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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之所以心情激荡,完全因为雪宜公主既吐*代七王爷很快要回京,那末谢小横预料的那件大事,就要揭晓了!
云舟本以为那件大事,将在下上百年中,难遇比肩。然而刚才太子又出大事,一时竟不知哪一件分量更重些。总之都会对王朝的政局产生巨大、甚至是毁灭性的冲击。这种情况下,雪宜公主还能安然吩咐摆棋盘,而云舟却难免心潮激荡了。
雪宜公主不但摆棋,还让朱樱支琴台。
这才叫红袖添香,花下拂弦。棋在石台指犹凉,花动丝弦风窥影。
林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请林毓笙出面负责弹琴。
“我就是用来吟诗弹琴的?”林毓笙还使小性子呢,“合着我成了个清客了?”
“喂,要紧时候,别乱来。”林代警告她。
林毓笙到底理智犹存,就奉琴一曲。
云舟听得大不以为然:美则美矣,太凄纤。这样的曲子奉在公主面前,是很失礼的哪!怎像云舟,下棋还顾得着彼此的体面,哪里能想杀就大杀四方。这才叫体统嘛!
可是谢小横仍然任林代进入皇家视线。
大概天家眼光,确实与民间不同。若要讲识大体,云诗珠玉在前,也不过是个贵人。崔珩当初专宠的流美人,则是个再爱使小性子不过的。
云舟想:“大概玉妹妹这样的性子,爷爷觉得是刚刚好了。”
其实,即使云舟这样稳当的判断力,在证据不足时,也会出错。
谢小横想要的,不只是“后宫爬到高位”而已。他要的甚至更多。这奢望,如今对谁都不能吐露。正因为有那种奢望,林代表现出来的这矛盾的个性,才变得“刚刚好”了。哪怕有了陷于盗手、蝶笑花失踪的纰漏,谢小横仍然愿意放手让这棋子一闯。
一曲琴音弹尽,石盘上黑白大龙都已成形。雪宜公主放下一枚白子,指尖揽着袖口,道:“太子今日这事,你们怎么看?”
云舟和林代其实都不便启齿。
因太子今日出的事,太过于有伤风化了!
竟然有个衣裳不整、满身是伤的妇人,顺水漂来,晕死在岸边!
太子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说是微醺不胜酒力,到后头歇息歇息,谁知就是干这勾当!这、这——
林代有一个词精准形容:sm。
而古人们只有期期艾艾:有失风化!太失体统!
更要命的是,那饱受摧残而漂下来的女子,据说不是别人,而是胡侍中新娶的妻!
“难怪胡侍中会成为太子的心腹呢。”有人难免这么想了,“原来他们——”
*!林代又有个现成的词汇可以奉献。
这也玩得太尼玛现代了!伤风败俗,自作孽不可活。太子看来是完蛋了。
“臣女不敢置评太子。”云舟道。
林代附议+1。
太子搞得这样,太子头衔肯定保不住了。在头衔被正式撸掉之前,这是大家最后叫他太子了。
不过宫里怎么还没下令呢?崔珩怎么没动静?乌云压城城欲催。在大雨点正式打下来之前,气压低得真叫人难受。
林代忽听到声音。
就好像一个盲人坐在蜂巢内部一个格子里,听到外头格子,不知几重复几重,营营嗡嗡,诸蜂出巢,毒牙咬合、铁翅拍击,爬搔可怕,须臾飞尽,天地却忽然静下来。也不知战蜂们到什么地方去、对付什么样的人、又或几时会回到这边来?
林代吃惊的抬起眼睛与众人对视:这些人全都知道发生什么事!
云舟假装不知道,其实也有心理准备。
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
随后林代又听见厮杀声。原来跟电视上的完全不一样。她没办法形容这种“真正的厮杀”是什么声音。但身为人,你遥遥听见一丝一点儿在耳朵里,出于人类的本能,就知道有人在那里相杀、用各种方式互相厮杀,于是你自己的肌肉也紧张起来,原始的本能让你把自己压缩、再压缩,必要时才可以像一根弹簧似的弹起来,逃跑,或者战斗。
林代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迎接恶战、或者撒丫子跑得远远的。
厮杀声远了些,又近了,再轻下去,变得含混不清,而后消失了,仍然有细细的爬搔声,不知战蜂在做什么,忽然有欢喜的吼声响起来,是庆贺。有一方赢了。谁呢?
