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怎么了?”
我紧张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我没事。”
“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啊!站得起来吗?”
“站不起来。不过……我真的没事。”
真冬甩开我的手,想要坐起来;但肩膀却一下子失去平衡
,右脚也无力地瘫痪了。看到她的身体转成奇怪的角度,我只
好撑起她的上半身,让她靠在门旁的墙边。
“怎么会这样……”真冬呜咽了起来。她转过头不看我,
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明明叫我全都忘掉,为什么又要让
我想起来呢?”
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实在搞不懂。
我把贝斯从肩膀上拿下来,琴弦似乎又碰到了什么,低沉
的声音响遍狭窄的教室。真冬的左手抽动了一下。
“住手!快住手!不要让它发出声音!”
真冬不知道哪来的怪力,一把从我手里抢走贝斯狠狠地摔
在地上,琴身上的一颗旋钮飞了出去,有如扒抓墙壁的恐怖声
响几乎要震破耳膜。
102t_with_mark
真冬倒在横躺在地的吉他跟贝斯上,就像是吊线被切断的
人偶。里面的扩大机还持续发出惨叫般的不和谐音,我却想不
出该如何让那声音停止。现在是怎样?为什么会这样啊?怎么
办?总之先——
先去保健室。在一阵阵哭叫般尖声作响的回授噪音中,我
好不易才想起这件事。
“不要——”
真冬发出了呻吟。这个笨蛋到底在说什么啊?我立刻往校
舍方向冲了出去。
我正准备冲进保健室,结果差点跟教护理的久美子老师撞
个正着。久美子老师很年轻,据说以前曾经是太妹,感觉超恐
怖的。这时她的第一个反应还是猛然揪住我的衣襟,大吼:“
不准在走廊上奔跑!”然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松开手。
“你是一年三班的吧?和虾泽同学同班?”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点点头。
“你有没有在教室里看到她?她今天应该要去医院才对啊
,可是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她还没有到。”
今天应该去医院?
礼拜五——只有这一天真冬总是在放学后立刻回家——医
院。我吓了一跳,一边努力缓和紊乱的呼吸,一边勉强地吐出
几个字:“真冬……”“昏倒了。”
“她在哪里?”久美子老师的口气仍旧十分冷静,眼神却
变了。
“中庭——”
久美子老师迅速地从架子上拿出几种药品,随后抓着我的
手臂冲出了保健室。等我们回到中庭,却看到千晶蹲在摇摇欲
坠的真冬身旁。为什么——千晶会在这里?难道她一直在等我
们比赛结束吗?
“相原同学,你先让开。”
先做紧急处理,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某人——我呆呆地
看着久美子老师的举动,而千晶则以束手无策的眼神看着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千晶的疑问,我也只能摇头。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居然搞成这样……”久美子老师
一边替真冬量脉搏,一边瞪着我。
“我们……只是在弹吉他。”
“只是这样?怎么可能?让她玩乐器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
久美子老师——知道真冬的身体状况?
“总之我已经请她父亲过来了,她父亲也说马上就到。”
老师如此说道。
真冬的左肩颤了一下,慢慢地往千晶的腿边靠了过来,抬
起写满痛苦表情的睑。
“不行……我不要。”
“你在说什么啊?今天本来就应该去医院报到不是?你有
心要把病治好吗?不可以掉以轻心啊!你的身体状况跟一般人
不同,所以必须请主治医生跟着一起过来……”
真冬边掉眼泪边摇头:
“不要。我不想……被‘那个人’看到。”
老师无视于她的拒绝,转头对我说道:“你把当时的情形
说清楚点。相原同学,麻烦你把那边的坐垫拿来,帮虾泽同学
垫一下。”
我只有在CD封面的照片上看过虾泽千里。尽管如此,看到
两个穿西装的人影从停车场那边走来,我远远地就发现走在前
面的那个是真冬的父亲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某人问过的蠢问题居然也从虾泽千里嘴里冒了出来。
他梳得整齐的油头掺着些许白发,轮廓深刻的严峻脸庞明显地
透着怒气。看到被久美子老师叫来中庭的麻纪老师,他便开始
发疯:
“有你跟在身边居然还发生这种事!要是真冬有什么万一
怎么办?”
“我总不可能随时跟在她身边吧?”麻纪老师冷冷地回道
。跟着前来的中年医生(应该是医生吧)面无表情地站在激动
的干烧虾仁身边,正以眼神示意久美子老师“把小姐扶到车上
”。
“你不去医院到底在干嘛?是跟谁腻在一块儿吗?”
我转开了视线,甚至还想要不要干脆逃走算了。
“吉他?你说吉他?开什么玩笑,谁让你弹那种玩意儿了
?真冬,你居然瞒着我偷偷弹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难道
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有多重要吗?说不定永远没办法再弹钢琴—
—”
“虾泽老师!请不要这样,不要再逼真冬了!”
麻纪老师痛心地说道。
“我送她上高中不是为了让她弹这种东西!”
