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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五短身材姜黄脸男人,手里拿着菜刀。那菜刀半卷了刃。在此仍然是件可观的凶器。他一言不发,试图往黑脸汉子脸上砍去。黑脸汉子反应迅速,猫腰反手把棍一扫。要不是短黄男人闪得快,腰当时就给打断!
登时几个人又扭打在一处。也不是没人瞄了瞄范娘子。考虑着:要跟九尺壮汉去抢这个女人不?
到底是没有九尺壮汉果断,他们谁都没有出来跟九尺壮汉竞争。
九尺壮汉呵呵一笑:“小娘儿。今番你是我的。”
范娘子回身道:“老爹,我们走呀!”
她是风摆杨柳,人娇体弱,奔不快。那老艄公摇摇摆摆。也是人老腿慢,如鸭子般尽伸脖子往前,脚下没能奔出几步路去。九尺壮汉追向前。大手掌一伸,还要说便宜话:“小娘子我们前生是菩萨前烧香修得来——”
那手眼看就要捏着范娘子的香肩了。范娘子嗳哟一声,似乎是踢着了什么东西,娇躯往旁边一倒,好险倒把这一手闪过,而老艄公往旁边一摇晃,又挡住了九尺壮汉的路。
九尺壮汉心中烦躁,横使一脚,往老艄公踢,嘴里不干不净骂道:“老儿躺下!”
老艄公还真的躺下了。他这躺法颇为怪异,腰笔直、背笔直,就是腿弯一弯,人往后仰,就像一座桥似的,有个正经名字叫“铁板桥”,乃是外功中极见功力的一招。光是这一倒,没有五年以上苦练,不能见效。而他岂止倒下,还就势还了一脚!于“铁板桥”姿态下还能还一腿,他筋骨真得是钢铁铸的一般,否则怎能完成。
九尺壮汉光顾着瞩目范娘子了,没注意老艄公这腿是怎么飞来的,但觉膝弯一疼,已然中招。老艄公且冷笑道:“倒也。”
九尺壮汉真的一个踉跄,实在身体是结实,竟仍勉强站住了,大怒道:“你这老匹夫敢打爷爷!”
当下他先不管范娘子了,赶着先要把老艄公打倒再说。他是虎虎生风,老艄公就使出了小巧回避之能,把他拳脚全都躲过,逮到机会就捏他一把、打他一掌。范娘子就立在树后头,拿袖子遮着脸,在袖底下看老艄公戏弄那壮汉。
那九尺壮汉累得气喘吁吁,骂道:“给我逮住,我压死你!”
老艄公回道:“你压不着,空长那么大个子,白费布!”
混战团中有个大额头粗眉毛男人眼珠子一转,却从战团中抽身出来,穿在树林间跑,不一时脱离战团,抄到范娘子侧翼去。他想着,趁那九尺壮汉战那老仆,他先把这朵娇花给采喽!
九尺壮汉给老艄公绕得晕了,气得哇呀呀叫。老艄公不乐意听:“你脖子上的包咋能吹那么大气呢?我给你打回吧。”抡出腰间的水烟杆子,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九尺壮汉一看,那杆子呼的抽下来,真像铁棍,若要抽结实了,登时脑袋就得开花!吓得他急忙往后一蹿。老艄公已经抢进他怀中,膝盖一屈,在他小肚子上给了个膝撞,双掌再往他胸前一推,九尺壮汉摔得个双脚朝天,面朝下躺在地上,鼻子嘴全磕破啦。便听一声惨叫,却不是他,而是想偷袭范娘子的那个大额头粗眉毛男人,手刚环向范娘子的腰,范娘子柳腰款摆,已然闪过。粗眉男一看:小娘儿滑溜!他发了狠,伸长手臂,又是这么一抱。范娘子倒笑了,两只手拍下来,就像两只小扇子,漂亮是顶漂亮的,粗眉男人身临切近,感到那么一股子杀手,吓得抬臂一挡,就听“咯愣”一响,范娘子右手先叼住他腕子,当场就把他腕骨缷下来了,左手再往他脖子上一扫,粗眉男人抹头就倒下来。范娘子尖俏俏一足翘起,往他腰眼上一踢,粗眉男人惨叫一声,下半身都瘫了。
混战的那些人也不敢打了,看向这边,知道来了狠角色,瞧这两个大男人不知怎么就给放倒了,心里是害怕的,但恋着几箱笼的金银,又舍不得撒手。那拿粗树棍的还算懂事,问道:“朋友是道儿上的?”
