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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叔把渔获放进冰桶里,单手举到胸前,比了一个祝祷的手势。
「不管是渔夫还是酪农,都是接收了其他生命的工作。」
「桥叔……」
「什么事?」
「你和我父亲原本都在同一个餐厅厨房工作对吧?你们俩为什么同时对起司产生兴趣呢?」
桥叔「嗯」了一声点点头,「那时候啊,」他回到操舵席,然后把脸朝向凉介:
「我们待的那家店,原本没有任何厨师上过专门的教育课程。不过,有一天换了新的料理长。他除了是个带来崭新气象的主厨,更是相当照顾大家的好人。如果有人想借由法国料理开创事业,他会要对方去学法文,到了当事人生日当天,还自掏腰包买辞典、参考书送给对方。不仅这样,偶尔他还会让我们品尝真正的高级食材,这一点对我们产生很大的影响。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取得那些食材的?有墨绿色晶莹剔透、浑圆饱满的鱼子酱,也有松露,他说都是从倒闭的贸易商手上买来的。他甚至还请我们喝过法国顶级酒庄罗曼尼·康帝(Romanee…Conti)的葡萄酒。」
「原来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是那位料理长让我们知道,什么才是道道地地的起司。」
远方的恋垣岛逐渐出现眼前,桥叔凝望着恋垣岛更远的一侧。
「真正的蓝纹起司——罗克福(Roquefort),让我们受到很大的冲击,而且当时我们还是以冰镇过的梭甸甜白酒(Sauternes)来佐罗克福起司……」
凉介从未饮用过这款甜白酒中的铭品,也不曾尝过有起司之王美誉的蓝纹起司。
「味道真的那么好吗?」
「那个年代的日本人只晓得国产品牌的起司,没人听过罗克福、戈贡佐拉(Gorgonzola),不,连布里(Brie)、卡蒙贝尔(Camembert)都不知道。但料理长却不断购入新的起司让我们品尝,并且激起了我们对梦想的渴望。他告诉我们法国的酪农饲养山羊或绵羊,用羊奶制作自家特有、不外传的起司。经营饲养牛的大型牧场需要庞大的资金,但酪农不用。法国酪农有如一国一城的主人,而且也可以合并经营餐厅。这可以说是我们俩梦想的源头,虽然我们因此步上了艰困的人生旅程」
这时他们在岩礁上进行放流钓(注24),所以没有抛下船锚,而是任由船随着潮水漂动。桥叔虽然偶尔探看周围的状况,却没有调整船的方向。
「那位料理长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还健在?我们没人知道。」
桥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后,他将装了水的保特瓶抛给凉介。
不知道是否因为大鱼追赶,距离船不远处有一群小鱼一齐跳了起来,像雾一般扩散开来的细小波纹晃动着海面。
桥叔凝视着那海面,再次朝向凉介开口说道:
「你没有必要为你父亲尽任何义务吧?你应该走自己的路。」
「我知道。然而察觉这一点时,我已经老大不小了……世界不断改变,但对我而言,反而与现实愈来愈脱节。该说是立足点动摇呢?还是我了解父亲的心情呢?干脆和父亲以同样的方式消失算了,这样的冲动时常操控着我。但是也有一部分的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既然不想选择以父亲的方式结束生命,那就由我代替父亲实现梦想,不要让父亲的人生白费了。」
「你最好不要这么想喔。事实上,你和你父亲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凉介迟疑了一下才点头。他拿起保特瓶就着口喝水。由于阳光的照射,瓶子里的水已经变热了。
「不过,我每天都是这么想象的:我还在学走路的年纪时,当时父亲和母亲都在,我跟父母一起生活,那里有他们对未来的梦想,有做失败的起司。当时,桥叔也在不是吗?」
凉介感受得到桥叔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有好一会儿桥叔就这么僵住不作声,然后「嗯」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他把手伸向操舵席,打开引擎。甲板震动了一下,船开始往前行进。桥叔一面留意四周,一面调整船的方向。
「我偶尔也会想起当时的情景。实际上不管什么时候,眼前都有应该要做的事,我却老是想着那些失去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桥叔指着海面上跳跃的鱼群。
「话才说到一半很抱歉,不过要不要再用路亚钓钓一会儿?」
凉介回应了一声,随即开始准备拖钓的用具。
21
今年岛上的梅雨季,比往年迟了许多。
热气与湿气袭卷而来。
雨毫不间断下个不停,空气无比湿润,仿佛能用手抓住一般;四周的绿意更添盎然,蔗田里的甘麻更加挺拔,但对于在小小的住家生活的四个人而言,却是个闲得发慌的季节。
所有的东西都开始长徽:食物、衣服、榻榻米。只是两、三天搁着不理,就连背包都蒙上一层灰色的霉。花代它们的羊舍也不例外,只需一个晚上,干草就成了白色徽菌的温床。
原本放在厨房窗边等待熟成的起司当然也无法幸免,看似发霉的年糕上面的黑徽繁盛地覆盖了整个表面。
「已经完蛋了吧,」立川沮丧地说。
