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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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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故事期间,孩子们像石头一样专注不动,现在他们纷纷提出问题、表达意见或道谢。等孩子陆续离去时,史卡皮对吧台的店主人比了一个手势,对方为他送上一杯啤酒。
  我等最后一个小孩离去后,便走向他,他以那双如蓝钻般的眼睛看着我,我支支吾吾地。
  「谢谢,我想谢谢你。我父亲会很喜欢那个故事,那是……」我停了下来,「我想给你这个。」我拿出半分铁币。「我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所以刚刚没付钱。」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可能是因为这些话比我一个月讲的话还多。
  他仔细看着我,「这里的规矩是这样,」他说,用粗糙的手指作势,「第一,我说话时,别插话。第二,如果你有闲钱,再给个小硬币。」
  他看着吧台上的半分钱。
  我不想承认我多需要那半分钱,便改变了话题,「你知道很多故事吗?」
  他微笑,脸上的皱纹也变成微笑的一部分。「我只知道一个故事,但其中的小部分通常个别看来就像一个故事。」他喝了一口酒,「故事在我们的周遭滋长,在席定人的庄园宅邸里,在席达人的工作坊里,在史东瓦的大沙海上,在阿顿人的低矮石屋里,都充满了无声的对话。而有时候……」他微笑,「有时候故事是在后街不起眼的酒吧里滋长,像塔宾坞滨区这样的地方。」他明亮的双眼仔细地端详着我,好像我是一本可读的书似的。
  「好故事一定都和事实有关。」我说,重复父亲曾说过的话,主要是想找点话说,避免静下来。和陌生人再次讲话的感觉有点怪,虽然怪,但感觉不错。「我想,这里的事实和其他地方一样多。这很可惜,其实世界可以少一点事实,多一点……」我声音渐弱,不知道我想要多一点什么。我低头看我的手,发现我希望它们能干净一点。
  他把半分钱移到我面前,我拿了起来,他微笑看我。他粗糙的手就像小鸟般轻轻停放在我肩上,「除了悼日以外,每天都有故事,六点钟左右。」
  我正要离开,又停了下来,「那是真的吗?那故事。」我做了一个模糊的手势,「你今天说的部分?」
  「所有故事都是真的。」史卡皮说,「不过这个故事的确发生了,如果你是问这个的话。」他又缓缓喝了一口酒,再次微笑,双眼闪闪发亮,「想要把故事说得好,你多多少少得说点谎。太多事实会混淆真相,太诚实会听起来没有诚意。」
  「我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一提到父亲,内心涌上一股混乱的情绪。直到我看到史卡皮的眼睛在看我,我才发现自己正紧张地往出口后退。我停下来,逼自己转身,走出门外。「如果可以,我会来的。」
  我从背后的声音听出他的笑容,「我知道。」



第二十七章 顿悟

  我带着笑意离开酒吧,忘了我还在危险的坞滨。知道很快又有机会听到另一个故事,让我觉得非常开心,我已经好久没对任何事情抱着期待了。我回到熟悉的街角,行乞了三个小时,却只讨到一个铁板儿,即便如此,也没扫了我的兴致。明天是悼日,但过了明天就有故事可听了!
