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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感受到那股全然的恐惧,使他神经紧张,平常清楚的大脑也混乱了。
昏暗的街上有辆未点灯的出租马车等著。马车夫缩在长大衣里,慢慢啜著琴酒。杀人者不知驾驶座上的人是否听到枪响。
应该没有,不太可能听到。伊毕的住处位在老旧石造建筑的后方,墙壁也很厚。此外,街上还有数辆马车大声地穿梭来去。就算马车夫听到什么声音,也是非常模糊。
他迟疑了一、两秒,决定不用担心。马车夫醉得很,对乘客的活动应没什么兴趣,他只在乎车资。而且即使车夫感到好奇,在酒馆里对朋友说,也不会有什么风险,杀人者想著跳进车厢里。出租马车夫没看过他的脸,面具完全掩盖住五官。
他坐进磨损的椅垫,马车便隆隆地起跑。
杀人者的呼吸渐渐平缓。他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聪明且理性的脑中思考著每个转折。他有条不紊地搜寻任何可能不经心留下的错误或线索。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认为一切都在控制中。
他仍微喘,脑子仍然有些轻飘飘,但很开心地注意到自己的心神已镇定下来。他把手举到面前。车厢内没有灯,所以看不到手指,但非常确定他的手已不再颤抖。
尽管意外的攻击后他感到一阵慌乱,现在反而有股晕眩的兴奋感。
他想要——不,他需要——庆祝伟大的成功。这次他不想去杀了蓝乔治及另一位老人后所去的高级妓院。他需要更特别的庆祝,以符合即将展开的命运。
他在黑暗中微笑。他早料到会需要为刺激的成就加料,所以已有计划,正如他早已排定这项工作的所有计划。他明确地知道该如何向对手展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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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噼啪作响的火焰,一只痛风的脚架在凳子上,嶙峋的手捧著一杯红酒。亚瑟等著,手臂靠在镀金的椅子两侧。和老人的谈话并不顺利,显然戴爵爷的时间感有如一潭死水,而非往前进进的河流,过去及现在於池中交错。
「你如何得知我对旧的鼻烟盒有兴趣,爵爷?」戴爵爷说,迷惑地皱著眉。「你自己也收集吗?」
「不,爵爷。」亚瑟说。「我拜访数家以贩卖高级鼻烟盒闻名的店,询问店主认为最具权威的顾客姓名。您的名字出现在几家顶级店家的名单中。」
无须多言为了获取老人目前的地址有多复杂。戴爵爷已经多年未增加鼻烟盒收藏品,店家也失去他的下落。此外,老绅士两年前搬了家,同年者若非已死,便是有些健忘,记不得老朋友的新住处。幸好一位每晚在亚瑟俱乐部中打牌的老男爵仍记得戴爵爷新家的路名及门牌号码。
他们一起坐在戴爵爷的书房中,屋里的家具及书架上的书如主人般,全都属於另一个年代。时间彷佛停留在三十年前,拜轮尚未写出任何诗句、拿破仑尚未战败、科学家也尚未有惊人的发现并解开电学及化学的秘密。连主人的紧身及膝半长裤都来自另一个时空。
寂静中,座钟沉重地滴答响著。亚瑟怀疑他最后的问题让老人沉入了混沌的时间死水中,不再浮出水面。
但戴爵爷最后还是动了。「你说是镶有红色大宝石的鼻烟盒吗?」
「对,上面还有土星的字样。」
「有,我记得有个盒子正如你的描述。多年前有个朋友带在身上,很漂亮的小盒子。我还记得曾经问他在哪里买的。」
亚瑟不敢移动,怕使老人分心。「他告诉你了吗?」
「我记得他说他和几个朋友委托珠宝商做了三个类似的盒子,一人一个。」
「那位绅士是谁?你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当然记得。」戴爵爷生气地板起脸。「我还不老,爵爷。」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戴爵爷似乎不再介意。「葛轮特,那个拥有土星鼻烟盒的男人就叫这个名字。」
「葛轮特。」亚瑟站起身。「谢谢你,爵爷,非常感激您的协助。」
「听说他最近死了,不算久,上星期的事,我想。」
真该死。葛轮特死了?花了这么多心血追查,他却死了?