我咬着嘴唇听着干烧虾仁刺耳的吼叫。医生和父亲像搬尸
体袋一样把真冬硬塞进汽车后座,我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
默默看着这一切。
车门关上的前一个瞬间,我和真冬四目交会了。她的眼神
和那个时候一样——发不出声音、只能拚命寻找能依靠的东西
——那眼眸宛如快下雨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行,不能让她这
样离开。我的耳边仿佛有什么在呢喃,但我发不出声音,一步
也动不了。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不大记得了,应该是被麻纪老师或久美
子老师念到臭头了吧?之所以不记得详情,恐怕是因为她们俩
都不肯告诉我真冬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说
,几乎都是一旁的千晶在帮我回答。
回到家时已经过六点了,客厅的喇叭正播放着梅湘的《鸟
志》。鹌鹑、夜莺,还有黑□——仅仅一架钢琴却能交织出各
种鸟类的啼啭。而哲朗则躺在沙发上听着音乐啜饮威士忌。
“你回来啦……怎么啦?脸色很难看喔?发生什么事了吗
?”
我无力地摇摇头,拿下肩膀上的贝斯丢在地毯上,整个人
陷进沙发里。
尽管哲朗是个反应比雷龙还慢的男人,偶尔也会不需言语
就能体察我的心情。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管我,然后
自己去弄晚餐——这天的情况就是如此。
餐桌上的晚餐是焦黑的不知道什么肉和酱汁淋漓的沙拉,
我却只喝了淡而无味的味噌汤。
“我说……小直啊……”
“嗯?”
“你一句话都没抱怨耶,难道我今天煮的东西还不错……
”
“不,你放心,今天的晚餐还是一样很难吃。我吃饱了。
”
我丢下被吐槽后很哀伤的哲朗,回到客厅,继续窝在沙发
里聆听鸟儿的声音。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真冬一直在等我。
她今天本来应该去医院的,却因为我昨天的一番话——什
么都不知道的我说了“星期五来一决胜负”这种蠢话,所以她
一直在等——一直在等我。
鸟儿之歌播完了。脱下围裙的哲朗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
下来,默默无语地将威士忌倒进玻璃杯中。这种时候他只要一
句话都不问就让我很感谢了。
“对了,哲朗……”
“嗯?”
“我想……应该是钢琴协奏曲……由三个乐章所组成,中
间的乐章是进行曲,你听过这样的曲子吗?”
我把真冬在垃圾场弹的那首曲子的旋律哼给哲朗听。
“——应该是拉威尔的钢琴协奏曲吧……”哲朗听到一半
便喃喃地说道。
我的背脊凉了一半。
“……哪一首?”
莫里斯·拉威尔一生中只写过两首钢琴协奏曲,一首是写给
自己演奏的G大调钢琴协奏曲,另一首则是——
“D大调那首。”哲朗说道。那就是我错过的答案。
另外一首D大调钢琴协奏曲,则是为了奥地利钢琴家保罗·
维根斯坦所写。保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去了堪称“钢琴家
的生命”的右臂,因此这首为他所写的D大调协奏曲又称为——
“左手钢琴协奏曲”。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明明有很多迹象的——真冬不会拿筷子,上课时也不抄笔
记,不论上美术课、体育课的时候都什么也不做。还有那造型
奇特的吉他匹克——只要将拇指和食指穿过两个环,就算是完
全没有握力的人也能将匹克固定在指尖。
所以她才会选择吉他。
真冬右手的手指——恐怕几乎无法动弹。直到现在我终于
清楚明白这一点。某个残酷的事实夺走了真冬的钢琴生涯,尽
管如此,她仍无法逃离最爱的音乐,所以才像溺水的人拚命抓
住浮木般握住了吉他。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就算其他人没能发现……我也
应该找得出这个答案才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呢?迟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像个
小鬼似的一心想着要以吉他向真冬挑战,硬是把她留下来,结
果却不小心伤害了她。
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真冬什么都没对我说啊!我好想找
个人大声诉说这个藉口,然而哲朗和躺在地上的吉他盒都沉默
无语。我想起和真冬一起弹奏的《英雄变奏曲》,弹到一半中
断的赋格。当音符重叠,听着已无法独力完成的重奏,看着别
人取代自己无法自由活动的右手弹奏旋律,当时的真冬究竟怀
着怎样的心情呢?
为什么我们总是无法坦率地把内心所想化成言语呢?
过了一周,进入六月之后,真冬就真的消失了,也不再来
学校上课了。
班上同学都在讨论:放假前的礼拜五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同学们老是不听人说话,也不会看人脸色,唯有这一次什
么都没问我。
“因为小直看起来非常沮丧啊……”午休的时候,千晶悄
悄地如此说道。
“沮丧?没有啊?”我还是撒了谎。
“我刚才还跑去问麻纪老师呢。”
千晶似乎非常难得地没有食欲,竟然没有对我的便当下手
。
“虾泽同学的爸爸好像要回美国,听说那边有专门的医生
,比较方便做检查或动手术……详情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虾泽
同学好像也会一起去。”
“……是喔?”
她说“到了六月就要消失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也就是说,真冬不会再回来罗?所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