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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翘昨儿晚上服侍易澧睡觉,原听了这个谜。易澧到云柯这边睡觉前,毓笙已经揭开了谜底,故此青翘也知道了,听云柯这一问,故意道:“五公子刁难人!我一个大字不识,怎么猜这个谜?”
云柯刮鼻子臊她:“你认识几个字,打量我不知道?这字准是连你都识的!猜一猜,若对了,我有彩头给你。”
青翘心中一动,假意道:“我若猜不中呢?”
云柯嗔道:“好没志气!你且先要个彩头呢!”
青翘心中一动,却又道:“罢也罢也。”
云柯非要青翘说不可。青翘便道:“你还记得那个纸宫殿么?”
云柯“哟”了一声:“你倒眼光高!”
原来是为了老太爷谢小横在山上修道,有时做仪式,要烧些纸人纸马。有家纸器店想招揽这笔生意,特意送了孝敬进来,其中一件,乃是纸糊的仙宫,用的那纸,比秀才写字的纸还好!什么罗纹、龟纹、双丝路、单丝路,什么深红、粉红、青红、明黄、深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色,做将那墙、柱、椽、阁、阶、台、窗、檐,好不神采飞扬、栩栩如生!而且每扇门都能开合、每扇窗都能开关,檐角挑着蝇头大的银纸小铃铛,那铃铛摇动间还能发出雪落瓦檐般细微而美丽的声响!
那纸殿,二太太喜欢,专给配了个托盘。二老爷见了也喜欢,二太太就给二老爷搁书房的多宝格上了,与珊瑚盆景、白玉龙环等器物并列。青翘竟想要这个!
云柯倒笑了:“你若胜了,我想什么办法才能把那房子弄来?要叫工匠再做一个罢,怕不花了我积攒到现在所有的私房!”
青翘指尖碾着毯边儿上的花纹,似笑非笑道:“想公子既然能来个全城豪赌,这几个钱必不用愁!”
云柯哀嚎一声:“你还提这个!”去抓青翘的手。
青翘一躲,云柯手一伸,牵动伤口,嗳哟叫痛。青翘忙去照应他。他就势把青翘揽在肩旁,昵声问:“若你猜不中呢?你给我个什么彩头?”
青翘怕再牵动他的伤,丝毫也不敢挣,只咬牙笑道:“好个公子,贪我们丫头的彩头!”
云柯嘴唇在她耳垂边:“就是这个丫头的彩头,我才要贪!我说,若你猜不出来,不妨允我……”后头的声音微微细细,只有咬着耳朵才能听见。
青翘听得脸上滚滚的红起来,哪里肯依:“公子作践我!”
“你要当是作践,我也白看待你了!”云柯按着她的手问,“你只说你肯不肯跟我赌罢!实在你也不一定输,是不是?”
青翘一想,自己岂止是不一定输,根本是一定赢!心思一活动,就应了。云柯问:“那你猜是什么呢?”
青翘抿嘴笑道:“我猜出来,公子别恼——乃是一个‘大’字。”
林代跟易澧说的,还有云舟猜出来告诉筱筱的,都是这个答案。林代在纸上画了个人,人肩上有扁担一横,可不就是个“大”么?
云柯摇头:“不对。”
青翘惊道:“怎么不对?明明林……”说到这里,把唇一抿,不再说下去了。L
☆、第三十三章 送谣伤绮人
云柯不放过她:“林怎样?林姑娘告诉小澧儿了?你明知道答案了,还跟我赌,纯心要赖我一座纸宫?”
青翘无言以对,一扭身子,作势要走:“我原说不玩的嘛!”
“且慢且慢,”云柯留她,“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说‘大’字不对?”
青翘毕竟好奇,贴在他身边问:“那依公子的见解,是要哪个字作答案才对?”
“太。”云柯斩钉截铁道。
“嗯?”
云柯隔着薄毯子朝自己下半身一指:“喏,这儿不是还有一点嘛!”
青翘双颊红云大盛,当时就要走开。当不得云柯已经攥紧了她的手,非要拉她去,发嗲语道:“姐姐只当可怜小生,犒劳犒劳这一点嘛!”