「我没去参加丧礼。」戴爵爷继续说。「以前一定会去,但实在太多,我就放弃了。」
炉火飞散,戴爵爷拿出镶珠宝的鼻烟壶,打开盖子,吸了一口。他快速敏捷地轻哼一声,吸入磨成粉状的烟草。盖上盖子,他满意地叹口气,窝进椅子里,沉重的眼皮合上。
亚瑟走向门口。「感谢您拨冗,爵爷。」
「不客气。」戴爵爷没张开眼,手指摸著津致的小鼻烟壶,在手中不断旋转。
亚瑟打开门,正要踏进走廊,主人却又开口了。
「也许你该和他的寡妇谈谈。」老人说。
第十章
化装舞会里人山人海。据艾琳所知,樊夫人今晚选择的戏剧化布置风格正展示出她著名的才能。优雅的大房间里点著红色及金色灯笼,不用闪烁的烛火。昏暗的照明让空间充满长而神秘的陰影。
从温室移来不少盆栽棕榈树,故意沿著墙壁摆放,提供情人们隐密的小空间。
艾琳不久便发现化装舞会的重点在於卖弄风情、互相调笑,让已厌腻制式交谈的社交人士有机会玩玩最喜爱的游戏,且比平常更大胆地耍弄诱惑及陰谋。
亚瑟在用早餐时承认,他决定接受邀请时并不清楚这舞会需要披风及面具。
这就是让男人决定社交活动的结果,艾琳想。他们永远不会注意到细节。
但,玛格和班宁似乎都非常能自得其乐,他们消失已经半个小时。艾琳直觉他们正在善加利用故意散放在房间里的棕榈所形成的遮蔽处之一。
另一方面,她则正挤过人群,走向最近的门口。她需要休息一下。
过去一小时,她尽责地和无数戴面具的绅士跳舞,几乎没法用手里拿的镶羽毛小面具来遮掩五官。反正玛格提醒过她,毕竟她就是要让人认得。
她已经尽最大能力执行任务了,但现在她不只感到无聊,穿著软皮舞鞋的脚也开始作痛。不停参加舞会及晚宴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想。
她快到达门口时才注意到一位穿著黑色披风的男人正坚定地向她走来。他穿著斗篷般包覆全身的衣服,还拉起兜帽盖住头部。他一靠近,她才看到他戴著面具。
他的动作有如一匹狼正穿过羊群寻找最无助的小羊。有一下子,她津神一振,也忘了疼痛的脚。亚瑟今晚稍早离家时,带了件黑色披风及面具,还说他会到樊家的舞会接她。
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到。也许他的调查很顺利,有新的消息想和她讨论。尽管他似乎决意忽略彼此间的吸引力——至少在前——但想到他多少仍把她当成可以讨论这件事的人,她感到些许安慰。
穿披风的陌生人走到面前,艾琳的兴奋立刻消失无踪。他不是亚瑟。她不确定为何他尚未碰触她,她便如此确定,但她就是知道。
不是那男人的声音泄了密——他还没开口。这并不奇怪,他不是当晚第一位只以手势邀请她跳舞的绅士。声音很容易辨认,有些客人不喜欢玩游戏时被人认出。但她仍认得大多数舞伴,尤其是那些之前曾经和她共舞华尔滋的人。
出乎意料地,华尔滋是很亲密的舞蹈。没有人的跳舞方法一模一样;有些人如军人般一板一眼,有些则充满活力地带著她在地板上滑行,让她感觉彷佛在参加赛马,但也有些人会利用亲密的接触将手放在不合礼仪的地方。
穿黑披风的男人做出花俏的手势,她却迟疑。他不是亚瑟,而且她的脚真的很痛。但无论他是谁!他都很努力地穿越人群来找她。她起码得和他共舞一曲,她想。毕竟,她是受雇来表演的。
戴面具的男人一握住她的手臂,她立刻想反悔。他修长优雅的手指让她无法解释地全身打了个冷颤。她屏住呼吸,告诉自己那一定只是想像。但她的感觉否定了逻辑。这陌生人散发出一种气质,让她感受到最不愉快的情绪。