  不过,坐在那里时,我却感到一丝隐约的不安慢慢袭来,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会冲击这个罕见的快乐。我试着不予理会,但那感觉整天跟着我,还延续到隔天,就像一只看不见踪影的蚊子,更别说是打死它了。那天结束时,我确定我忘了某件事,和史卡皮讲的故事有关。
  你们听这样经过整理、好好讲述的故事,当然很容易察觉。别忘了,我在塔宾过了近三年有如动物般的生活。部分大脑还在休眠状态,痛苦记忆都藏在遗忘之门的背后累积尘埃,我已经习惯回避它们,就像瘸子避免把重量压在受伤的那只脚一样。
  隔天幸运之神对我微笑,我设法从一台马车后面偷了一捆破布,以四铁币转卖给收买破烂的贩子,我饿到顾不了明天,买了厚厚一片奶酪及一条温热的腊肠,接着又买了一整条新鲜的面包与温热的苹果派。最后,我突发奇想,到附近旅店的后门,花了最后一分钱买了一杯比较烈的啤酒。
  我坐在旅店对街的面包店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享用这几个月以来最丰盛的一餐。不久,黄昏的余晖消失,夜幕低垂,我因为喝了啤酒而整个人轻飘飘了起来。但是食物都下肚后,那讨厌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还比之前更强烈。我皱眉,觉得有什么可能会破坏这美好的一天而感到烦躁。
  夜愈来愈深,对街的旅店灯火通明,几个女人在旅店入口附近徘徊,她们轻声低语,对路过的男人使着心照不宣的眼色。
  我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正要过街归还啤酒杯时,看到闪烁不定的火炬光芒靠了过来。我往街头看,看到泰伦教祭司特有的灰色装扮,决定等他经过再过马路。悼日喝得醉醺醺的,又刚偷过东西,我想还是别接触神职人员比较好。
  他戴着兜帽,把火炬举在前方,所以看不到他的脸,他往附近那群女人走去,那里传出低声讨论。我听到硬币独有的叮当声,又进一步把身子往门口的暗影里缩。
  泰伦教祭司转身,往他来的方向走去,我还是动也不动,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不希望在我昏昏沉沉时还得逃跑。不过,这一次火炬没挡在我们之间,当他转身往我这边看时,我看不到他的脸,兜帽下方暗黑一片,只有影子。
  他继续走,不知道我在看,也或许是不在乎,但我还是待在原地,无法移动。那名戴兜帽的男子,脸庞藏在影子里,那个样子在我的脑子里开启了一扇门,记忆顿时涌现。我想起一个眼睛空洞的人与梦魇般的微笑,想起他剑上的血迹。辛德,他以寒风般的声音说:「这是你父母生的火吗?」
  不是他,是他背后的人,那个静静坐在火边的人,那个脸藏在影子里的人,海力艾克斯。这就是我听过史卡皮的故事以后,一直在我的意识边缘徘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东西。
  我冲到屋顶上,用破毯子裹住自己,故事的片段和记忆渐渐地拼凑在一起,我开始接纳令人难以忍受的真相,祁德林人是真的,海力艾克斯是真的。如果史卡皮说的故事是真的,蓝瑞和海力艾克斯就是同一个人。祁德林人杀了我父母,还有整个剧团,为什么?
  其他记忆一一浮了上来,我看到那个黑眼的辛德蹲跪在我前方,他的声音尖锐而冷酷,「有人的爸妈一直在唱完全错误的歌。」
  他们因为我爸妈搜集他们的故事而杀了他们,为了一首歌杀了整个剧团。我整晚坐着没睡,满脑子都想着这些事,我慢慢明白这些是事实的真相。
  我当时做了什么?我发誓我要找到他们,为了他们做的事杀了他们吗?或许吧,但即使我真的那么发誓了,我也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塔宾教我了解了严酷的现实。杀死祁德林人?杀死蓝瑞?我连要怎么开始都不知道?偷月可能还容易一些,至少我还知道夜晚要往哪里找月亮。
  但有件事我可以做,明天我要问史卡皮故事背后的真相,虽然不多,但那是我唯一可以得到的讯息。我可能没办法复仇,至少当下不能,但我还对知道真相抱着希望。
  夜半时分,我紧紧地抱着那希望,直到天明才沉沉睡去。



第二十八章 泰鲁的监督

