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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萨嘉和他的手下到达拉迪卡夫卡,已是晚上十点。一名驾敞篷四轮马车的车夫正在火车站打盹。他是被雇来载巴比和女仆到旅店的。
萨嘉本来想安顿好巴比就出发,但伊凡提醒他,他们要问的人现在都已休息,如果没有问就贸然出发,并不明智。
萨嘉不得不同意。总不能去把所有的驿马车夫都叫醒,问他们是否载过一名褐发美女。本来他是高傲地觉得有何不可,得有相当的自制力才能按捺住冲动,毕竟他们已经落后茵娜两天,现在又要拖一个晚上。今晚他是別想睡了,他太怀念茵娜睡在身侧的感觉。
尚未黎明,他已经著好装,在房内来回踱步。耐心耗尽,他终于忍不住去叫醒伊凡,等伊凡去叫其他人时,他去跟玛丽道再见,并且和巴比吻別。
“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旅馆经理说,我已经交代过。如果有任何麻烦,打电报给驻扎附近的所有军营,他们会传给我讯息。”
大伙儿吃完早餐后,小镇也已苏醒。大家全都出去寻找载茵娜南行的车夫。
回来的报告令萨嘉放宽心。因为她显然是和一位老妇人同行,目的地是葛洛斯尼。
车夫还提及到达目的地时,有一名年轻军官来接,他并不知道军官的姓名或官阶,只知道老妇人叫他瑞斯。这个消息使萨嘉多给了他几百卢布。
萨嘉和手下在下午两点便赶到葛洛斯尼。他立刻去见军营的司令。司令一听是顾家人,大力帮忙。他查出全营有三位名唤瑞斯的军官,但只有一位有来自莫斯科的访客。
萨嘉得到地址,立即赶往雷中尉位于城郊的住处,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住家,萨嘉的内心相当矛盾。一方面想揍茵娜,如果她竟和这位中尉交好的话。一方面又觉得在此结束寻人的旅程也好。
两分钟不到,仪表堂堂的中尉已经来到客厅,萨嘉对来人皱着眉头打量。
雷中尉礼貌地欠身,然后问:“萨嘉王子,不知能为您效劳什么?”
“我来找茵娜。”
“啊!”中尉惊呼,原来小姐执意要走就是因为他。“抱歉,她不在。”
“她曾经来过?”
“茵娜与家母结伴南行,但又续行去找她外祖父了。”
“她何时离开的?”
“两天前。她急着要走,我只得帮她找位信得过的向导。”
“两天前。”王子愕然。
“是的,恐怕如此。”
“谢谢你。日安。”萨嘉转头就走,此举也许失礼,但若冲动之下给人家一拳会更失礼。
他走后,雷中尉想着,杜小姐似乎显得郁郁寡欢。被这样赫赫有名的王子追到后,她会是喜是悲?
