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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老家口音的人在身边,就如芒在背,甚至视线中突然闪过穿警服的,就心悸不已。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界每个人都长着有心思的眼睛。
很多很多次,站在钢丝中间的老二都想不走了,他想一头栽下去算了。但是,他心里有牵挂的人。
老大和老二,在逃亡的途中,终于狭路相逢了。或者说,是老大追捕到了老二。他们是在南方一个猪牛满街逛的小镇子的小旅店正面遭遇的。那是事发半年之后。
老大一进门,就反手关了房门。老二感到意外。
逃亡生活使他们有了一样的目光、一样的形销骨立。
老大从进门开始,脸上一直浮着轻蔑的笑容。老大不说话,劈手做了个索要的手势。
老二说,我没找到。丢了。
老大轻蔑的笑容更重了。索讨的手势没有更改。
真的没找到。
老大讥讽地学舌:哦,真的没找到。老大边说边从大衣内贴袋里抽出一张报纸,扔了出来。老二从桌上拿过报纸,飞快地翻了一下,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老大在一张孩子照片上拍了一掌:看清楚了!你不是为了你的儿子吗!你不是爱你的家吗!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藏着掖着想躲一辈子?哼!独吞?你吞得下去吗?你想看着你儿子死?!
老二看清楚了。那的确是他的儿子。儿子是躺在病床上被人拍下来的。老大骂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文章说,那个单身母亲的孩子得了急性血液病,急需社会捐款送爱心。不进行骨髓移植,孩子就没有希望。
老二腾地跳起来,就往门外冲。
老大将他一把拧住:少来!你想演给谁看!
老二说,我没骗你!
老大一拳当脸打来。老二鼻子就流出热水来。当然是血。老大第二拳是打眼睛。老二没躲。他捂着眼睛说,我真的没找到,让我先去看看儿子。
别想离开这房间!老大手里的枪直顶着那个人的脑门。那个人才知道枪管顶在额头是那么的冰凉。
他把脸扬起来。他希望能止住血。他说,看完儿子,我们再去找吧。
我不会让你自投罗网。警方已经怀疑了。我只是让你明白该怎么做父亲、做朋友!没想到你他妈是个这么不够义气的混蛋!把钱交出来,我们还是朋友。但是,你想不仁不义,你就别想活着出去!———都说够了!交出来吧!
老二突然把脚边的水壶踢了过去。老大吓了一跳。老二扑了上去。枪声响了,旅店田字形的木玻璃窗,当啷碎裂。两人扭打在一起,老二的后心被狠狠撞在茶几角上,疼得吸不了气,老大可能是踩到一瓶易拉罐滑了一下,也摔到在老二身上,老二本能地去抢枪,扭打间,枪响了。老大瞪大眼睛看着老二。子弹通过老大的心脏,射穿对面肮脏的蚊帐,再钻进墙里一大半。这一枪声音不太响。
老大还在看着老二。老二突然心酸得想哭,他的眼圈红了。他把手按在老大的伤口上,不想看它冒血。老大似乎笑了笑。
老二哽噎:你死了,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老大死死看着老二的眼睛。他的眼光,慢慢地从轻蔑嘲弄转为无奈和释然,终于老大点了点头,像耳语一样开了口:你儿子两个月前就死了。你没有看报纸的时间。小东西死了。
老二看着老大枯木般的脸,泪水在眼边打转。他的手紧紧捂着老大的胸口,可是血像泉水一样带着气泡,不断从他指缝中烫手地冒出来。
老大耳语般地说:还等什么你?———逃吧。
老二的泪水掉了下来。
