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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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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满说:“怎么这么不接受教训,又找了一个艺术家?”
    姜夕下意识地转动着指上的戒指,说:“如果一个女人,不幸和一个艺术家恋爱过,就很难再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了。”
    她说的是实话,她也尝试着和商人、医生交往,但结果总是失败。
    “你呢?你的孩子大学毕业了吧?”姜夕问道。
    林满眼角堆满温柔的皱纹,笑道:“我都快当爷爷了……我离婚了。我前妻再嫁,去美国了。”
    姜夕很震惊,当年和林满在一起时一切的痛苦,一切的狂喜,一切的碎片,一切的斑斓又扑面而来。
    她笑着做出遗憾的样子来:“怎么我没赶上呢?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疯就好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当初有没有想过为我离婚?”
    林满大笑起来,笑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说:“当然了。”他叹了一口气,像看一个孩子一样看着她,又说了一遍,“当然了。”
    他看着她,笑着说:“我走了。”就像过去,他离开她的画室之前日常的道别。宣布了好几遍要走,脚却迟迟不动。
    姜夕内心生出一丝疼痛:别那么快就走!时间还没到!
    她看着他的脸,想要把他的脸牢牢地记住,甚至充斥她的整个回忆。她想把童年、青春全部忘却,让其他男人的脸、其他男人的身体都逐渐被记忆之海浸泡溶解,最终仅仅是他们的只言片语浮在内心的虚空中。然后,只剩下她和林满之间的回忆,让愤怒和怨恨消失,只剩下至今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柔情。
    林满被她看得局促,仓皇地道别,几乎是跑出了画廊。
    姜夕追了出去,跑到他身边,摸到他的手指尖,然后郑重其事地拉住他的手——过去,他们从不这样,他们一直是急不可耐的。
    林满的手心全是汗,他窘迫而惭愧地说:“我已经是个老人了。”
    “我知道。”姜夕说。
    她一向最爱这样的故事,只因为一眼的怦然心动也好,一瞬间的刻骨铭心也罢,就这样无怨无悔地奉献出自己的一生——并不是许给对方,而是许给自己如同殉道者一样悲壮的命运。以超人的意志抵抗住了时间的摧毁,这是日常生活的史诗,是战胜了自私与欲望的神圣一刻,把庸俗的现实击得粉碎。
    “我们走吧。”姜夕说。
    “去哪儿?”
    “天涯海角。”
    拉萨 绿度母
    这个是绿度母,观世音菩萨的眼泪变的。
    
