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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又不对。云蕙当时的计谋何等明确?简直是牵着鼻子诱哄他往划好的道上走,所以他发现之后,格外觉得不舒服!而云舟今儿呢,划了什么道了?他吟着诗走到这边,是他自己的主意,又不是她的——
哟,他先前还想着诗句来着,这会儿彻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唐静轩忽然悟了:她的直钩,就像是他的诗。他的诗何尝有用?他的钩又何必钓鱼?然而她的直钩上还是要装饵喂鱼。他的诗也还是要写下来。这都是按世间通行的规矩做事,不好全盘丢开的。既按了规矩,又无碍形迹。这本来是他的追求,却原来,竟是她的生活!
唐静轩一路作想,口水竟然往外冒。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顿时被自己吓住了:怎么了,他生病了不成?
不是不是。他刚才只是想着,直钩钓鱼真风雅啊!真超脱啊!真高明啊!钓鱼钓的是情调,谁要真的钓一条鱼上来呢?难道要烤它煎它煮它炸它吗……
呃,不好,口水就冒出来了。
唐静轩一边被自己吓住,一边忍不住继续想:难道要撒这个那个作料吗……
糟了口水冒得更凶了!
唐静轩觉得这不像他自己啊!他从来不喜欢大鱼大肉那些东西啊!腻歪!他喜欢的是雨前女儿茶啊、迎江寺的素斋啊、二十四桥明月夜啊——最后这不仅仅是一句诗,还是一道菜的名字——嗯,总之是这些修身养性的菜肴。
可是事实证明,再修身养性的公子,被困在岛上几天之后,想起红烧鱼大酱肉还是会流口水。
唐静轩被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动物性惊吓着,竟没顾着看路,差点一头撞上个人。他连忙住足,喏喏道歉。
一边,他的书僮也赶过来了,先向那差点被撞的主婢问好。
那妇人年纪已近三十了,妆扮得却仿佛只有二十出头,虽被困在这孤岛上,仍然戴着琳琅的金珠宝玉首饰,指甲上也还套着长长的护甲。她原准备发怒,及见冒失行来的竟是唐静轩,转怒为笑,道:“这路不好走,唐公子当心些。瞧这好好的袍角鞋子,沾了泥,多么可惜?像我们这样套了木屐的还好些呢!”特意把裙角稍许拎高些,炫耀她脚上的上好描花木屐,还露了一点绣花缎子鞋尖。
唐静轩避之不迭,见她们主婢穿的木屐质量差不多,只是丫头的素些、她的花哨些,如此而已。心中暗暗怪异,想着或许这丫头是得宠的,也不便深究,只向她丫头道:“在下有礼,问范娘子的好。”
原来这妇人与婢子,都是一齐被困在这边的。她们的箱笼中也有不少贵重物品,看来也是大户人家。这妇人自称是范家的。便是北方文才第一范沛然公那个范家。
范家也算极有名的官宦世家,这一代出了个范沛然,赚足文名,另有子孙当官的当官、赚钱的赚钱,有权有势,宫里也有人,不容小觑。云舟和唐静轩开初对她都极客气,听了她的来历,连称有缘,也聊了会子天,却觉得不对。
范家官宦传家,家风必定是值得称颂的,至少不会比唐家、谢家差。这个妇人,生得固然曼妙,却是太轻浮,口头固然来得,却是太粗俗。她原来还想装范家正经媳妇,经不住云舟老谋深算的套话,底细还是暴露出来:只不过是范家某位老爷的外室。
唐静轩也云舟什么身份?当然不屑与区区一介外室攀谈,只是这位范老爷官职不小,靠近皇室,受宠外室在老爷面前的份量有时候又比正房还重些。因此两人也犯不上得罪她,只是虚与委蛇罢了。可恨大水漫漫,这孤村太小,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搁在寻常时候,他们根本不必相见。
——若搁在平常时候,唐静轩也没有机会见谢四小姐自持手竿、直钩消遣不是?
