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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本小说书名参考的曲名,也是贝多芬本人取的。或
许因为是写给挚友的曲子,命名中的情感也特别深厚。传说贝
多芬得知原本的德文曲名被出版社擅自改为法文时,还曾写信
去强烈抗议。
而这个隐含着贝多芬深刻情感的名字,在他去世的两百年
后被一本出版于极东岛国的小说改成书名,小说的内容还是一
段跟三个女生一起组团的温吞高中生活。他要是知道这件事,
恐怕也会气得暴跳如雷吧。如果他能笑着原谅我就好了。
话说回来,关于这部小说主角所使用的电贝斯Aria Pro II
,其实我以前也曾经拥有过。距今六年前,我隶属的乐团解散
后的一个礼拜,我便冲动地跑去买了它。结果几乎没怎么弹到
,现在仍窝在我家走廊的一角接灰尘。
如果有人想问:为什么要买一把几乎完全不弹的乐器呢?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多少还是跟乐团解散
有点关系吧。
我以前的乐团其实没有贝斯手。演奏的时候都是由我这个
键盘手先在编曲机里输入整首曲子,然后让它自动演奏,鼓的
部分则是戴上耳机,配合着按键音敲出来的。也因为如此,能
够表演的曲子实在非常有限,现场演出的时候也非常吃力。
事到如今,我常这么想:不必先在编曲机里输入,我直接
以左手弹奏低音部分不就得了?或者我干脆改当贝斯手,就什
么问题都没有啦?
也许我就是受到这股后悔的念头驱策,才会迷迷糊糊地走
进乐器店拿起Aria Pro II吧?
话说回来,乐团解散的原因应该不只是没有贝斯手,女1男
3这种团员组合好像也不太妙。虽然这样的组合十分常见,但大
多玩不久就面临团员变动、或是乐团解散的命运,堪称是某种
受诅咒的黄金比例。当然,我绝对不是为了弥补年轻时的想望
和失败而故意将主角设定为贝斯手,还把其他团员都写成女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是真的。对现实生活有所不满的文字工
,在二次元的世界里自我满足,这根本是幻想。真的只是幻想
喔?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恐怕又会掀出自己当年干过的蠢
事,所以就此作罢。何况篇幅也不太够了。
这次也很感谢责任编辑汤浅大人,从企划的阶段就让您费
心了。尽管每次都这样,您还是愿意接受我这种任意妄为的想
法。在此也要感谢为本书绘制完美插画的植田亮老师,人物发
型的部分让您伤神了。还有容忍我(三更半夜)写稿时以超大
音量播放CD的公寓邻居,真是非常对不起。谨藉着这个机会,
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二〇〇七年九月 杉井光
致中文版读者
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两年多前写完的小说追加后记。
现在的我正试着翻阅以前写过的东西,回想起自己当时的
想法和心情。那时候的我,正陷入一种“在小说后记里谈论自
己的作品很丢脸”的莫名想法。
尽管过了两年,现在的我依然抱持着一样的想法:说起自
己的作品,我还是习惯用半开玩笑半吐槽的态度去谈论。理由
其实很简单:因为太认真的解读内容一旦印刷出版之后,自己
看到时会觉得非常丢脸。
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不同。毕竟出书之后已经过了相当
长的时间,这篇文章也很荣幸地将被翻译成中文。也就是说,
写完之后我就不会再看到了。
既然如此,我想这次就以稍微认真一点的态度来谈这部作
品吧!反正两年前的自己对我来说就像外人一样,我应该可以
怀着事不关己的心情客观地评论。
常有人说作品中包含著作者的灵魂啦、精神或思想之类的
,但我相当怀疑这样的思维。这样比喻或许有些不雅,不过我
觉得这其实跟“检查排泄物就能了解一个人的生活”是差不多
层次的问题。因为是从自身内部产出的东西,当然也会残留自
身的痕迹,并不是刻意保留而留下的。也就是说,在写这部作
品时,我的内在除了“恋爱”、“音乐”和“革命”之外,挤
不出任何东西——不过是如此而已。
尽管我现在仍过着每天只靠冰箱里现有食物度日的写稿生
活,但如果要再写一次跟这部作品一样的小说,我实在办不到
。因为我心里已经不存在那样的东西了。也许就是因为如此,
现在的我不再“写音乐”,而是真正地“演奏音乐”。尽管已
经想不出什么可以附加在这部作品之后——反正吉米佩吉(注
:Jimmy Page,齐柏林飞船合唱团的吉他手)都可以在演唱结
束后再弹四十几分钟的吉他独奏了,就让我尽情地慢慢回味这
部小说的余韵也没什么不好嘛。
但愿读完这部作品的各位,也能和美好的音乐相遇。
二〇〇九年五月 杉井光
无标题
倘若就此毁坏,也许永远都没有达成的那天——尽管如此,仍因为倾慕爱恋而不得不毁坏。
太宰治《斜阳》
1 世界尽头的百货公司
刚把列车窗户微微往上推开五公分,海的气息就缓缓地飘了进来。
星期日午后,车厢内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乘客。一到夏天,假日就会有很多到海边玩水的观光客,但是这个时节——四月初离海水浴场开放还很久,所以会趁春假到乡下海边来玩的大概就只有中学生了吧……就是在说我啦。
仅仅两节车厢的电车摇摇晃晃地转过一个平缓的弯,眼前紧贴着竹林的山壁突然消失,视野豁然开朗,海的气息也更重了。阴郁的天空下,栉比鳞次的住家屋顶、锈铜色的海面看上去都灰濛濛的。
电车摇着摇着,停靠在小车站。