萨嘉一行人不到几分钟便上路往古穆克。以近乎自杀的速度赶路。
每次做短暂的停留,让马匹休息,也一定顺道询问是否有一辆马车载着单身女子经过。没错,她是走这条路。第一天晚上,众人露宿在野地,和著衣服裹毛毯以抵御山区的严寒。一到黎明萨嘉便没有耐性地叫醒众人继续赶路。
第二天中午一行人已奔至古穆克。他们已经超前九个小时,如果到山上要三天,那么他应该可以在茵娜到达前追上她。
他并不特別担心茵娜外祖父的权力,因为顾家的势力早已建立。他其实不清楚虽然在文明世界中,权力是用金子堆成的,但在高加索山区这些豪迈男性眼中,钱是一点力量也没有。
在城里的民宿,一行人问到茵娜离开的日期以及她的去向。
离开葛洛斯尼的第二晚,一行人和牧羊人一起睡在林子上方,山径的顶端。
对萨嘉而言,天气冷得睡不好,但牧羊人们似乎丝毫不受冷冽低温所影响。所以他只偶尔皱皱眉忍着不适。
清晨三点半萨嘉醒来时,地面结满霜。其中一名追踪者生起火,架上平底锅,煮起羊肉,稍稍解去寒意。以大麦喂食马儿后,雾气开始散去。
左右探看,山的一部分棱线已经自雾气中露出。往北是另一座层层重叠的山脉,顶端是大片积雪。脚下则是一座悬崖,深不见底。
离开牧羊人,一行人重新上路,开始以之字形往岩石裸露的山径上坡。往上一千公尺后,到达项峰,两个多小时后,山径又下降到谷底,再开始上坡。就这样上坡、下坡,到了黄昏,已人疲马乏。
“我们最好赶紧找个地方停下来,让马儿歇歇腿。否则有些可能会报废。”
萨嘉点头同意。伊凡说得没错,他们需要这些马。 “下一个山谷如何?那片草地看起来不错。”但是往谷底的坡度非常陡,只能以之字形缓缓下斜坡。
“我们就在这里扎营过夜。”萨嘉喃喃道。但心里着实担心茵娜只带一名向导深入这荒凉险峻的山区。他以鞍代枕躺下,祈祷能赶快追上他们。
茵娜和穆海莫第一晚在一家商队旅店过夜,那是一座地下石屋。
“就在去年一月,”穆海莫道。 “就有十个人冻死在此地。”冬天时,有人会住在这里管理旅店,但是现在时至春天,危险也已过去,旅店里就只有茵娜和穆海莫。
第二天一早,两人重新上路。茵娜和向导骑着山地小马,前进速度相当快。这些马儿都熟悉山里的地形,以每小时五英哩的速度稳定前进。到了下午,两人又接近另一处只容一人可以勉强通过的隘口。
突然幽静的山谷传来一连串的枪声。穆海莫的马儿被击中颈部,它仰头痛苦地嘶号。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向导缓缓自马鞍落至地面,眉心与胸前汹出鲜红色的血液。茵娜惊骇地尖叫起来。她不明白攻击来自何处,是何人所为,虽难过穆海莫的惨死,依旧猛然掉转马头,飞奔逃离。
子弹自耳际咻咻飞过,茵娜弯低身子贴近马头。她瞄向后方,惊恐地发现四名山地战士正持枪追赶她,一面谈笑风生,因为他们的坐骑比她的好上太多。
几分钟之内,他们已追上她,与她并辔前进。突然一匹栗色马冲向前,在众马奔驰的状态下,一名男子轻而易举地将她自鞍上拎起。她被甩入一名正开怀大笑、有着鹰一般面容的男子怀中。另一名战士则拉住她的马辔,勒马停住。
奔驰的马匹突然间停住,四名男子开始发出利耳野蛮的山地欢呼。茵娜被拽在他们守领的怀中,骇极他们以弹药粉抹黑的粗野外表。接着夹带一声胜利的欢呼,首领抓着茵娜一起跳下马,另外三人也一齐下马,围住俘虏的战利品。其中一人抓住她,却又马上被另一人抢走,她就这样被抓来抓去,惊骇至极,因为在这荒郊野外,又有谁能救她呢?
她的衣服被撕开,只剩下衬衣、衬裙以及一双上好的靴子。茵娜尖叫地想挣开,却招来肩头的一鞭。这一鞭甩出茵娜的火气。
她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大叫:“以斯坎可汗会要了你们的脑袋。我是他的孙女。”
高傲的首领闻言放下手中的鞭子,难以置信地瞪她。“你是以斯坎可汗的孙女?”