他带领她踩著华尔滋舞步时,她只能努力不皱起鼻子,抗拒他身上发出的一点也不好闻的气味。她感觉得出他刚刚出了很多汗,但那汗臭味并非来自寻常的运动,其中还渗有她认不出的淡淡香水,让她有些反胃。
她端详著他未被面具覆盖的少部分脸庞。灯光下,他的眼睛在黑丝面具的小洞中闪闪发亮。
她第一个想法是他喝醉了,但她发现他并未脚步不稳或舞步错乱。也许他刚玩纸牌、骰子而赢了或输掉一大笔钱,这可以解释他不寻常的兴奋感。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全心希望她没有接受这位穿披风男人的跳舞邀约。但太迟了,除非她想引起难堪,音乐结束前她是困住了。
她很确定今晚之前不曾和这男人跳过华尔滋,但觉得或许在别处见过他。
「你今晚愉快吗,先生?」她问,希望能诱使他开口。
但他只是沉默、但肯定地点头作答。
修长的手指紧握著她的手,连她都感觉得到他戒指的外观。
她也感觉得到他的手紧揽著她的腰,使她差点跌倒。他若把手再往下移,她会立刻结束这一舞,她告诉自己。她无法忍受他更亲密的碰触。
她将手指从他的肩膀移到手臂,想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手掌却拂过厚重的黑色披风上一道深长的撕裂口。也许是被马车门勾破了。她该不该告诉他披风上的裂痕呢?
不,他们愈少交谈愈好。就算他乐于开口,她也不想进行礼貌性的谈话。
接著,戴面具的男人不发一语便将她带到舞池边猛然停下来,深深一鞠躬,转身快步走向最近的门口。
她看著他离开,对这段奇怪的插曲有些惊讶,但也大大松了口气。
她自己的披风突然有些太暖和,她比数分钟前更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了。
举起面具掩住脸,她勉强逃出陰暗的舞厅而不引起更多注意。她步下沉静的露台,避到樊家月光下的温室中。
巨大的温室弥漫著丰饶泥土及茂盛树叶所带来的、健康而抚慰人心的气味。她在入口稍停,一让眼睛适应黑暗。
不久她发现满月的淡淡月光穿透过玻璃,刚好让人看得到工作台及许多绿色植物。
她漫步穿过阔叶植物走道,享受这一刻的孤独及寂静。她今晚和许多戴面具的神秘陌生人跳过舞,但其中并没有亚瑟。就算他戴著面具、穿著披风、不发一语地来到她面前,她也认得出他的碰触,她想。他一靠近,她体内就自有反应,彷佛他们共享著某种难解的联系,他靠近她时一定也体验得到同样的感受。或者她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走到盆栽植物走廊的尽头,正准备转身,却听到像是鞋子踩在磁砖上、或是披风微微摆动的窸窣声,才知道温室中还有其他人。
她的心跳加速,直觉地躲到高大棕榈形成的陰影中。若是她的舞伴跟踪而来,怎么办?
温室似乎是个颇安全的庇护所,但她突然发现她可能会被困在玻璃屋的深处。无论谁跟踪她,想出去,她都得经过那人。
「罗小姐?」女人的声音细小而发抖。
艾琳感到如释重负。她认不出新来者,但知道要对付的是女性,她不再紧张。她从高大棕榈树的陰影中走出来。
「是,我在这里。」她说。
「我似乎看到你往这边来了。」那位小姐沿著植物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