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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名相徐阶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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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子时,然后入睡,卯时不到,又起床苦读,以至于相邻的农家,不用听公鸡啼晓,只须听到焦伯诚朗朗书声又起,就纷纷起床,准备早餐,然后下地干活了。焦伯诚苦读的名声传开,受到知县的表彰,得到知府的嘉许,直到上达太祖朱元璋。当时朱元璋刚登上皇位不久,百废待兴,人才奇缺,心想焦伯诚这样的人物,正好可树个榜样,鼓励全国的学子,勤勉读书,为国效力。于是朱元璋便下旨征召焦伯诚到南京,亲自接见,并安排焦伯诚参与主持礼部会试的工作。这是何等的荣耀!一介布衣,参与礼部会试的主持,这可是旷古未有之事!可是焦伯诚志在隐居,所以主持会试完毕,就想回到松江,继续他的隐居生活。太祖皇帝呢,让焦伯诚主持会试,目的是来个轰动效应,把〃天子重英豪〃的诗句,化为具体。目的既达,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把焦伯诚放还广富林了。这样一来,焦伯诚的苦读佳话不胫而走,在全国的读书人之间传遍。焦伯诚就成了徐阶心中的楷模。
  随着年龄的增长,徐阶越来越发觉前贤的有些文章、教诲,不能全盘接受,而应独具隻眼,有所取舍。教谕王文昌自从发生五神庙事之后,对徐阶等三人督促更严,同时也鼓励学生讲讲自己的心得,相互切磋,所以探讨之风,在华亭县学里也渐渐形成,而徐阶也渐渐崭露头角。
  一天,王文昌讲解《孟子尽心下》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篇时,让学生们各自发表见解。多数学生的意见是,书本上的东西不能全信,认为〃尽信书〃的〃书〃是广义的书籍,〃不如无书〃的〃书〃自然也是广义的书籍,但徐阶不同意。他站起来说:〃‘尽信书'的‘书'专指《尚书》这本书,‘不如无书'的‘书'是泛指所有的书。〃徐阶这么一说,引起了哄堂大笑。徐阶不慌不忙说:〃孟子在‘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之后,紧接着说‘吾于《武成》,取其二三策而已矣'。《武成》是《尚书》中的篇目。可见前一‘书'指的就是《尚书》,说的就是《尚书》的记载不能全信。对《武成》,我只相信其中的二三页记载。〃
  〃徐阶之见,自相矛盾了。既然前一‘书'指的是《尚书》,那么后一‘书'也应指《尚书》。应理解为‘尽相信《尚书》,不如没有《尚书》'。〃同窗中一位衣着十分光鲜的同学反唇相讥了。
  这时顾中立讲开了。他说:〃徐阶的见解完全正确。《尚书》先贤们列为经典,经典也不可全信,那么其他书籍可想而知。就是这个意思。〃
  争论时王文昌只是聆听,突然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而且单挑徐阶。王文昌说:〃既然后一‘书'指的是所有书籍,你能举例说明否?〃
  徐阶应声道:〃《史记》载秦将白起夜坑赵卒四十万,就不可尽信。我华亭县人口三十六万余,谁有这能耐一夜之间坑杀乎?不免夸张了吧。〃
  县学展开的这场学术探讨,王文昌教谕没有下结论。只是说对前贤的著作要敬重,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轻易推翻。但独立思考是应有的读书方法,自然也应提倡。
  此后,县学的这场争论,传开了,传讹了,不仅县学,就连松江府学的学子也听说了,许多学子愤愤不平,一致看法是徐阶急于出人头地,标新立异,毁谤前贤,太狂妄了。要求严惩徐阶,以正学风。徐阶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