宫人来了。朱樱迎上去,听了细不可闻的报告声,回来向雪宜公主屈膝道贺:“谢将军凯旋。”
谢将军?哪个谢将军?
云舟手还按在桌子上,再也抬不起来,好像刚才已经把一部分生命都失落在这里,于是无法离开。
雪宜公主亲自挽起云舟,招呼林代道:“英雄回师,天子阅兵,咱们该去参见。”
她刚才其实也非常紧张,如今松弛下来,眼角唇边现出细细的纹路,没有笑,这纹路却比一切笑容都令人安心。
于是便去见凯旋之师、贺天子,一路行到个高台上。
天已晚了,微凉的风从身边掠过,那高台筑于土阜上。阜是自然形成,高约十丈,上头台高两丈,每边约可三十步,没有点灯,可见着对面九十丈远,矗起另一座更巍峨的高台。地势由土阜方台这里往上,到那边成一个和缓的坡顶,距平地已有四十余丈,坡顶以石筑方台、方台上又以土筑圆台,圆台上垒起高台,台墙高耸,如小城墙。天色初暗,夜幕幽濛,而城墙上灯火盛举,若可燎天。
皇帝崔珩亲自立于城墙上,着武弁服,戴十二缝五采落星古象绛纱冠,赤色韎衣,同色裳舄,系朱面素里金龙凤革大带,佩六采绶,持“讨罪安民”玉圭,左有驻军营、右为健锐营,其外配虎枪、神机营,再其外,沿着高台边,是内府护军营,圆台而下,里为步军营,外为内府前锋营,往下,密密列于方台上的,是骁骑营,间配火器营,台下供卫于山坡上,犹有三匝前锋营、护军营。兵甲耀目,仪侍森严,大内十营已全数到齐。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么多甲兵保卫皇帝了,京城的危机已经解决,战事已经胜利。他还用这么高规格的武事仪卫,是为了炫耀皇家威势。L
☆、六十九 天狼将军
替皇家打赢战役的将士,一队队驰骋而来,报告:某处已然平定、某处已然平定。又有直接押着俘虏、战利品的,呈于台下骄傲宣扬:某人犯已受擒,某罪物已搜出。
台下坡原作了个阅兵场,方圆五十余丈,十二队人马一一报完,分立两侧,也不过占了场子的一小半。
更大队的人马还在后头。
便见长襦束革行縢浅履的轻装步兵,持弓弩长矛,矛尖上还染有血,弓手的手因扣弦过多,甚至被自己的弓弦崩裂。
便见长襦褐铠行縢短靴的重装步兵,持大弓利戈,经受了敌人拼死冲击,顶住了,如今一步步还踏得格外铿锵有力,似每步都承载万斤。
便见窄袖襦、齐腰短甲、围裳长裤、足登高口平头靴的骑士。军中的骄子,他们爱护自己坐骑便如同少年爱着自己的姑娘,于战场冲杀便如同男人赌上自己雄性的名义于情场驰骋,没有一个后退。他们的服色最鲜明,朱红短甲,石绿的襦衣,领口袖口以宝蓝丝绦镶边,束带则和战靴一样,是红香牛皮的,束带上总有个青底十花厚绫作的荷包,是军中配发的,原为装伤药和小刀使用,但骑士们却把伤药偷偷丢了,塞进姑娘的绣花帕子。总有几个美丽又痴情的姑娘,每人手里捧着帕子围住一个骑士,骑士选了谁的帕子,那姑娘会受到同伴多大的羡慕!至于刀子,还是要用的,骑士们把它塞进牛皮靴筒里,贴着足踝放。马上使用长兵器,若失了马。则拔刀而战!只有战死的骑士,没有逃跑的骑士。直到马失、刀折、帕子染透了主人伤重的血,他们才会被人抬着下战场!而这里的骑士,刀未折、马未失,荷包更潇潇洒洒拍打在腰间。他们大胜,策马行驶在这里,有资格为自己骄傲。