我从行李架上取下登山包,刚走下露天的月台,就看到右手边深绿色的山间隐约有一块灰色地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山谷成了大型垃圾弃置场。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合法的垃圾场,总之常有各处的卡车载运坏掉的电器或是家具来堆放;曾几何时,那里竟有种不可思议的静谧感,安静到就像世界毁灭十五分钟后一般,成了一块封闭的空间。我念的国中靠海边,自从某次迷路偶然发现这里之后,我就偷偷把这儿称作“从心所愿的百货公司”。有部小说里曾经出现这个店名,虽然念起来又臭又长,反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所以无妨。
我父亲的职业很稀奇,是音乐评论家(虽然对其他评论家很失礼,但是我只是想强调父亲的职业对我来说很稀奇而已),我家也因此充满了各类音响、唱盘、CD、乐谱跟相关资料。母亲大约在十年前受不了这些而离家出走了。而我虽然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或是目标,但是满六岁那天晚上,我就对自己发誓,将来绝对不当音乐评论家。
姑且不论那些,家里的器材明明是谋生工具,父亲却对它们很随便,不管是喇叭、转盘或是DVD播放器都会被他弄坏。小时候不太有人买玩具给我,所以常拆解父亲弄坏后要丢的那些器材,慢慢地也学会怎么修理和组装,现在已经变成半兴趣了。
由于兴趣使然,我每两、三个月就会搭电车一路摇到海边这个“从心所愿的百货公司”,收集一些有的没的、捡拾堪用的零件。一个人在垃圾山上走几圈,感觉就像地球上只剩我一个人还活着般,感觉不赖。
不过……这天到垃圾场来的不光是我而已。
穿过杂木林进入山谷,刚看到任由日晒雨淋的冰箱和报废车辆堆积的山丘,便意外地听到了钢琴声。
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但是当我走出树林看到废弃物堆成的山近在眼前,才发现听到的不只是钢琴声。宛如平静海面的低音和弦上,巴松管……接着是竖笛的声音缓缓传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不过我记得曾经听过。大概是——十九世纪法国那边的——钢琴协奏曲吧。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呢?
我攀上报废车顶,开始爬起垃圾山:钢琴的旋律转变为进行曲之类。本来还想说是不是哪边的收音机还有电,才会传来琴声,不过这想法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声音的广度不同,那的确是乐器现场演奏出的声音。
我爬上山丘顶后,往垃圾场中央的洼地看去——那光景让我吓到屏住了呼吸。
柜子、毁损的床和碗橱之间埋着一台大型平台钢琴,上盖像淋湿了一般发着黑光,宛如鸟的翅膀般展开。琴盖另一边随着细腻琴声摇摆的,是一头栗色的头发。
是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坐在倾斜的键盘前,长长的睫毛微敛、目光专注在手边。她细腻通透的琴音就像冬季末的雨滴,一滴一滴从钢琴里弹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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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的脸有印象。
凛然而惨白、好像不存在现实之中的面容,美得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那头栗色的头发,就像在阳光下溶化的琥珀一般。
我在哪见过她,但是……怎么会见过呢?
名字——想不起来。她现在弹的曲子——也想不起来。
这里明明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对,发出声音的只有一架钢琴跟穿过杂木林传来的海浪声,为什么——会听到管弦乐伴奏呢?
突然发现倒在我脚下的冰箱总在她用力弹奏低音的时候跟着震动,发出微微的声响,不只如此,另一边埋在瓦砾堆中的脚踏车、锈蚀了的铁盆、破损的液晶荧幕等等,也随着她的钢琴声发出共鸣。
埋在山谷中的废弃物在歌唱。
那回音却勾起我记忆中这首曲子的管弦乐伴奏。
虽说是幻听——感觉也未免太真实了。
我果然认得那首曲子,但是……究竟是哪一首啊?
为什么——竟会如此触动我的心?
快板进行曲仿佛匆促的脚步声流进破晓前河口般、广漠的慢板乐音。无数个细小音符的泡沫自海底浮上水面,渐渐扩散开来。接着远方再度传来管弦乐声,这次会稳健的持续——
但音乐却突然停下来了。
我屏住呼吸,像藤壶一样紧贴在垃圾山顶,往下俯瞰那架钢琴。
女孩停下弹琴的动作,以非常严厉的眼神瞪着我。
管弦乐般的幻听跟钢琴的余音、甚至连吹拂过树梢的风声都消失了,让我瞬间以为世界末日真的到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的啊?”
她说话了,声音就像酒杯落地般清亮,她生气了。我一个没踩稳,从冰箱上滑落下来。
“我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的?”
“呃,这个嘛……”
勉强挤出点声音之后,总算有办法呼吸了。
“……大概是装饰乐段那时吧。”
“一开始的装饰乐段?”
她几乎是弹跳般地站起身,柔软的栗色长发从肩上滑落。我这才知道原来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身洋装。
“你从一开始就贴在那里一直听啊?”
我也没办法啊!不然要我怎么办呢?难道要边大声叫喊边跳印地安舞给你看啊?看着长发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