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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父子,穷奢极欲,不恤百姓,今子孙且向人乞食,我难道好效尤吗?”
能惩前辙,不失为智。行逢少年喜事,尝犯法戍静江军,面上黥有字迹。及
得掌旌节,左右统劝他用药灭字。行逢慨然道:“我闻汉有黥布,不失为英
雄,况我因犯法知戒,始有今日,何必灭去?”左右闻言,方才佩服。惟秉
性勇敢,不轻恕人,遇有骄惰将士,立惩无贷。一日闻有将吏十余人,密谋
作乱,便即暗伏壮士,佯召将吏入宴。酒至半酣,呼壮士出厅,竟将十数人
一并拖出,声罪处斩,部下因相戒勿犯,民有过失,无论大小,多加死刑。
妻严氏得封勋国夫人,见行逢用刑太峻,未免自危,尝从旁规谏道:“人
情有善有恶,怎好不分皂白,一概滥杀呢!”行逢怒道:“这是外事,妇人
不得预闻!”
严氏知不可谏,过了数日,乃伪语行逢道:“家田佃户,多半狡黠,他
闻公贵,不亲琐务,往往惰农自安,倚势侵民,妾愿自往省视。”行逢允诺,
严氏即归还故里,修葺故居,一住不返。居常布衣菜饭,绝无骄贵气象。行
逢屡遣仆媪往迓,严氏却辞以志在清闲,不愿城居。惟每岁春秋两届,自著
青裙,押佃户送租入城。行逢谕止不从,且传语道:“税系官物,若主帅自
免家税,如何率下?”行逢也不能辩驳。
一日闲着,带领侍妾等人,驰回故里,见严氏在田亩间,督视农人,催
耕促种,不禁下马慰劳道:“我已贵显,不比前时,夫人何为自苦?”严氏
答道:“君不忆为户长时么?民租失时,常苦鞭抶,今虽已贵,如何把陇亩
间事,竟不记忆呢!”行逢笑道:“夫人可谓富贵不移了!”遂指令侍妾,
强拥严氏上舆,抬入朗州。严氏住了一二日,仍向行逢辞行。行逢不欲令归,
再三诘问,严氏道:“妾实告君,君用法太严,将来必失人心,妾非不愿留,
恐一旦祸起,仓猝难逃,所以预先归里,情愿辞荣就贱,局居田野,免致碍
人耳目,或得容易逃生哩。”一再讽谏,用意良苦。行逢默然。俟严氏归去
后,刑威为之少减。
严氏秦人,父名广远,曾仕马氏为评事,因将女嫁与行逢。行逢得此内
助,终得自免,严氏亦获考终。史家采入列女传,备述严氏言行,这真不愧
为巾帼丈夫呢!极力褒扬,风示女界。
且说周主还入大梁,闻寿州久攻不下,更兼吴越湖南,无力相助,又要
启跸亲征。宰相范质等仍加谏阻,因此尚在踌躇。
唐驾部员外郎朱元,颇有武略,上书白事,历言用兵得失事宜,唐主因
命他规复江北,统兵渡江。更派别将李平,作为援应。朱元往攻舒州,周刺
史郭令图,弃城奔还。唐主即授元为舒州团练使,李平亦收复蕲州,也得任
蕲州刺史。从前唐人苛榷茶盐,重征粟帛,名目叫作薄徵,又在淮南营田,
劳役人民,所以民多怨言。周师入境,沿途百姓,很表欢迎,往往牵羊担酒,
迎犒周军。周军不加抚恤,反行俘掠,于是民皆失望。周主前攻北汉,亦蹈
此弊,可见用兵之难。自立堡砦,依险为固,襞纸作甲,操耒为兵,时人号
为白甲军,这白甲军同心御侮,守望相助,却是有些厉害。每与周军相值,
奋力角斗,不避艰险,周军屡为所败,相戒不敢近前。朱元因势利导,驱策
民兵,得连复光和诸州,兵锋直至扬、滁。周淮南节度使向训,拟并力攻扑
寿州,反将扬、滁二州将士,调至寿州城下,扬、滁空虚,遂被唐兵夺去。
刘仁赡守寿州城,见周兵日增,屡乞唐廷济师,唐主只令齐王景达赴援,
景达惩着前败,但驻军濠州境内,未敢前进。还有监军使陈觉,胆子比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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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小,权柄却比景达要大。凡军书往来,统由觉一人主持,景达但署名纸尾,