便见颈甲、臂甲、护手甲俱全。浅履长冠的战车手。他们的作用范围很狭碍。仅限于平地,但经本朝传奇老将余秋山改造,作城战也能发挥惊人作用。竖起两侧车板向前冲,可以削死一街的步兵,放下顶盖按出周遭尖刺,可以顶住两边骑兵。遇墙可以树上云梯、遇沟甚至可以把自己填进去,替后头骑兵步兵铺路。遇坚实阻障时,冲击力也是可怕的。这里的战车轮子与板壁上,岂只是溅着鲜血,简直像涂了一层血漆。显示它们刚立了多大的功。
这所有人的后面,是一匹枣骝骏马,马上骑手。深绯战袍,光要甲。暗朱软靴,一柄长剑,似乎是杀得极倦了,剑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样炫耀的扬起。但这样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扬,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对他保持着敬意,他们的胜利有赖于他。他是这场战事的前锋大将军——考虑到皇帝是后方挂帅将军,那么,这位前锋将军,其实就是这场厮杀得以酣畅进行的真正指挥者。
但他不是栋勋将军。
他领着大军一路而来,离土阜小台最近的时候,小台上的人已经可以认出了他的面孔:谢云剑。
分别能有几天,怎么这样陌生,面容……更冷峻而英武。
云舟手指收紧,忽意识到若攥痛了公主的手,其罪非小,连忙松开。雪宜公主反手握紧云舟的手,云舟惶惑的仰头看她,雪宜公主微笑向她、捎带着也向林代道:“谢大郎奉御旨、建硕功,已任将职。皇帝明封荣册,不日将送抵锦城本宅。请代本宫向谢老先生致意。”
云舟回过神,连忙跪下,叩头称谢不迭。林代觉得自己地位尴尬,然也只好还是跪下了。雪宜公主瞄了林代一眼,瞅着云舟笑。宫娥扶起了云舟与林代,雪宜公主轻启唇对云舟道:“七弟交给你,我也放心。”
天家给云舟的聘礼、给谢云剑的册封,已然同时准备好,不日即可送抵锦城。
云舟到此际,才真正成了七王爷的准王妃。
谢云剑在京城出奇兵,竞全功。这名字刹那间辉耀军坛与政界,并且,很遗憾的,从此时起便与血腥残暴结合了起来。因为他杀的不是异族侵略者,而是京城的官员、部属。
对,唐家是皇帝决意除去的野心逆臣,对皇帝来说,比异族强盗还可恶。可是对本地的官民来说,总是不久前还好好活在身边的人,忽然间流了血,一夜间被杀被俘。其他人难免觳觫,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敢指向皇家,就指向了云剑。
甚至有说他是天狼星下世,人命在他眼里,有如草芥,他注定是为完成杀业而来。
栋勋将军不知是不是知道这个后果,所以着意掩敛锋芒。与唐家之决战,整个战局都是他协助皇帝拟定,这过程是绝密,外人不知晓。决战开始,他主掌大内十营中五营各半数力量,一部分护在宫中、一部分护在皇帝行营,唐家力量丧心病狂开始冲击他的地盘时,他迅速合围全歼来犯者,杀的人一点都不在云剑之下,甚至还更多些,但因为是装在口袋里闪电闷杀的,杀的又是严重侵犯帝侧的凶徒,对外头冲击很小。而宫外营外,鹰逐犬奔、满城戒严、长街杀伐之事,都让给云剑做了,云剑便成为众人口中的天狼将军。
皇帝赐给云剑的封号是:康平将军。但民间还是叫他天狼。若干时间后,这个称呼甚至成为他通行的头衔,以至于官方都予以采用,这却都是后话了。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