「湿气这么重……」薰也说道。
站在两人之间的凉介拿起一块起司,凑近鼻子一闻。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有霉菌才能促进熟成,要是完全都不长霉反而伤脑筋。」
立川似乎不了解,他瘪着嘴说:「这不是很不卫生吗?」
「所谓的熟成就是让蛋白质转变成胺基酸,而负责这项任务的就是微生物和霉菌,能使养分转变成起司的美味。」
「蛋白质本身没有味道?」
「没错。」
「但是,有的霉菌可能会致癌不是吗?」
薰对于霉菌似乎也有疑虑。
「所以重点就在于选择什么样的霉菌来繁殖。」
把发霉的干草拿到屋外焚烧的桥叔,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
「就像卡蒙贝尔起司表面有发霉的白毛,蓝纹起司中闻名的罗克福起司,则是从内蕊培养出青霉。霉菌可以说是制作起司绝对必备的条件。」
桥叔拿了一块起司,用干净的布拭去发霉的部分。
「虽然还太早,不过不妨尝尝看吧!」
变硬的白起司表面布满细微的纹路,上面还残留着无数根须蔓延般的黑霉。
「要我们吃这个?」
「当然,品尝也是一种学习。」
桥叔握住刀子,把起司放在布上切了起来。
「水气没有蒸发啊。」
制成圆型的起司,才一下刀形状就歪掉。刀刃一切进去后,饱含水分的内侧便整个塌陷。「看样子温度也不理想。」
切好的起司一人一块,每个人都放进口中。
「咦……」
「真意外」
立川和薰微笑起来。凉介也是。虽然离熟成阶段还很远,但慢慢转换成胺基酸的乳香在口中扩散,感觉就像用鸟的羽毛轻搔舌头一样。这和牛奶制成的起司给人的温和口感不同,简直就像完全不同种类的制品。融合了青草香、花代的体温和岛上骤雨的香气同时在口腔内绽放。
然而,入口那一瞬间的感动消失后,凉介感觉到口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霉臭味。这和蓝纹起司差得太远,嘴里残留一股呛鼻、浓烈不散的余味。
「这个霉菌不怎么样。」
不用桥叔说,凉介他们也心知肚明。
「嘴巴有点辣辣的。」
薰喝水试图冲淡余味。
「虽然温度会因为不同种类的起司有所调整,不过,一般使用的熟成库都是维持在十五度以下。放在温度这么高湿气又重的地方,什么样的霉菌都会长出来。尤其湿气实在太重,水分完全无法去除,所以成品的形状才会这么歪七扭八吧。」
「刚入口时还以为没问题……」
凉介一脸惋惜地看着窗边那一排起司。
「据说有些酪农会贩售像这样无法预测成品口味的起司喔。不过那毕竟是能够接受独特口味起司的法国。你们说时代已经改变了,如何?这种带着湿气和霉臭味的起司,日本人会喜欢吗」
立川和薰马上摇头。
窗边的起司全包覆着一层看都没看过的霉菌。
「真对不起花代。」
不用立川说,凉介也有同样的感受。三人一齐望着羊舍,花代和刚也正好同时抬头望着他们。培诺依然吸吮着花代的乳房。
院子角落里,桥叔燃烧的干草烟雾缭绕。
凉介脑中灵光一闪。
那是他在从事厨房工作时不曾经手过的起司。他曾在业者发送的型录上,看到一种进口的黑色契福瑞。如果没记错,上面介绍那是以木炭烟熏熟成的起司。
「桥叔,请问……是不是有一种全黑的起司?」
「啊,有的。」
桥叔在厨房洗刀子,他背对着凉介回答。
「那是因为使用木炭才变黑的吗?」
「没错,是木炭。」
「利用木炭熟成吗?」
「不,应该不是。木炭应该不会让起司产生任何变化。只是用木炭粉覆盖,阻绝大部分混杂的霉菌……」
桥叔说到这里,回头看着凉介。
「所以,桥叔,如果利用干草灰……」
「嗯,我正好也在想这件事。有些起司是用茅草卷制而成的。」
「如果是用茅草灰呢,该怎么处理?」
「我也不清楚。」
桥叔就那么持着刀交叠着双臂。
22
定期船抵达的早上,岛上的男众为了搬运物资聚集在码头。
负责承销的是总公司设在R市的超市。他们接受来自各个岛上家家户户的电话或传真订单,将生鲜食品、衣物、文具,甚至电器制品、家具等分别包装后,交由定期船运送至岛上。
另外,对于岛上以捕鱼为生的人来说,这也是唯一的出货时机。他们把渔获和冰块装箱,存放在船上的冷冻库,由R市的渔业协会收购后,才能在市场贩售。自治会统筹订购的生活用品及食物也同时卸货,所以船进港之后的一个钟头左右,每个人都无法休息,忙得不可开交。
立川在码头被男众殴打,是在一个微温的雨断断续续下着的早晨。男众都穿着相同的雨衣搬运纸箱装载的货物。立川和凉介没有雨衣,之前在工地工作时穿的是工务店借来的雨衣,已经交还给工头,因此两人只好穿着桥叔钓鱼用的风衣协助搬货。
据立川说是因为太过闷热,所以他拉下了帽子,也没拉上风衣的拉链。换句话说,男众当中只有他一个人全身湿淋淋的。从以前就看立川不顺眼的几个男人,因而认为他的态度散漫。
「喂,擦干净,混帐丨」
又是常和睦在一起的其中一人。
凉介和桥叔回头看时,立川已经倒卧在雨中的码头。他侧着身子,捂住脸正要站起来,然而,男人却又一脚踹向他的脸。周围的男众急忙上前制止。
「这个臭小子根本无心工作!」
男人一副抓狂的模样,还想再踹正在呻吟的立川。
「他搞错箱子,连一声对不起都没说就那样放着,在下雨耶!」
男人大声喊叫着解释他使用暴力的原因。立川淌着鼻血坐倒在地上,码头的积水一片殷红。船员和乘客都站在甲板上惊讶地往下张望。
「对不起!」
桥叔介入他们之间,向激动的男人俯首道歉。凉介也连忙跑过去站在桥叔身旁。
「搞什么!你们这些家伙工作都做完了,还要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