8 我最不喜欢的蛇,是赤链蛇。晓菌说。它阴毒阴毒的,像个小人。赤链蛇是黑红色的,身上一股腥味,有微毒。平时,它总是很温顺可怜,你根本就不会提防它。可是,说不定有一天,它突然就咬你一口,你还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它。而且,它一旦咬人得手,立刻就溜走。完全不像这里别的蛇,它们都是敢作敢当的。所以,我想啊,人们传说中《农夫与蛇的故事》,肯定是它干的。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玻璃蛇宫在静谧的榕树包围中,只有树林深处的鸟儿叽啾叽啾地叫着,好像全世界的南方就它们没午睡。
那人穿着豆灰色的高领薄毛衣,下面是灰黑色的灯芯绒裤,高帮运动鞋。他带来了矿泉水,手里还有好多片像眼睛的树叶。
那人用矿泉水洒湿了玻璃墙,然后把眼睛树叶,一双一对地贴在玻璃上。一对红的,一对黄的,一对黄中带绿的。他贴了七对,最后一对是一只红眼睛,一只黄中带绿眼睛。
晓菌说,它是什么树叶?真好看。这样贴,就像人的眼睛,像吊眼角的丹凤眼哦。那人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树,每次来它都往下掉,现在都快掉光了。特别吗,让你看看。
这双是我的,我是红眼睛。羡慕外面的人,现在都成红眼病了。印秋身体不佳,应该是这双生病的黄中带绿的眼睛。你是什么眼睛呢?这双?晓菌在玻璃里指着一双黄眼睛。
那人摇头,都是别人的眼睛。我的眼睛是闭起来的,我希望别人都看不见我。晓菌本来想开玩笑说,你是这双黄眼睛。色狼的眼睛都是黄的。后来,她没说出口。因为那人的表情,让她感到不能开玩笑。
他拿着红电话,坐上一块石头上。屁股下面是看过的《法制文摘报》和《体坛周末报》。
印秋看到那人表情十分复杂。一会儿显得十分羞涩,并不断地做出低眉顺眼的羞答答的表情,一会儿严肃威风地指挥晓菌这啊那的。但那人并没有注意她的变化,印秋后来干脆腼腆万分地到那人和晓菌之间走来走去,那人还是没太在意,走了几趟,印秋好像就没了表达兴致,回到沙发上又开始织毛衣了。她速度极快地编制、又狂乱地拆掉,反复都是不满意。
有两个背着大书包的小男生溜进公园。跑到蛇宫这里,一见到群蛇,就一惊一乍不停地惊叹、争论什么。晓菌没有搭理小男孩,她兴致勃勃地在给那人讲蛇的逸闻趣事。因为总算印秋不再指点她这啊那地屡次打断她。
晓菌说,说到了小人,那我们也要说说我们的“大侠”,应该说它叫“孤独剑客”。它是谁呢?看!那!它就是眼镜蛇!嗨,你别害怕呀。眼镜蛇其实是非常高贵的蛇,有教养、有气质。它反应敏锐、武功高强,但它从来不主动侵犯别人。当然,如果你让它感到敌意,那你就等死吧。武林高手不是都这样吗,要么不出招,一出招就非出人命不可。如果没有恶意,你拍拍它的身体、脖子,它都允许,虽然,它脖子可能扁起来了,但它绝不伤害你。
眼镜蛇是孤独的。它不喜欢像菜花蛇一样扎堆。有意思的是,那些无毒蛇偏偏喜欢招惹、欺负眼镜蛇。不知道它们是如何进行纠集勾结的。反正集体行动挨到眼镜蛇身边,一大呼隆地对着眼镜蛇挤呀挤呀挤,压啊压啊压,眼镜蛇一旦发怒,只要一扁起脖子,它们立刻四下逃窜,腿慢的家伙就被眼镜蛇咬住了。因为眼镜蛇的动作实在比闪电还快。
有一个现象很奇怪,就是无毒蛇的流氓行动,从来不会有任何一条有毒蛇加入。不知道是毒蛇们有类别的尊严,不屑于掺和进去,还是无毒蛇们压根就不敢招呼有毒蛇。反正这种局面有毒无毒是泾渭分明的。这种聚众挑衅,也永远是以无毒蛇们落荒而逃为告终,只是用不了多久,那般贱骨头们又骨头痒痒了,于是这种团体寻衅滋事的一幕又重新开演了。
晓菌始终笑嘻嘻的。因为,晓菌第一次明显感到,那人的眼睛在专注地看着她,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看着看着,焦距就透到她眼睛后面什么遥远的地方去了。这一次,那人显然是被迷住了。那人说,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蛇的故事。有来生的话,我就做一条眼镜蛇吧,做一条你认为最侠肝义胆的眼镜蛇。
那人眼睛带着笑意的时候,确实非常有魅力。晓菌心情也像蓝天里自由快乐的风筝。她悄悄地压低嗓子:
那人,请你告诉我,这一段,印秋那么不礼貌地审讯你,伤害你,为什么你不生气,还认真老实地回答问题?
