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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说你见过『侦探』?」桐井老师转回话题。
「是……」
「『侦探』是什么样子?」我问。
「看起来很不像人,而是什么东西的黑影……他的脸也是黑的。不对,那到底是不是脸也很难说。总之,应该是脸的位置,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不过,他有脚,所以应该是类似人的动物。『侦探』没发现我便消失在森林里了。」
「『侦探』住在森林里吗?」
「是的。」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吗?」
「不,很多人都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侦探』,也有人完全没听过。小孩子倒是知道得较多。因为有传言说,做了坏事『侦探』就会来砍你的头。」
「神目先生对『侦探』了解多少?」
「我一点也不了解呀,但我想我们称之为『侦探』的物体,应该是惯常的东西。」
「惯常的东西?」
「像是跟这个世界的建立,有着自生自成的因果关系……总之,『侦探』就是围绕这个镇的森林。」神目带着认真眼神说道,「这个镇的周围是片巨大的森林。两位应该也知道,这个镇没有一条路与外界连系。」
……他一定不晓得,我来的那条路。
「我想,森林里不时发现尸体,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是极自然的循环中出现的极自然事件才对。」
「那么,你所见到的『侦探』到底是什么?」
「是替森林执行其意志的物体吧,就是我所看到的那个黑影。」
神目说时毫无疑问,在他心中,似乎已经固执地为「侦探」的存在决定了一个理由。但是,跟黑江队长相比,这种斩钉截铁的直觉式推测,令我完全不能接受他的话。
「森林是条界线,将我们居住的世界,与净是废墟的外在世界分隔开。森林的存在有其重要的意义。我想,『侦探』应该就是它的具象姿态吧。」
他不懂「推理」,「侦探」不是这种人物。
这个镇在什么地方出现极大的偏差。不,或许已不只是这个镇,整个世界都开始偏差了。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事吗?我和队长不同,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你。其实,我很欢迎你们来。因为很久没有外地人造访了。」
「既然如此,希望你们别再监视我了。」
桐井老师冷笑地说道。
「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说到音乐家,在稍早的时代,一向是反政府主义者的代表人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呀。」
「但很多人不这么想,请你多多包涵。」
「我没放在心上。」
桐井老师可有可无的口气说道。
「这个镇几乎不与外界交流吗?」
我为了打圆场,向神目问道。
「没有。有车会将零件送到外面,不过每个月只有两次。」
「零件?」
「是的。这个镇几乎所有人都以制造『都市』使用的小零件来维持生计,食物全是自给自足,只供镇民使用大致是足够的。外面的事,我们都是透过广播知道的。所以既没有出外的需要,也没有人想出去,除了孩子。长大之后,大家对外面也不再有兴趣,因为他们知道外面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向往的东西吧。」
「你呢?」
「我……也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你们倒有些好奇。如果方便的话,下次可以告诉我外面的事情吗?」
虽然还有些话想问神目,但他必须随队长去视察河川的状况,所以我们送他离开。我不知道他们担心的那条河在哪里,但这个旅店安全吗?虽然我喜欢游泳,但我可不喜欢跟整个镇一起沉下去。
「好像越来越难做个不插手的旁观者呢。」
桐井老师浮起疲倦的笑容。
「对了,老师,」我回头面向桐井老师,「老师住在哪里呢?刚才说的那位学生……」
「我在旅行中,总有办法找到落脚处的。」
过了十分钟,一位长发女子撑着伞来接桐井老师。他们在旅店门口窃窃低语了片刻,便互相依偎着撑伞走上雨中的红砖路。桐井老师回头,向我挥手。
明明是他自己说,别跟镇上的人有牵扯的。
我回到房间,看到桐井老师的小提琴遗落在我床上——他这种少根筋的性格还真让人很难生气。
第一卷 第三章 断头湖
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呆,悠里进来了。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旅客,他似乎闲得发慌。由于镇民对访客敬而远之,所以旅客渐渐绝迹。如今只剩这里还称得上旅馆。
「你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特别的宗教吗?」我问悠里。
「宗教?你是指向神明膜拜吗?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没有人膜拜。」
「是哦。」
从红色十字架记号和描绘的地点、方法等,还是感受到宗教式的信念。此外,从镇民对死亡的逃避态度,就算有什么特殊宗教也不奇怪。红色记号让人联想到仪式,而从没有危害这一点,似乎可回归到观念上的动机。但是,镇民们没有人了解红印的意义,也就是说那不是反映地方风俗的宗教。若是如此,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结社在全国各地潜伏进行恶魔崇拜,近日才来这里扎根吧……当然,这得先确定有这么回事才行。