青翘啐道:“你就不怕伤了?”
“正是有伤在身,所以才要讨彩头嘛……”云柯涎着脸道。
帐内春浓。檐角树梢两只鸟儿,交颈昵哝,不一时又都振翅扑落落飞去了,留下一地的碧影儿,斑驳了苔痕。
那一天,以及那一晚,都是青翘不顾病体,在云柯床边照顾——唔,至少正经的版本应该是这样宣称的。
还真有人把这版本当了真。
第二天,青翘不得不去截住一个担水的丫头问:“你昨天在我房里等我到夜深?”
那是一个二等丫头,名为洛月,因为人木讷,不讨喜,老是被派遣去干些粗活,譬如担水之类。明明是粗使丫头才干的活计,她也会被派上。
青翘动问,洛月忙站住,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行了个礼,承认了:她昨天听说青翘在伺候少爷,以为青翘还有伤病在身。不会伺候很久。于是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快犯宵禁了,才不得不回去。
青翘恼得倒笑了:“你这脑袋是实心的么?”
洛月摸摸自己脑门儿。不知怎么回答。
青翘叹口气:“说吧!找我是为什么?”
“就是上次的事儿……”洛月讷讷道。
“还说!”青翘恨得又想戳她脑门儿,“都是你害的!”
“呃?”洛月诧异。
青翘不好多说,逗她道:“你也知道我有伤病。那事儿,我不管了!”
洛月也不敢强求。只自己愁眉苦脸站着,眼泪要涌出来了。
青翘缓和了脸色劝她:“逗你的!我总归帮帮你。能力有限。弄不到最好的了。差不多的总归给你一个。”
洛月哀凉谢道:“多承青翘姐姐费心了!唉,反正六姑娘生前也……”
青翘眼角瞥见有人走过来,忙小声喝止洛月:“你作死么?”
洛月便不敢再吱声。
走过来的,是邱嬷嬷。她远远看见一个大点儿的丫头教训一个小点儿的丫头。大丫头眼熟。大概是进府之后见过、说不定还介绍过,只是她记不清了。那小丫头,她就完全没印象。
虽然记不清名字。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打个招呼总归没错的!邱嬷嬷加快步伐。老远就端起笑脸,扬声叫起绝不会有错的称呼:“姐儿在这儿忙哪?”
“不忙不忙!”青翘与邱嬷嬷寒暄数句。邱嬷嬷觉得这大丫头又热情、又懂礼貌。至于小丫头么,怎么一脸愁苦相,对邱嬷嬷也没有友善的表示!邱嬷嬷觉得这小丫头真不招人疼,活该被教训哪!
——咳,这也不关她的事。
英姑曾直言不讳的警告邱嬷嬷:“进了谢府,你少管闲事。你又没拆鱼头的本事!别添腥了。”
邱嬷嬷记在心里,跟青翘皮毛潦草的问候了几句,没往深说,就告辞了,办她自个儿的事去——正大光明的理由,她要看她的侄子慧天去!
邱慧天正练拳练到黑水汗流,退下来泼澡换衣服。等他换了衣服,跟邱嬷嬷坐下来,邱嬷嬷望着他,啧啧赞叹:“是结实了!”
只不过练了几天,真有这样的效果?邱慧天只好当是长辈的套话,像什么“胖了”、“瘦了”,只表示关心而已,不必当真。他咧嘴笑笑。
“那,那个……怎么样?”邱嬷嬷做个眼色,鬼头鬼脑的问。
邱慧天知道她要问的是啥,连忙和盘托上:这几天,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习武归习武,总之对方没有恃功来拉拢他,叫他背主啊给情报啊什么的。
“好!你继续小心着,他们要说什么,你只说不知道就完了。叫你做什么,你就悄悄告诉我。”邱嬷嬷鹦鹉学舌道。
“那是自然!”邱慧天一口应承。
“不管怎么着,”邱嬷嬷咧开嘴,“以后出门,有你护着,就更放心了!”