老艄公漫声吟唱:“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金银也要钱。东西物件全留下,闪出道路放回还。牙嘣半个说不字,一棍一个染黄泉!”
这是强盗的“放话”,有固定的套路。现如今最流行的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人一听就知道,山大王拦路抢劫啦!
而这老艄公吟的,是更老派的版本,显得更庄重,不过中心思想是一致的:要命不?要命就给钱!
范娘子站在后头,扳了根嫩树枝绕在手指间玩,笑吟吟望着他们。
拿粗树棍的掂了掂树棍、拿菜刀的摸了摸卷刃。满脸血的九尺壮汉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而粗眉男人攥紧拳头,吼出了一个字:“杀!”
随后他就晕过去了。
但这字就像打开了电门,三个打架的打鸡血一样冲老艄公和范娘子冲过去了!这下可热闹了,但听砰拎乓啷、叮哩当琅,铁铃铛木铃铛石铃铛搁一块儿打那般的一串响,三个人一个追一个,都撂在了原来那个粗眉男人的身上。
范娘子还可惜呢:“本以为能招你们哪个谁入伙的。谁知你们全不济呀!”
老艄公已经还水烟筒入腰带,拎了箱提了笼背了包扛了柜,像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似的,往艇上回走了,嘴里且道:“罢了!艇上也装不下了。”
这意思是反正不能再带人了。地上还有个银包,这银包却是该拿的。他拿不动,就是留给范娘子的。
银子,金子,都属于重东西,看着也就脑袋大那么一个包,份量可比几个死人脑袋还重。包扎的布用了好几层,捆得特别扎实,也就是怕金银掉出来。范娘子伸出手,轻而易举的也就拈了起来,跟拈一袋儿鲜花似的,完全不要紧。这两人走回去,近了小艇,范娘子皱起眉毛,问:“哟,老爹,你看小韬在干嘛呢?”
不用她说,老艄公也已怒掀两条寿眉,蹿将过去,身上箱笼抖落在艇中,伸手把年轻艄公从福家丫头身上揪起来,骂道:“叫你看船,你看到什么地方去!”
年轻艄公抹着嘴,还笑忒忒的替自己辩解:“我没动正主儿啊。”
福家丫头还是迷登登的表情,被年轻艄公推倒在船底之后,自己再坐不起来,就躺着了。范娘子帮她把衣裳理好,闲闲帮年轻艄公说话:“看到细皮嫩肉,谁都爱的。”
年轻艄公一喜:“正是——”
范娘子身子倾压向他,伸手抚他的脖子:“瞧小韬这好皮肉,连我都忍不住。”
她的语气和声调,真的很爱很爱、很馋很馋,似食斋几天的肉食动物,终于又看到了肉,而且还是上等的好肉!
年轻艄公寒毛一凛,哀声求饶:“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行不行!看我爹面上,饶过我这次罢!”L
☆、三十六 谁是你娘子
年老艄公正是年轻的他爹,对他毫不客气:“看我面上?看我面上就该把你剁成包子馅!”
年轻艄公这次半个字都不敢还嘴,连滚带爬躲到船尾,乖乖掌舵去了。范娘子坐在福珞身边,仍然亲热地揽住福珞手臂,任风吹起她的衣襟,曼声唱道:“春桃开花满上头,春江涨水向东流。桃花满枝由侬采,头颅遍地倩谁收。”
福珞坐在那儿听着,只觉朦胧。她丫头还蜷在她足边,发丝擦着她的脚,她也觉得朦胧。
船儿吱呀,阳光灿然,明明是个艳丽的天气,忽有一滴水珠落在福珞头上。接着陆陆续续,水面打起一片片涟漪。范娘子收住歌声,手在眼前搭了个凉篷,注目望天色,略显忧虑:“怎么下起太阳雨来?”她是生怕天气又有变化,惹得才往下退的水灾,又要涨起来。
年老艄公安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范娘子看了看福珞,随口应道:“是啊,妹子是福,我们就是——”
年老艄公嫌她语气不吉利,脸皮一凝。范娘子已自觉着了,晓得他水上人家规矩大,就住了口。年轻艄公倒替她支开话道:“听说淋了太阳雨要白头发的,姐姐你遮一遮?”