“我是。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
那名首领突然转身,和其他三人展开秘密会商,期间不断点头,并不时看向茵娜。
几分钟后首领回来,丟了一件厚披风裹住半裸的茵娜,面无表情地道:“决定了,我们就去明格利亚。以斯坎可汗的血骑兵追不到那里。”
接下来几天,他们被迫走最原始的小路,不敢循一般的路线,没命地赶路。并且不敢再动茵娜一根寒毛,毕竟以斯坎可汗的报复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有时上陡坡,要下马推马儿一把,有时要渡过一条条湍急的河流,甚至要游过冰冷的河水。
茵娜的衬衣衬裙早巳勾磨成一片一片,身体也碰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被烈日灼 伤、被寒雪冻伤。厚重的披风是免去她一些苦,但对上下陡坡根本毫无助益。
几天的跋山涉水,茵娜渐渐疲了、累了。每过一天,她就愈加远离外祖父的势力范围,愈加没有获救的希望。茵娜已经饿极、累极,几乎分不出白天黑夜,也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了。
首领同情她,每天給她一颗杏子、一粒苹果。 “我知道你们族人习惯每天吃东西。”他道,带着一股善意的好奇心。
其实以山地的法则来看,这些人并非无法无天的恶棍。山地男人唯一被接受的两个角色是战士或是山贼。亚布列克是高加索山区相当受敬重的山寨。他们以自己的职业为傲,并痛恨所有的威权。对他们而言,打家劫舍是为冒险而冒险,是为供养妻子、情人,也是生活的方式。
人口贩卖同样也是山区法律可以接受的行为。所以这些俘虏茵娜的人并不担心道德问题,只担心被以斯坎可汗得知他们是掳走他孙女的人。
一行人通过陡坡下到苏兰姆,已近黄昏,他们已经连续赶四天路,而疲倦、衣衫褴褛的苍白女人已不复一周前离开古穆克的贵妇形貌。
一行人缓缓骑过村中的街道,来到一座铁门前。铁门打开后,五个人进入其中,里头人与马众多纷离,火炬中走出一位高大、鬂角灰白的男子,身披白袍。他仔細审视茵娜。“你没有善待这个可怜人。”
“必须赶路。”
“我可以理解。这样的好货一定会有人追寻。別怕,瘀青和割伤很快会痊癒。相当标致的美女。不过我不该告诉你的,因为如此你的价格会开高,無妨,这种美女好卖。
你要留下来过夜吗?“
“不用。”
“很好,开价吧,然后你就可以过来拿钱上路。”
首领一下马,白袍男子便弹一下手指,两名仆人应声出现。“将这女人带上楼,给她洗澡吃东西。”
茵娜如今落入薛莫洛——明格利亚最出名的人口贩子手中。
11
当萨嘉的人赶到茵娜被袭击之处,自萨嘉口中发出雷霆之怒以及针对绑匪最恶毒的诅咒。马蹄痕迹、血迹以及花冈岩石上的弹痕,都在显示有人受到伏击。而茵娜的骑装碎片更显示受害者便是她。萨嘉怒不可抑,如果现在被他抓到那些人,他会将他们五马分尸,一行人即刻循马蹄痕迹追下去。
他们努力追赶,但一天之后,一场暴风雨洗去了所有足迹,萨嘉的手下只好分开去找。幸运地,下午枪响两声,告知找到蛛丝马迹,众人继续循迹追上了。
第二天,足迹又清晰可见,因为那票绑匪显然选择涉过一大片河谷泥地。河谷两侧分别是硬岩,低凹处是覆满碎石的泥地,乍看之下仿佛硬地,但其实土质非常松软。即使不载人,马蹄都踏出深深的痕迹。本来这些山地小马是不可能走这种泥地,但由于山谷是捷径,显然绑匪的首领还是决定哄马儿过去。
看到茵娜的足迹,萨嘉在手下度过泥地,继续前行后,不寻常地保持沉默,眉头深锁,双唇紧抿。
前进约两英哩后,与他并辔的伊凡在一贯沉默观察之后,终于忍不住对萨嘉轻轻说:“你看到她的足迹了?”
萨嘉点头但未发一言。
“很明显,对吧?”
“当然。”
“你不知道?”
“不。”只有简短的回答。
“天啊,她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怎么会知道女人为什么要做这个、不做那个?”萨嘉气忿地反驳。
“这些山地人奔驰的速度可能会使她流产,而且这条路糟透了。”伊凡顿了一下又道:“你是第一个吧?”
片刻之间,王子著名的镇定神情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