「你还在想红印的事?」
「嗯……」
「何必自己动脑筋嘛,等别人告诉你答案就好了。」
「可是,谁会告诉我答案呢?」
「不知道。」悠里满不在乎地回答,然后立即把脸凑到我耳边。「克里斯,你见过书吗?」
「没有。」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看到你,就想到那些爱书人。他们在我还小的时候,经常来我家借宿。大家都跟克里斯一样,总是为了什么事烦恼。我很喜欢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对我很好。人家说,书教人残酷的事,使人性变得残暴,一定都是骗人的。」
「我也这么想。」
「克里斯,你也是他们的同伙吧?你身上是不是偷偷藏着书?你不用藏,我不会去告发你的。」
我摇摇头。
「我真的没有书,也没见过。不过,我爸爸告诉了我很多书的故事。」
「真的啊……真遗憾,如果你有书,我倒希望你拿给我瞧瞧。我好想看看书到底是什么样子,哪怕一次也好。书里不是有故事吗?走进书中,就可以知道天下各种事情,最适合我这种坐轮椅的人了。」
「真没想到。原来你并不讨厌书。」
「当然啦。那些讨厌书的人,都是被广播洗脑的啦。」
悠里嘟起嘴说。关于广播洗脑的事,现在没有人敢明说。他们都沉浸在电波另一端、安逸无忧的世界里。安全、没有暴力、舒适的世界资讯;没有血,没有凶器,更不存在无头尸体的世界。
广播基本上不播出创作作品,既然有政府在管理,就不可能跟娱乐沾上边。电视也和广播相同,处于严格的检阅控制下,大部分播放的都是没完没了的疗愈性自然风景。但是,这个镇原本就收不到电视的电波,照道理应该没有电视。虽然,即使有,它的资讯价值也不比广播高。
对于从一开始生活中不存在书本的人来说,他们或许根本感觉不到书的重要性。甚至还感谢无时无刻播放许多讯息的广播,他们满足于现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创作——故事。他们几乎被剥夺了所有接触创作的机会。一切都是事实,那些事实,或许是检阅局制造出来,一种故事型的事实。但是,不知道故事的人,无法区分真实与虚构的差别。
我们的时代是无书的时代,同时,也可说是只有完美事实的时代,不存在故事的时代。
「书本的类型中,我喜欢『推理』。」
「『推理』?那是什么样的故事?」
「解决神秘的谜题。」
「所以,你也想解决红印之谜吗?」
「嗯……应该吧……」
对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我只是喜欢「推理」,所以才对眼前不可解的事件充满兴趣。我觉得自己还有事必须去做,有个声音在呼唤我,所以我不能丢下眼前的谜而离开。那不只是好奇,更接近使命感。
「人说留下红印的是『侦探』,可是实际上,有人目击到『侦探』画记号的现场吗?」
「很多人目击过呀。」
「那个『侦探』长什么样?」
「他们说,黑黑的看不清楚。目击的时间总是在黑夜。所以,『侦探』打扮得一身黑,从来没有人看清楚他的身影。」
「没有人直接和『侦探』面对面吗?」
「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哦?有吗?」
「一个小男生。那孩子说他在森林里遇过『侦探』。」
「平安无事?」
「嗯,他才七岁大,有一次在森林里迷了路,几天后回家了。即使是大人,在森林迷路之后都出不来,但那孩子却平安归来。问他过程后,才知道他在森林迷路之后,遇见『侦探』,侦探送他到森林外来。」
「见到了『侦探』却没被砍头?」
「对……那孩子说『侦探』一点也不恐怖。」
「他现在还活着吗?」
「当然啦。我就诊的医院和他一样,虽然现在我只需要半年去一次就行了。刚开始他一直不肯谈『侦探』的事,但后来我们成为朋友,他就把过程详细地告诉了我。」
悠里说起从朋友那里听到的事。
那是个神奇、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有一天,男孩将一名倒在路旁的少女带回家藏匿,开始奇妙的共同生活。但少女身体日渐衰弱,终于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由于男孩向父母隐瞒了少女的存在,所以也帮不上忙。为了救少女的性命,他只有求助「侦探」之力。
这个故事奇妙却又毛骨悚然之处,在于少女藏在男孩房间里时,明显已与尸体无异,而且几乎是尸身零散的状态。少女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惨况原因不明,但至少在故事中描述了男孩将零散的少女装进书包的行为。为了去找「侦探」,男孩进入森林时,也将少女装进书包里带走。除非少女是零散的尸块,否则这种行为是不可能的。
听起来像编出来的谎言,但七岁的男孩应该不会编这种故事,简直是个无解神秘的故事。故事到最后,被「侦探」救起的少女,在湖畔消失了身影。
我越来越不明白「侦探」存在的目的。「侦探」会帮助素行良善的人,只砍断坏人的头颅吗?若是如此,他怎么区分好人和坏人呢?他总不可能监视镇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吧。
「『侦探』会来砍下坏孩子的头,这个说法是真的喽?」
「假的。应该吧……咦,克里斯,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哩。」
「我害怕他来把我的头砍了……」
「你放心吧。」悠里噗哧一笑。「实际上,并没有小孩被他砍头。刚才的故事就可以证明啊,而且我从来没听过『侦探』会杀小孩。虽然我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他不杀小孩吗?」
这时,房间的电话响了。这是今天的第几次?我被电话声吓得跳起来,但还是尽力掩饰下来,冷静地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