范娘子啐道:“胡说八道。”低头看那福家丫头,却一惊。原来那丫头头发虽没白,脸色却白啦!范娘子想:难道卧在艇底着了凉?忙把她抱起来,焐在自己身上,但觉她手脚冰凉,小腹也凉。一时范娘子也慌了手脚,叫那年老艄公道:“迟阿爹。你看这小妹妹怎的了?患了急症?”
年老艄公把橹交给年轻艄公,探过身看了福家丫头一眼,道:“你先把她迷香解了。我们好问她哪儿不舒服。”
这时小艇已近贼窟,不怕闲人撞破风声、也不怕她走到天上去了。范娘子就艇边汲了些水,和了解字药诀,洒将在丫头脸上,那丫头便醒过来。捂着肚子呻吟道:“肚子痛!”
范娘子与艄公面面相觑。小艇还是欸乃向前。但见远峰凝翠,近岭摇青,近岸碧草如茵。花烂如锦,灌木郁密,嘉木成林。那些林木多是七八抱以上,花开十丈。叶冠遮天,这样大水也冲它们不去。细看最近的草茵。原来就是树冠露出水面,浅些如草,高些如灌木,再高些才露出乔木的本来面目了。那些红花落了一水。似织锦般。看着好看,但不便行船、更不好走人,便有木板从树冠间搭出来。做了个九曲回桥。
小艇过来,岸上已经有人在哄等。都道:“迟家爹郎算把咱们馒头娘子接回来啦!”又道:“看他们装回来甚财货?吃水这样重!还有活货哪!”“咦,怎么活货倒了!”
福家主婢,原就只剩福珞一个竖着了。船近岸时,连福珞也往前一栽,人事不省!
岸上的人便见艇上一阵忙乱,范娘子把自己跟活货全浸进了水里,搅一阵,才拎出来,踏步如飞的就着木板回桥上得岸,厚道的已准备好大布单给她包裹,促狭的就笑道:“娘子改下饺子了不成?”
范娘子啐道:“下你娘的饺子!”又问:“有大夫没有?”
小艇上的财货搬个两遭,都搬上了岸,全洗得水淋淋的。搬空之后,艄公索性把小艇都翻过来。岸上呼喝道:“了不得!迟老爹抱不着孙子,气得砸家当了!”
年老艄公迟老爹双眉倒掀:“要洗不干净,我抱你家的孙子!”
范娘子这边已把福家主婢都搬进洞中。
那一片翠崖底、花树之后,原来有个圆月形的大洞,高近十丈。壁上满是千年老藤,苔藓肥润,厚达三尺,一片浓绿,更无杂色。这边是他们这秘窟的门房了。穿过这门房,才是内院。里头景色更见清淑美妙。
范娘子无心赏景,顿足催促:“大夫?快快,我搬来这两只肉货怎的病倒了一双!这可亏不起。”
大夫原不是帮中兄弟,是被硬“请”来的。范娘子对他不客气。他手搭了福珞主婢的脉,心慌指僵,一时摸不准,定定神之后,还是诊不准。范娘子就恼了:“这等没用?一刀砍翻了,今晚加菜。宴前我再劫个大夫回来算数!”
大夫背上的冷汗“噌”就蹿出来了。
众人都拿范娘子没办法,也就年轻的艄公迟韬“嘘”了她一声:“别吵着了盐杠子。”
范娘子声音便不似先前那么泼了,压低了嗓门问:“盐杠子在这?”一边心虚地往两边瞟。
迟韬抚掌而笑:“我与娘子是同日同时回来。盐杠子在不在这,我怎么知道?”
范娘子啐道:“谁是你的娘子!”
迟韬道:“如此姐姐息怒。”
范娘子若要抢白“谁是你的姐姐”,却因入伙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