唐静轩眼神流出温柔。
那妇人瞥着他,与丫头交换个眼神,又关心了他两句。唐静轩不愿多说,匆匆告退。那妇人还舍不得他走:“嗳,唐公子是没带木屐来?可惜我们带的也都是女式的,不然很可以借公子一双。”
谁要他借木屐啊!唐静轩狼狈而退。那妇人还要在他后面喊:“晚上我请三姨、福妹妹吃饭,公子也一起来啊!”
唐静轩差点绊一跤!
他支吾着应付完了那妇人,立刻就去福三娘与福珞珞那里。话说村子里屋子不多,福三娘她们好歹分到两间,福三娘、福珞跟细使唤的丫头嬷嬷睡在里间。最好的床位归她们俩人。其他人就从床边到地上不等。美其名为方便服侍主子,实际上很有大通铺的效果。
至于睡在外间的那些粗使唤的,就真的是大通铺了。
唐静轩见福三娘与福珞,不得不越过两个大通铺。为了成全礼法起见,里面居然还挂了帘子隔在他们当中。这帘子还是云舟拿出来的,制作精美就别提了。可福三娘的背就被逼到板壁上去,而福珞几乎要坐到她的怀里了——这屋子实在没多大空间挂出几道大帘子来。只好委屈她们往后靠、挤一挤了。
至于唐静轩,坐在一群下人当中,从来没有觉得被下人簇拥是如此不好受的事情!在烦躁的心情下,他说话的口气就太冲了:“你们晚上去范娘子那儿?”
“……”福珞有那么一会儿不言语。
她从没见过唐静轩这么凶,被吓住了。她又不敢回嘴,怕自己心情也不好,一回嘴就跟他吵起来。这里地方逼仄,瞒不住人,岂不传出去被人笑话?
而福三娘竟被小辈这么冲,也懵了,竟不知是不是该骂回去。L
☆、三十二 全因地势高
唐静轩自己也醒觉自己口气不好,顿了顿,修复了身为文雅公子的人设——不不,是恢复了文雅公子的品性,他用平常的口气、委婉的措辞,先向福三娘、以及福珞道歉,再提醒她们两位:范娘子这样的身份,两位亲自去她那边赴宴,有些栽份儿吧?
由福珞开口,简洁的告诉他:范娘子那儿有肉!
下人们纷纷点头:是啊是啊!范娘子主婢居然有带肉来耶!好香啊!不知是这边肉食太少了、还是她们的肉真的做得特别好,总之就是很好吃嘛!
下人们刚才不是给唐静轩奉茶嘛?就用新烧开的水泡的。这会儿他们把肉汤也给奉上来了。唐静轩很想不屑的表示:肉算什么?
但是口水又流下来了。唐静轩把那碗汤喝得一滴都不剩。
福三娘告诉他:这肉就是范娘子送的。
唐静轩只好表示:那多谢范娘子了。
福珞又告诉他:送的肉也不多,这上下快吃完了。不过她请客,说还有好吃的。
唐静轩很想表示:好吃的算什么?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庸俗的吃货属性!
但口水比他诚实。而脚步听口水的。最后唐静轩发现自己还是跟福珞一起坐在了范娘子的客席上。
范娘子看来真想巴结他们,连老本都拿出来了:什么人参炖的肉、虫草炖的肉、黄精炖的肉、桂圆炖的肉……
没错,就是各种大名如雷贯耳或者小名希奇古怪的补药用各种姿式来炖的肉!
唐静轩再馋,也不由愕然。
范娘子惭愧的道歉。她也够实诚的,把真相和盘托出:她主婢被困在这里,也没太多东西带过来。就正巧了有那么一大块肉。还有各种补药的小罐子。索性别可惜,大把抓出来炖了!凑了这么一桌子!
她这是下了老本啊!