    第一章
    
    “来不及了。”唐鹏看着几乎纹丝不动的车流,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不是早上和老沈吵的那一架,他现在早就到了机场,还是怨老沈。唐鹏起床时老沈还没醒,她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别走了,今天我排卵。”唐鹏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她裸露在外的肩膀,照常洗漱,收拾行李。
    临到出门,老沈突然从厕所冲出来,背靠着门不让唐鹏走。
    唐鹏笑嘻嘻地说:“真要吗?你可别害怕。”说完,他上前抱住老沈的腰,撩起她的睡袍,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腰,嘴里说着求欢的话,手腕却暗暗使劲想要把她移开。
    老沈却身如磐石,面如烈士,岿然不动。唐鹏有些焦急,退开一步,说:“别闹了,我赶不上飞机了。”
    老沈发了狠:“我说了,今天不许走!”
    她素黄的脸上有一层油光,大概是没有被吸收的护肤品,为她平添了几分不似真人的可怖。厕所的水龙头一直拧不紧,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电影配乐——预示着男主角此时的焦灼不安。
    对峙中,唐鹏发现老沈的睡衣下沿湿了一小块,难道她竟然费心刮了腿毛?那为什么不干脆换下这身肉色的棉睡裙?他想起自己刚和老沈在一起时,她在他的鼓励下只穿黑、红、紫的深色内衣,光滑的丝绸面,夜光下似光影的遮掩。他说任何颜色暧昧不清的内衣,在身上都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
    唐鹏压下内心嘲弄的冲动,压低嗓子,息事宁人:“一大早的,别发神经。”
    老沈说:“到底是谁在发神经?”
    唐鹏怒道:“我怎么了?”
    老沈说:“谁知道你怎么了,一个月一大半时间都拎着个破箱子跑来跑去。有一天你要是不回来了,消失了,我都只能认了……”
    唐鹏有些心软,说:“你也是过来人,别假装搞不清楚。”
    老沈双眼迸出精光来:“你也记得我是上过班的人啊。我当初累得像死狗一样谈单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同情我。”
    唐鹏说:“我当初在家给你洗衣做饭,怎么不叫心疼你?”他说的是刚结婚那几年,他失业在家,只有老沈挣钱。
    老沈冷笑道:“那几年你知道他们都说你什么?说你软饭硬吃。别的男人吃软饭好歹还知道理亏,知冷知热的。你倒好,吃得理直气壮,家里大小事都得你做主。”
    唐鹏气得膝盖都开始发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现在的工作虽如鱼得水,可当初也是老沈动用了她的关系才帮他找到的。
    老沈继续说:“后来你上班了,说要生孩子,我二话不说就辞职回家。到底是谁假装搞不清楚?”
    又绕回孩子身上,唐鹏知道此时最好的办法是把她拖到床上大干一场,急切地进入她,以示尊重;一下下大力地撞击她,仿佛为了说服他也说服自己而打下爱的烙印。或许,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会和她在神圣的肃静中拥抱一小会儿,让恨意如汗液一样从皮肤中渗出,消失在空气里。他们才能够原谅为彼此带来的伤害。
    可是,此刻的他完全做不到,他盯着老沈的腿,依然匀称而光滑,却发现自己没多余的爱与尊重可以榨出,哪怕一点点。
    他神情陡然出现的裂缝被老沈敏锐地捕捉到,她冷笑道:“我终于看清楚你了,永远只想着自己,我当初说不结婚,你说对不起你,现在嫁给你,你更委屈;不生孩子,可怜你了,现在准备要孩子了,你更可怜。唐鹏,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能不能有那么一秒钟,不那么爱自己?”
    唐鹏以或真或假的愤怒隐藏自己的心虚,他大声说:“你看看自己这副样子,我现在特别庆幸你还没怀上。”他把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地上,巨大的声响甚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老沈倒是终于沉默了,把箱子扶起,将拉杆递给他:“赶紧走吧。”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钻进了厕所。唐鹏临出门前心虚地往半掩的门里望了一眼,看到老沈弯腰在洗脸池里洗头。他忍不住皱眉:“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洗脸池里洗头,头发把下水管都堵住了。对了,厕所的水龙头你有空找人修一下。”
    老沈到底哭了吗?车已经开出一个小时之后,唐鹏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的那一瞥,他在她脸上看到的是肥皂渍还是泪水?如果是泪水,是洗发水进了眼睛还是出于悲伤?
    唐鹏严肃地思考着这个荒谬的问题,这样的争吵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可是为什么他如此害怕泪水?因为泪水是真相。
    对峙可以是游戏,诘问可以是撒娇,指责可以是调情,充满了戏剧感的冲突,以上都可以被唐鹏粉饰过去,作为“一幕”。人物淡出、场灯暗淡、大幕再次掀开就是下一幕,故事又重新开始,观众又开始鼓掌,观众和演员都是他自己。然而,泪水无法收回,它划破了布景,露出断壁残垣的废墟真相,它是拒绝,演员无声地抗议,拒绝再参与。
    还是迟到了,到柜台的时候比规定时间迟了三分钟,值机柜台的地勤人员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唐鹏的哀求。
    他买的特价机票无法改签——不知道老沈在哪个稀奇古怪的网站上买来的,还是怨她,每次都自以为是,结果精明办坏事。唐鹏断定地勤代表的航空公司在坑钱,这种说法不仅消耗了她的耐性,而且使她羞愤。
    她头发剪得很短,短得已经脱离了时髦的范围,分明很年轻,脸平展得如同熨烫过。或许是刚毕业吧,所以急着要用刚正不阿来证明自己的专业性。唐鹏猜测她是那种以为自己男友从不看黄片的女人——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
    “姑娘,通融一下呗。”他投降,说出如此无力的句子。
    “下回早点儿来。”地勤头也不抬。
    “我有急事。”唐鹏用指节敲打着柜台,试图唤起她的注意。
    地勤不说话,彻底无视他,开始敲打键盘。
    唐鹏看着她的后颈,短发的边缘有一道严厉的界限。唐鹏对这样的女人毫无办法,该如何软化她,把她变成女人?多么邪恶,如同把一块钢铁烧得娇羞通红,让它颤动、柔软、弯曲,任人摆布。唐鹏从想象中醒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漫不经心的青春里,他从没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直以来,女人是火,他被火塑造。
    “我是去治病的。”唐鹏凑近了小声说。
    地勤抬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说:“什么病,有没有医院开的证明?传染病是不能上飞机的。”
    “简直不可理喻。我要去投诉你们公司。”
    “精神病也不能上飞机。”地勤讽刺道,从桌下拿出一个“暂停服务”的牌子放在柜台,转身准备离开。
    唐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干什么?”她惊叫道。
    他提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片疮痍:大小不一的红色血泡盘桓在他的小腿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地勤倒吸一口凉气,唐鹏强迫着她盯着自己溃烂之处,不允许她逃避和闪躲,他有些狰狞地笑了,仿佛这是她对他犯下的罪行。
    
    第二章
    
    原来今天是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唐鹏起飞前准备关掉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才忽然醒悟过来,还是给老沈打个电话吧,无人接听——还在生气,他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短信。空姐过来催促他关机,算了,女人不能哄。
    老沈也不是那种需要哄的女人,她比他大五岁。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在杂志社做摄影记者。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对人说:“遇到老沈之前,我守身如玉了三十年。”说多了自己也信了,实情当然不是。
    唐鹏如今还记得杂志社的办公室,隶属于某个国企机关,所以位置极好。在一座古迹改造的公园里,公园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改造成了江南庭院的风格,在这座肃杀的北方城市显得小气。唐鹏是南方人,上大学去了西北,被贫瘠、干涸、无法得到满足的性欲折磨得苦不堪言,到了这里油然而生思古幽情,毕业之后一直没换工作。
    上下班时段适逢老人集体出动的时间,他们是属于老年人里不服老的那一拨,人如潮歌如海,歌颂祖国和革命年代,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不出一身汗誓不回家扫地煮饭带孩子。唐鹏每每骑车经过,总是刻意减慢,对车后座的女友说:“你看他们活得多上进。”
    女友是办公室的同事,一个高挑清秀的姑娘,叫姜夕。她却在后座上催促他骑快一些,说受不了他们亢奋的样子,让人对年老感到绝望。
    唐鹏只好把预备好的“执子之手天荒地老”的话吞回肚子里。分明是两类人:他要生活,她要逃避生活。分手之后,唐鹏消沉了好久,倒不是因为多么爱她,而是因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未来的构想猝然倒塌。
    然后就是老沈了。杂志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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