  隔天,我在整点的钟响下睡眼惺忪地醒来,我数了四次钟声,但不记得我中间睡了几个小时。我眨眼驱除睡意,试着从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大约六点,现在史卡皮正要开始讲故事。
  我穿梭于街道,赤脚拍打着粗糙的铺石,踏过水坑,在巷弄间抄小路。我大口吸进潮湿、污浊的城市空气,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我几乎是拼命冲进半旗酒吧,靠着门边的后墙坐了下来。我依稀记得当时酒馆里比平常这个黄昏时刻的人还多。接着史卡皮的故事完全吸引了我,我全神贯注地聆听他充满抑扬顿挫的低沉声音,看着他闪闪发亮的双眼。
  ◇◇◇◇
  「……独眼赛里多斯站出来说:『上主啊,如果我做这件事,我会有力量报复让闪亮城市消失的敌人吗?对于蓝瑞和那些杀了无辜百姓又焚毁密尔塔雷尼尔的祁德林人,我有办法破坏他们的阴谋吗?』
  阿列夫说:『不能,你必须撇开所有的个人恩怨,只奖励或惩罚从今天起亲眼见证的事。』
  赛里多斯低头鞠躬:『很抱歉,但我的心告诉我,我必须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就加以阻止,而不是等发生后再给予惩罚。』
  有些卢亚克人低声赞同赛里多斯的说法,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因为他们记得密尔塔雷尼尔,对于蓝瑞的背叛感到愤恨不平又难过。
  赛里多斯走向阿列夫,跪在他前面,『我必须拒绝你的建议,因为我忘不了,但我会和身边这些忠实的卢亚克人一起对抗他,我看得出来他们内心纯正。为了纪念毁灭的城市,我们就叫艾密尔,我们会打败蓝瑞及他的追随者,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追求至善。』
  多数的卢亚克人都却步了,他们害怕,也不希望介入这样的大事。
  但泰鲁站出来说,『我最重视正义,我愿意为了伸张正义、为你效劳,而抛开一切。』他跪在阿列夫面前,低下头,展开双手。
  其他人也站了出来,包括高个齐瑞、迪亚、恩拉斯、季莎、勒凯特、伊梅特、欧妲尔、闇丹等人。高个齐瑞是密尔塔雷尼尔灰烬中的幸存者;迪亚的脸和嘴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冰,她的两任先生都捐躯沙场;恩拉斯不带剑也不吃动物,从来没人对他恶言相向;美人季莎在贝伦崩解前就有上百位追求者,她也是第一位懂得男人主动碰触之意的女人。
  勒凯特即使身处灾难,依然经常谈笑;伊梅特还是少年,每次唱歌与迅速杀敌时总会落泪;欧妲儿年纪最小,留着一头闪亮的金发,头发绑着缎带,她从未见过死亡,仍勇敢站到阿列夫的面前;欧妲儿的旁边站着闇丹,那名字有愤怒的意味,他戴着面具,有一双炽烈如火的眼睛。
  他们走到阿列夫的面前,阿列夫触摸他们的手、眼睛与心脏。他最后一次触摸他们时,他们感到一阵疼痛,背部长出了翅膀,可以带他们到任何想去的地方。那是火影之翅,铁镜之翅,也是石血之翅。
  接着,阿列夫说出他们的全名,把他们包围在白火之中,那火跟着他们的翅膀起舞,他们变得动作矫捷,眼中闪烁着火焰,可以透视人心的最深处,他们的嘴里充满了火焰,唱着力之歌。接着,火焰如银星般落在他们的前额,他们马上变成正义、睿智的化身,耀眼得令人难以直视。后来火焰吞噬了他们,此后凡人的肉眼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只有最强大的人才看得见,即使看到了,也非常危险,很难看得清楚。他们在世上伸张正义,泰鲁是他们之中最伟大的——」
  ◇◇◇◇
  「我听够了!」说话的人声音不大,但他可能是用喊的。史卡皮讲故事时,有人打岔就像吃面包时嚼到砂粒一样扫兴。
  两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从房间后面走向吧台,一位高大自傲,另一位矮小,戴着兜帽。他们走路时,我看到斗篷下摆隐约露出灰袍,是泰伦教的祭司。更糟的是,我还看到另两人的斗篷下穿着胄甲。他们坐着的时候我没看见,但是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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