为什么这么巴结唐静轩、福三娘与福珞?她也说实话了:她现在是得范大人的宠,不过女子以色侍人,岂能久乎?星不掩月、紫难夺朱,外室打持久战,终压不过正室去。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能光明正大的进范家——做个小妾,同时。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正室敢欺负她!她是要给自己找个归宿的,不是要给自己找个牢监的!
老话说要“内外兼修”,此话诚不我欺!范娘子内里现在是有了范大人爱她宠她肯撑她的腰。外头娘家却不给力——完全无力!她总得再想找个外援。
被困在水中孤村,又见到了福家小姐谢家小姐唐家公子,她觉得这真是天赐她也!谢小姐她暂时巴结不上去。她就先巴结福小姐和唐公子了。
唐静轩松口气:早说嘛!害得他以为她也对他有非份之想。
呃,再一反省。他也挺惭愧的:怎么能把自己当唐僧肉似的,见个女的就怀疑人家想嫁他呢?唉!都怪张绮儿和谢云蕙!前后脚这么一折腾。把他吓得够呛,难免留下后遗症。张绮儿是离开锦城远避了好一段时间,云蕙则干脆死了,他也就不好意思怪她们了。但他这伤还没好。却是真的。
福珞则对范娘子产生了好感——福珞自己装得天真烂漫傻白甜似的,其实心里一杆秤,门儿清!见到真正的嘴上没闩傻大姐。她觉得很安全,油然而生好感。
这好感。再加几碗肉,还不足以彻底买通她的。要她帮范娘子?还得范娘子真有实在的好处到她跟前呢!
范娘子莫非是会读心术不成?立刻就主动奉上她的好处——她开始聊京城各位贵妇和老爷们的八卦了!
福珞太喜欢听这些八卦了!要知道,她这次进京,就是打算找个好夫家的。她也没指望能嫁太子啊、其他皇子啊、或者王爷啊什么的,就在各位高官中间挑一挑,势必身家殷实,公婆善良,姑子叔子妯娌什么的好相处,当然夫婿本人也要相貌人品配得上拿得出。以上条件,并不是说每项都要满分,但综合起来总要过个八十,同时没有单项不及格的。除这一切之外,亲友给力那就更好了!
这些条件全放在一起看,还得能看得上她的,连谢小横都没想起有特别合适的,云舟这次去,是帮她看看,万一有了合适的人选,还帮她拉拉皮条……不不,帮忙周旋一二。
京城还没到,就碰到了范娘子这个“老京油子”,说的那些奇闻逸事,一套一套的,又讲起个将门虎子,是名将余秋山的爱子,叫余和瞬,小名阿逝,生得是如何俊美。在这么多名门、大官、公子们之中,福珞唯独听到这个余阿逝的样子,就不由得心跳加速。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人家,对她来说是高攀了。她垂下睫毛。
唐静轩见识比较广博,在这里他不得不插嘴,告诉福三娘与福珞:其实余阿逝脑子有问题,就像谢云岭。换句话说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福珞当时内心os:其实云岭还挺可爱的。
范娘子则来了一句:“阿逝就是永远像个大孩子。”不叫大名,不叫字号,叫小名,透着那股儿亲切!
福三娘一听,丈夫单纯,是个孩子,这也挺好的啊!好拿捏!总比谢大老爷那种永远板着脸满嘴教训的男人好吧?总比谢二老爷那种外头彩旗飘飘、男女生荦不忌的好吧?总比唐静轩这种风雅到了一定高度,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月都得端着累得慌的好吧。
这时候福珞也不是一定想嫁余阿逝,但脸色似乎也不以唐静轩的话为然。
范娘子又说了些东西,似乎东一榔头西一棍,没什么要紧的,却总搔在福三娘与福珞的痒处上。她们越听越想听。
唐静轩则实在听不下去了,很想先走掉。但福珞还在这里恋恋不舍。要抛下女客,他自己先回去?这种事他又是做不出来的。
他只好走到外头先透透气,仿佛看见云舟也站在檐下,他就轻轻的问:“那茶叶铺陈诗句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么?”
定定神,他见那不是云舟,只是一株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