那人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后来他不断用手推挺长的头发,可能是……那人想选择准确地表达,……我也想回答我自己吧。这应该是我无法回避的问题,因为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人这一辈子,有一些问题你是永远不能回避、永远无法拒绝的。我不是回答她,我在回答我自己,回答我不能回避的问题,所以,我想我……
晓菌有点不想再听,她不想看那人在艰难地选择表达。她拿着电话站起来,她把自己的手五指叉开,压在玻璃墙上,像上次一样。那人从口袋里抽出手,也把手像上次一样对应上去。那人的手很热,因为玻璃上很快有了他指印的水雾轮廓。
晓菌说,你的热气能不能透过这个厚玻璃传到我手上?
那人没有回答晓菌的问题。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握手?这叫监狱式的握手。
话音未落,晓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非人的声音:呜喔———
噗的一声,一小团什么红白东西有力地喷击在那人前面的玻璃墙上,又掉下。几片眼睛被震得跌了下来。晓菌本能地去看,却看见那人跳起来,一下子就回头躬着身子似乎在呕吐或干呕。晓菌赶紧回头,天哪!她觉得自己也要反胃了。
与此同时,那两个背着大书包的小男孩,也发出小兽般的尖叫。
浑身是蛇的印秋,一丝不挂,像个真正的母夜叉,撇着八字步、目光炯炯地站在晓菌身后。头顶、耳朵边上是弄姿的黑眉锦蛇;脖子上挂着是黄蟒蛇、青皮菜花蛇;一条大腿上也绕着一条蛇,最可怕的是她两手横握的、乒乓球粗细的菜花蛇,已经被她生生咬开一大口,她连血带肉地有力吐向那人。那被咬去一块肉的蛇,头和尾都在印秋手上痛苦抽卷,竭力要逃走,估计蛇骨已经被印秋抖脱臼了,蛇显得无力。印秋恶魔般地咬住腮帮子,腮帮子骨夸张地横突在脸颊上。
看到玻璃墙外那人极度痛苦的表情,印秋像野人一样嘿出长气在狂笑,然后她低下头,一甩脑袋,又开始疯狂吃蛇。嘴边都是蛇血的印秋,看上去极其狰狞恐怖。
晓菌抽噎似的叫了一声,反应还是很快,她扑向印秋,想控制局面。可是,力大无穷的印秋马上把蛇往晓菌嘴里捅,晓菌退着退着,被印秋压到了床上。她坚决要晓菌吃蛇。她一边嘿出长气地狂笑,一边得意洋洋地瞟着那人。那人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招呼两男孩,让他们赶紧到西门公用电话报警,两小孩奔逃而去。那人到了交换口,他知道只有那可能进人。因为晓菌告诉过他,结实的大门上密密麻麻挂着的21把大锁,分别保管在公证机关等不同机构处。
一本杂志大小的交换口是开在木质墙上的。没有工具,那人手试了一下,并不容易撕开。里面,晓菌也在发出尖叫声了。看不清印秋在干什么。那人急着设法扩大交换口,四名乘着摩托的警察飞驰而来,有一个毛躁的警察,竟然想砸玻璃墙。被那人厉声喝住了。等到看清蛇宫铺天盖地的大小蛇,4名警察身体似乎就一起矮了下去。他们面面相觑。
那人建议他们打开交换口。警察们反应很快,马上一、二、三,同时徒手用力,哗地,交换口被撕开了。这期间,晓菌的惨叫声和印秋的狂笑声,交织而起。两人已经扭打到地上了。晓菌已经披头散发,蛇宫里面,简直就像两人女野人在蛇群中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