便算了事,所以拥兵五万,并无斗志。部众亦乐得逍遥,过一日,算一日,
惟唐将林仁肇等,有心赴急,特率水陆各军,进援寿州。偏周将张永德屯兵
下蔡,截住唐援。仁肇想得一法,用战船载着干柴,因风纵火,来烧下蔡浮
桥,永德出兵抵御,为火所熸,险些儿不能支撑。幸喜风回火转,烟焰反扑
入唐舰,仁肇只好遁还。永德乃制铁绠千余尺,横绝淮流,外系巨木,遏绝
敌船,大约距浮桥十余步外,东西缆住,免得唐军再来攻扑。惟仁肇等心终
未死,一次失败,二次复来。永德特悬重赏,募得水中善泅的壮士,潜游至
敌船下面,系以铁锁,然后派兵四蹙,绕击敌船。敌船不能行动,被永德夺
了十余艘,舰内唐兵,无处逃生,只好扑通扑通的跳下水去,投奔河伯处当
差。仁肇单舸走免。
永德大捷,自解所佩金带,赐给泅水的总头目。惟见李重进持久无功,
暗加疑忌。当上表奏捷时,附入密书,略谓重进屯兵城下,恐有贰心。周主
以重进至戚,当不至此,特示意重进,令他自白。重进单骑诣永德营,永德
不能不见,且设席相待。重进从容宴饮,笑语永德道:“我与公同受重任,
各拥重兵,彼此当为主效力,不敢生贰,我非不知旷日持久,有过无功,无
如仁赡善守,寿春又坚,一时实攻他不入,公应为我曲谅,为什么反加疑忌
呢!天日在上,重进誓不负君,亦不负友!”后来为周死节,已在言中。永
德见他词意诚恳,不由得心平气和,当面谢过,彼此尽欢而散。军帅乘和,
必有大功。一日重进在帐内阅视文书,忽由巡卒捉到间谍一名,送至帐下,
那人不慌不忙,说有密事相报,请屏左右。重进道:“我帐前俱系亲信,尽
管说来!”那人方从怀中取出蜡丸,呈与重进。重进剖开一瞧,内有唐主手
书。书云:
语曰:知彼知己,百战百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闻足下受周主之
命,围攻寿州,顿兵经年,此危道也。吾守将刘仁赡,有匹夫不可夺之志,
城中府库,足应二年之用,樱城自固,捍守有余。吾弟景达等近在濠州,秣
马厉兵,养精蓄锐,将与足下相见。足下自思,能战胜否?况周主已起猜疑,
别派张永德监守下蔡,以分足下之势,永德密承上旨,闻已腾谤于朝,言足
下逗留不进,阴生贰心。以雄猜之主,得媒蘖之言,似漆投胶,如酒下曲,
恐寿州未毁一堞,而足下之身家,已先自毁矣。若使一朝削去兵柄,死生难
卜,亦何若拥兵敛甲,退图自保之为愈乎?不然,择地而处,惠然南来,孤
当虚左以待,与共富贵。铁券丹书,可以昭信。惟足下察之。
重进览毕,大怒道:“狂竖无知,敢来下反间书么?”一口喝破。即令
左右拿住来人,特差急足驰奏蜡书。
周主亦阅书生愤,传入唐使孙晟,厉色问道:“汝屡向朕言,谓汝主决
计求成,并无他意,为何行反间计,招诱我朝军将?我君臣同心一德,岂听
汝主诳言?但汝主刁滑得很,汝亦明明欺朕,该当何罪?”说着,即将原书
掷下,令晟自阅。晟取阅毕,神色自若,且正襟答道:“上国以我主为欺,
亦思上国果真心相待否?我主一再求和,如果慨然俯允,理应班师示诚,乃
围我寿州,经年不撤,这是何理?臣奉使北来,原奉我主谕意,订约修好,
迄今已住数月,未奉德音,怪不得我主变计,易和为战了!”言之有理。周
主越怒道:“朕前日还都,原为休兵起见,偏汝唐兵不戢,夺我扬、滁各州,
这岂是真心求和么?”晟又道:“扬、滁各州,原是敝国土地,不得为夺。”
周主拍案道:“汝真不怕死吗?敢来与朕斗嘴!”晟奋然道:“外臣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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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早置度外,要杀就杀,虽死无怨!”