  一天午后,松江府学的教授彭鍊把王文昌请了过去,在府学署做了一次详谈。了解了详细经过,彭鍊沉吟起来。话说这彭鍊,江西人氏,是位进士,对心学大家王阳明颇为敬重。王阳明尊孔子为至圣,孟子为亚圣,开创了儒家学说的一个新高峰,靠的不就是独立思考么?  他在逆境中钻研学问,独立思考,打破了朱熹理学的桎梏,跳出了以经解经,以经注经的窠臼。他的《五经臆说》,开辟了阳*学的新路径。对此,彭鍊是深感佩服的。
  眼前是两难的局面。一方面是县学学生〃毁谤先贤〃的传闻不胫而走,传到上头,怪罪下来,作为府学教授恐怕难辞其咎,这九品官的乌纱帽恐怕不保。明代教授是编入流官系列的,叫做教官,在流官中品衔最低,只是九品。一方面是徐阶读书能有自己的见解,难能可贵。但长久以来,唯上唯书的流弊根深蒂固,很难打破。两难之间,必须做出选择,或严惩徐阶,以儆效尤,自己毫无风险,但却违心;或肯定徐阶,倡导独立思考,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这符合自己本意,却有风险。彭鍊不免有些犹豫。
  看到彭鍊犹豫的神色,王文昌开口了。他说:〃卑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彭鍊神色凝重,说:〃但讲无妨。〃王文昌清了清嗓子说:〃徐阶这学子,卑职以为有些不寻常。〃〃何以见得?〃王文昌说了五神庙神仙托梦之事,然后说:〃此后卑职留意搜集过徐阶的情况,发现此子很有些不同凡响。此子生于其父浙江武义任上,周岁时,家人稍不注意,居然爬上宅中井口,跌落井中,捞上后知觉全无只身体尚温,家人都以为必死无疑,殊不料三天后竟然苏醒,此其一。其二是,此子五岁时,随其父去了括苍,行走之时,失足从山顶摔落崖下,其父大惊失色,气急败坏赶到山下,遍寻不着,忽听得儿子喊叫道‘父亲不要着急,孩儿在此'。循声抬头,只见徐阶正挂在两丈高的崖边树上摇晃呢。大人你说,是不是有些怪异?〃
  彭鍊听了沉思许久,说:〃大凡可造之才,往往都有些怪异之处,说不定冥冥中有什么奥秘。此子倒也有些意思。我看这样吧,罚还是得罚,磨磨此子的棱角,让他此后谨慎些。〃〃怎么个罚法?总不至于从县学除名吧?〃王文昌有些不忍。彭鍊笑道:〃无需如此,县学不是有学田么,就罚他到田里劳作一旬,知道些稼穑之苦;同时以《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为题,罚他做一篇文章,如果言之有理,予以张贴,以消除舆论之压力。你看如何?〃王文昌释然了,连说:〃好主意,好主意,卑职这就去安排。〃
  转回县学,王文昌通知学生明伦堂集中,宣布了对徐阶的两项处罚。
  徐阶终于明白,有时候说真话,也有风险。
  在田里耕作,徐阶倒也能够适应,毕竟是世代农家的子弟么。更有意思的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既让他体会到农夫的艰辛,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松弛。
  一天收工回家,母亲顾夫人把他唤去,递给他一封父亲寄回的家书。也许是在外为官的父亲听到了消息,信中除问候妻子顾夫人,报自己平安外,还附了几句对儿子徐阶的叮嘱。大意是说,独立思考说真话是可贵的,应该信奉不渝,但方式要注意,一是要认准人,对可说真话的人说真话,否则就叫失人;二是有个时机的问题,时机成熟则说,否则就叫做失时。失人、失时都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带来无妄之灾。

  入晚灯下,徐阶在书房里细细咀嚼父亲的话,觉得真是金玉良言,自己的遭遇,不正印证了父亲的教诲么。他暗暗痛下决心,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在嘴上设个把门的,谨慎一点。不过,罚自己写的文章怎么办呢?违心认错,批驳自己,那不甘心;反唇相讥,批判舆论,更不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树孟子这位亚圣为挡箭牌,标榜亚圣,表示学习孟子〃疑书〃的决心,对付过去再说吧。
