气里有满满的焦急,他真的很想见到那人,太想了……
“为什么?”笛火冷冷地看著白咰,优美的唇吐出的却是最伤人的话,“因为你与那人并无缘,纵然有,却也不过擦身缘。那人仅仅只会在这世上再投胎一世,你又可有那性命、那缘分,等到他的那一世?除非你有不灭之身与必逢之缘,否则你们之间将永远只会是两条平行线……”
刺痛。“所以……我才来此,跟你交换契约……”
“契约?呵呵,我说白咰啊白咰,你还不明白吗?你可知道性命与缘分为世上最难换得的东西,你拿什么跟我换?又有什么可以换?”笛火轻轻地笑了笑,那轻,是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轻,那笑,是在讽刺白咰自不量力的笑。
“可我有……”没去理会笛火的凝视,白咰的眼,悠悠的望过前方,仿佛里,又看到那一片白色的花海在眼前飘飘荡荡,“我拿轮回跟你换,换那一生一世缘;我拿血肉跟你换,生生世世……宁不为人……”一字一字咬字清晰,白咰用著温柔的嗓音说,坚定,且千百万年来,从不悔。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若我跟你本无缘,那么就由我来,制造那缘分。
我用轮回换那一世投胎重逢缘,一生一世我将陪之左右,还你一双了尘眼,伴你天涯海角。我用血肉换那永恒不灭之身,我将不老不死直至世界毁灭,纵使末日时,世界仅存我一人,纵使我俩一世缘分后,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寂寞……
但我换……
不要笑我傻,不要笑我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那仅仅的一世缘,我无法这样让它跟我错过,无法呵……
悠悠篱江水,薄薄白烟雾,百烈的滋味虽不如桃花所酿,但喝上个几百杯却已足够让他醉卧不醒。
白咰趴在长长的酒桌上,披散的长发沿著桌面流泄至底,白色的小酒杯还在他的手上紧紧握著,闭著眼,侧著脸无力靠著,他醉了。
白咰很少会醉,但这一次,他真的醉了,醉的不知所以,醉的迷迷糊糊,醉到连记忆都支撑不了,醉到连他自己的影像都开始模糊起来。
白色的烟雾在整个前方空间开始窜起,遮住了篱江景,遮住了杨柳树,慢慢地往中央扩散去遮住一切景……
云萧无声地看著,浓浓的雾气将整个景象几乎快要遮满,厚重的白雾把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了雾雾的影像,就像个坏掉了的电视一般,带著几分的清晰,又带著几分的模糊。
然后云萧看到了。在那模模糊糊的残像里,在那快要消散的记忆中,他看到了那对桌的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白咰身边去。
夜晚的江边风很大,吹起了白咰几缕头发落在脸庞飘散,纠纠缠缠的发好似他怎样也梳不开的眉额,唯有大醉一场才能换得一丝抒解。
“我一直很想问我自己,当初,我是否真不该告诉你……”伸出手,替白咰将那散乱的发丝拨正,那声音很轻,也很清,但却带了点浓浓的哀伤味。
“这一世,你已等了多长?这一次,我又轮了几世?可悲的你,可悲的我,为何这样的我们竟是只能如此可悲……”喃喃地自言著,语带末了竟是有点哽咽的味道。
“可白咰,虽然现在的我们是如此可悲,但……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我们都不要输给了命运,你说好不好?”
“让我陪你吧!白咰,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你在现世中苦痛,我在轮回里徘徊,我俩都在做著难以完成的事,但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不放弃,所以,若我不放弃,请你,也不要放弃。很难,我知道。可请相信会有那样的一日……一定会有……总有一日……会再见到我们最想见的人……会见面……”轻轻地,淡淡地,好似轮回不已般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徘回,飘扬回荡。
那是在整个烟雾完全笼盖至影像消散后云萧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于是空空白白的空间里,又只留下云萧孤孤单单的身影一人。
云萧听不懂那人最后的意思是何,但只那样一句话,却让云萧整个人心都揪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白咰的记忆太过让人惆怅,也许是因为那人的话太过凄凉,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那句话,让他想到了冯亦。
他们还有日子可以让他们等,可自己呢?他们还能期待有再见面的那一刻,但是他与冯亦呢?
生与死的界线是那样的明显,他又该怎样去承受这种痛才好?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会走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