周主起身入内,令都承旨曹翰,送晟诣右军巡院,且密嘱数语,并付敕
书。翰应命而出,呼晟下殿,偕至右军巡院中,饬院吏备了酒肴,与晟对饮。
谈了许多时候,无非盘问唐廷底细,偏晟讳莫如深,一句儿不肯出口。翰不
禁焦躁,起座与语道:“有敕赐相公死!”晟怡然道:“我得死所了!”便
索取鞭笏,整肃衣冠,向南再拜道:“臣孙晟以死报国了!”言已就刑,从
吏百余人,一并遭戮。惟赦免钟谟,贬为耀州司马。
既而周主自悔道:“有臣如晟,不愧为忠!朕前时待遇加厚,每届朝会,
必令与俱,且常赐饮醇醴,那知他始终恋旧,不愿受恩,如此忠节,朕未免
误杀了。”恐仍是笼络人心。乃复召谟为卫尉少卿。谟首鼠两端,怎能及得
孙晟,晟死信传至南唐,唐主流涕甚哀,赠官太傅,追封鲁国公,予谥文忠。
擢晟子为祠部郎中,厚恤家属,这且不必细表。已经表扬得够了。
且说周主既杀死孙晟,更决意征服南唐。自思水军不足,特命就城西汴
水中,造战舰数百艘,即令唐降将日夕督练,预备出发。但连年征讨,需用
浩繁,国库未免支绌,遂致筹饷为艰。闻得华山隐士陈抟,具有道骨,能知
飞昇黄白各术,乃遣吏驰召,徵抟诣阙。抟因主命难违,没奈何随吏入都。
由周主宣令入见,温颜咨询道:“先生通飞昇黄白诸术,可否指教一二。”
抟答道:“陛下贵为天子,当究心治道,何用这种异术呢?”是高人吐属。
周主道:“先生期朕致治,用意可嘉,朕愿与先生共治天下,还请先生留侍
朕躬!”抟又道:“臣山野鄙人,未识治道,且上有尧舜,下有巢由,盛世
未尝无畸士,今臣得寄迹华山,长享承平,未始非出自圣恩呢!”周主尚欲
挽留,命为左拾遗,抟再三固辞,乃许令还山。临行时,口占一诗道: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
紫阁峥嵘怎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
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
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抟既还山,周主又令州县长吏,随时存问,且特赐诏书道:
朕以卿高谢人寰,栖心物外,养太浩自然之气,应少微处士之星。既不屈于王侯,遂
甘隐于岩壑,乐我中和之化,庆乎下武之期。而能远涉山涂,暂来城阙,浃旬延遇,宏益
居多,白云暂驻于帝乡,好爵难縻于达士。昔唐尧之至圣,有巢、许为外臣,朕虽寡德,
庶遵前鉴。恐山中所阙,已令华州刺史,每事供须。乍返故山,履兹春序,缅怀高尚,当
适所宜。故兹抚问,想宜知悉。
抟奉诏后,又尝作诗一章道:
华泽吾皇诏,图南抟姓陈。
三峰十年客,四海一闲人。
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
超然居物外,何必使为臣?
这两首诗,俱传诵一时,时人称他为答诏诗。小子也有一诗赞陈抟道:
不贪荣利不求名,甘隐林泉老一生。
世俗浮尘都洗净,西山留得好风清。
陈抟事至后再表,下回又要叙南北战争了,看官幸勿性急,试看下回表
明。
里谚曰:家有贤妻,不遭横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