  果不其然,几天以后,徐阶的文章就在县学署、府学署的告示栏里张贴了出来。两学的学子们,府学的四十名学生,县学的三十名学生,除了徐阶,一个不落,纷纷围着阅读。读完了,一个个沉思着离去,一场风波平息了。
  文章公布两天后,彭鍊又把王文昌请了去,评判起徐阶的文章来。王文昌的判断是〃言之成理,无懈可击〃。彭鍊的评断是〃老成持重,可圈可点〃。
  原来,徐阶在文章中巧妙地把亚圣作为自己的护身,从亚圣疑《尚书》说起,论述了独立思考的可贵;表明了自己以亚圣为楷模,培养独立思考的决心;最后检讨自己疑太史公〃夜坑赵卒四十万〃,似乎轻率,没有足够佐证,都是读书不多,心浮气躁的表现,此后,只有苦读,以补自己的不足。
  一天乌云,就此驱散,徐阶因祸得福,在县学以至府学的学子中,有了点名气。
  时光荏苒,倏忽到了田假时。明代府学、县学也有放假制度的,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暑假、寒假,只是名称不同,叫田假、授衣。田假是每年五到六月农忙时,以便学生帮家人下地干活;授衣是九月,采《诗经》〃九月授衣〃句,让学生回家准备冬衣。两次假均为时一个月。这次田假,在母亲顾夫人的安排下,徐阶不用下农田干活,而是到知也寺深读。
  徐阶二进知也寺,小沙弥把他领到寺院最北面的三间僧房。这儿不是竂房,而是平时接待挂单僧人的地方。小沙弥打开其中的一间,只见青砖铺地,四壁空空,靠东壁一张僧床,上有枕头被褥、蒲团;正中一桌一椅,桌上水壶口杯、文房四宝、油灯一盏,南北两壁有窗,北壁的两扇闭着。徐阶放下背着的书筐,就坐到床上,下意识地按了按床板,感觉到硬硬的,比家里的床差多了。
  小沙弥很敏感,笑对徐阶说:〃小施主,寺院条件简陋,委屈了。〃徐阶站了起来,便说:〃多谢费心。前次来去匆匆,未曾请教法号,不知如何称呼?〃小沙弥一笑,说道:〃哪有法号,剃度时以方丈知也为师,算是知也师的关门弟子吧。方丈说:‘就叫小知也罢。'所以寺内上下俱以小知也相称。〃徐阶思索开了,初到知也寺时,只觉得小沙弥口气蛮大,对僧众说话时称师伯、师叔、师兄、师侄,小小年纪,哪来师侄?就觉得老大的奇怪,原来辈分高着呢。想到这里,徐阶说:〃知也大师系我祖辈,你又是知也大师高徒,我就称你小知也叔,如何?〃小沙弥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再说这称呼也太拗口了点,常言道,入乡随俗,就呼小知也吧,如何?〃称呼既定,小知也便嘱:〃一日三餐,自有僧人送来,小施主就安心读书吧。〃说完,倒退出了房门,转身而去。
  就这样,徐阶在知也寺,耳听着晨钟暮鼓,口念着四书五经,勤奋地读起书来。读书累了,就到各佛殿随喜,与小知也聊聊佛家经义。

  一天傍晚,僧人端来了素斋,徐阶这才感到已经饿极,端了碗就扒饭,风卷残云般迅速吃完,感到有点燥热,到北边打开窗户。哇!在夕阳的斜晖下,只见窗外三丈开外,竟是累累的坟丘。正呆望着,听到脚步声,知是僧人来收碗筷了,便回头问:〃请问师父,北面是哪个大家族的坟场?〃那师父一边收拾碗盏一边回答:〃哪来大族坟场,是本寺的坟场,当地人称和尚坟,里边葬的是本寺历代僧人。
  师父走后,徐阶依然呆望着,不免浮想联翩。这些僧人,清心寡欲一辈子,最后还是归宿在一丘黄土里边。这人生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起了杜牧〃折戟沉戈〃的诗句,想起前人〃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的哀叹,想起曹孟德横槊赋诗的豪迈,似乎听到了苏东坡《前赤壁赋》中〃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洞箫声,〃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的叹息声。。。。。。
  此后几天,徐阶读书之余,一直在思考着人生这个命题,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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