“但愿有一天我真能那么厉害!”邱慧天感慨一声,又把他打听到的外头新闻告诉邱嬷嬷。
情报有多重要?不管谁,一个人关起门来与世隔绝,是不行的。再聪明的人,也不能闭门造车,总要多听、多看,耳目灵通了,才能随机应变。
于是邱慧天有一个任务,就是帮忙收集外头的消息,报告给里头。
这次他确实听到一件重大新闻:外头顽童们之间,传着一些嘲笑某位小姐的歌谣!
跟林代等人无关。这些歌谣,笑话的是张家一位小姐。
这张家,就是出了位张嫔,跟唐、谢分庭抗礼的张家。
歌谣攻击的那位小姐,是张嫔的侄女儿,闺名绮儿。生得也算不错了,当得起名中那个“绮”字。
可叹天下十全十美的相貌实在少,纵然称得上美女,要挑还是能挑出缺点来。
张绮儿的脸太大;牙齿不够整齐,笑起来尤其明显;人中太长了,虽属福寿相,在美学效果上毕竟有些儿碍眼。
那些童谣里,就抓住这几个缺点,大肆攻击。
说来也怪!千金小姐都养在深闺中,难得抛头露面。自然也跟女伴们来往、烧香还愿时见见尼姑们、出于怜老恤贫的善意也跟着母亲长辈们接济一些穷婆子,那相貌还是有人看见的,贵小姐们无不如此,美得超凡、亦或丑到超群的,还是会被大大传扬,但张绮儿没到那种地步,不知何以会被单独拎出来大肆嘲笑?
张家长辈恼怒异常,严禁街头再唱这种歌谣,而且严究始作俑者。童谣如风,哪里追查得到哪儿来的?却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私底下那歌谣传得更凶了。而且市民们根据张家的激烈反应,反以为这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张绮儿一定真长得有这么丑了。
张绮儿在家中揽镜自照。
女人本就喜欢照镜子,一天可以研究个几十遍:我这脸色可是更鲜妍了?咦,我这儿怎么又长了个痘痘,可会留印子不能?
若有人夸奖:你腰身真美!女人找个大镜子,左右顾盼,扭上扭,觉得果然生得好,我见犹怜,以后挑衣服,都刻意体现腰身的美。
若有人指出:你眉毛不行嘛!女人鼻尖紧贴镜面,盯个半天,换个光线与角度再盯上半天,果然看着不行,从此刮之剔之、描之画之,一定要拾掇精致了才见人。
张绮儿如今揽镜看来看去,果然觉得脸是大了,若是用个小点儿的镜子、凑近点儿看,果然到了“一个大饼x尺大,小小镜子盛不下”的地步。那牙齿,自然是不整齐的,叫她恨不得拿锤子打下来,重新排一遍。再看人中,也是长了,当然不至于“鼻涕要过河,一走走半天”,可……可也实在比其他姑娘长啊!
张绮儿恨得把镜子一摔,把脸埋在臂弯里,嚷道:“不看了!别让我看见了!”
丫头们本来听说姑娘要跟唐家议亲,正以为要忙婚事了,谁知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姑娘就成了个笑话,内府气压陡降,搞得她们大气都不敢出,看姑娘摔镜子,便忙把摔坏的镜子拾掇出去。有心思灵巧的,看见壁间还有镜子,也忙取掉。张绮儿含泪抬头,见窗外池子波光闪闪,也指着大叫:“那个也是镜子,我不要看见!”丫头们忙把窗帘合上。张绮儿见其中一个丫头,脸特别小巧,恶向胆边生,案上抓了个东西就掼过去:“别叫我再瞧见这妖精脸蛋!”
那丫头连滚带爬退下。
张绮儿母亲来了,见大白天的,房里垂帘垂幔,那等儿晦暗,地上摔着碎片,女儿垂泪呜咽,看得她好不心疼!揽了张绮儿的肩,先骂一干丫头们:“没用的东西,惹姑娘生气!”
丫头们好不冤枉,别说她们不敢惹,就算想给张绮儿消气,都不知从何消解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