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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务为重,则不宜常看书。凡人为一事,以专而精,以纷而散。苟子称耳不两听而
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皆至言也。·
致九弟 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湘乡本宅
·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
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
·与兵勇及百姓交际,只要此心真实爱之,即可见谅于下。与官
员及绅士交际,则心虽有等差,而外之仪文不可不稍隆。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三日午刻,九弟妇生一女,极为迅速。已刻余在曾家坳,尚无信息。旋因胡
二龙来,余回腰里交付,即闻接内人、四弟妇过去。少顷,龙过曾家坳,则已踏生
矣。血晕约大半个时辰,服大补剂,申初全愈。仰仗祖宗福庇,弟可放心。
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凡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
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
所称无文不行也。余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
时斟酌也。·
再:闻我水师粮台银两尚有赢馀,弟营此时不缺银用,不必解往。若绅民中实
在流离困苦者,亦可随便周济。兄往日在营,艰窘异常,初不能放手作一事,至今
追恨。弟若有宜周济之处,水师粮台尚可解银二千前往。应酬亦须放手,办在绅士
百姓身上,尤宜放手也。·
[又十九日书云:]
民直爱而刁民不必爱,绅宜敬而劣绅不必敬。弟在外能如此条理分明,则凡兄
之缺憾,弟可一一为我弥缝而匡救之矣。昨信言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大抵与兵勇
及百姓交际,只要此心真实爱之,即可见该于下,余之所以颇得民心勇心者,此
也。与官员及绅士交际,则心虽有等差,而外之仪文不可不稍隆,余之所以不获于
官场者,此也。去年与弟握别之时,谆谆嘱弟以效我之长,戒我之短。数月以来,
观弟一切施行,果能体此二语,欣慰之至。惟作事贵子有恒,精力难于持久,必须
日新又新,慎而加慎。·
[又廿九日书云:]
周济受害绅民,非泛爱博施之谓,但偶遇一家之中杀害数口者,流转迁徙归来
无食者,房屋被焚栖止靡定者,或与之数十金,以周其急。先星冈公云济人须济急
时无,又云随缘布施,专以目之所触为主,即孟子所称“是乃仁术也”。若目无所
触而泛求被害之家而济之,与造册发赈一例,则带兵者专行沽名之事,必为地方官
所讥,且有挂小漏万之虑。弟之所见,深为切中事理。余系因昔年湖口绅士受害之
惨,无力济之,故推而及于吉安,非欲弟无故而为沽名之举也。.
[又二月十七日书云:]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
弟亦在此。廿七日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膻腥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
已露出不耐烦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
忘也。·
致九弟 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湘乡本宅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日长做,日多言。我之处处获
戾,其源不外二者。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只
宜抑然自下,一味言志信行笃敬。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协。温弟则
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归,接来信,藉悉一切。城贼围困已久,计不久亦可攻克,惟
严断文报是第一要义,弟当以身先之。
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之不肖,曰傲曰嚣讼,即
多言也。历现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余生乎颇病执拗,德之傲也;不甚
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论。静中默省愆尤,我之处处获戾,其源不外此二者。温
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激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有以神气
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很之象,最
易凌人。凡心中不可有所传,心有所传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
且恐为子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
待。只宜抑然自下,一昧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
厌薄之矣。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协。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
习,不可不猛省,不可不痛改。闻在县有随意嘲讽之事,有怪人差帖之意,急宜惩
之。余在军多年,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做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
也。·
致九弟 咸丰八年三月廿四日湘乡本宅
·长 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
福之由.未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图自
立,则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
旧辙,而振家之丕基。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日胡二等归,接弟十三夜书,具悉一切。所论兄之善处,虽未克当,然亦
足以自怡。兄之郁郁不自得者,以生平行事有初鲜终;此次又草草去职,致失物
望,不无内疚。
长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尝不
视此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图自立,则
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辙,而振家之丕
基。弟在外数月,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子弟为初旭之升,而
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至嘱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阅之气王。以次育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
可谓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长傲之
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
家中四宅小大平安。纪泽尚未归,闻什一日在省起行。韩升廿二日来家,渠二
人当酌派一人前赴弟营。·
致九弟 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湘乡本宅
·胸多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特
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
·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者,或厚
给途费遇之归里,或酌赁民房分住营外,不使军中有惰漫喧杂之象。
沅甫九弟左右:
温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余信中未道及温弟事。两弟相晤时,日内必
甚欢畅。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忄詹)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
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虎。大抵胸多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
德;不将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盖郁而不畅,则
伤木;心火上烁,则伤水。余个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
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广厦万间,本弟素志。第善觇国者,睹贤哲在位。
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善觇军者亦然。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
者,成厚给途费造之归里,或酌赁民房令住营外,不使军中有惰漫喧杂之象,庶为
得宜。
至顿兵城下,为日太久,恐军气渐懈,如雨后已弛之弓,三日已腐之馔,而主
者晏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察者也。附近百姓果有骚扰情事否?此亦直深察者
也。·
致九弟 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湘乡本宅
·今年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一则家中所访二
师品学兼优,勤严并著。
·治军之道,以能战为第一义,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下富
绅为第三义。
·求才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兄回忆往事,时形海艾,想六弟必
备述之。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明分
素亏,血不养肝,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
思,益觉心无主宰,怔悸不安。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并、江省绅
民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犊信缄俱详实妥善,犁然有
当,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邓、葛二师品学俱优,勤严并著。邓师终日端
坐,有威可畏,文有根抵而又曲合时趋,讲书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受。葛师志趣方
正,学规谨严,小儿等畏之如神明,而代管琐事亦甚妥协。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
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第声闻之美,可待而不可待。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
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
弟目下名望正隆,务直力持不懈,有始有卒。
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御,或致
小挫,则令望隳手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
下官纳为第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回债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
亦可为吾父增光于泉壤矣。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惜;智慧愈苦
而愈明,不可因境遇仍拂遽尔摧沮。此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
出来,即润翁、罗翁亦大有长进,见于一日子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
弟当趁此增番识见,力求长进也。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
甚钦敬,洎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常常以求才为急,其间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
留,恐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
澄侯弟初九日晋县,系刘月槎、朱尧阶等约去清算往年公帐。亦山先生近日小
疾,服黄芪两馀,尚未全愈,请甲五在曾家(土凹)帮同背书。如再数日不愈,拟
令科四来从邓先生读,科六则仍从甲五读;若渐愈,则不必耳。纪泽近亦小疾,初
八日两人皆停课未作。纪泽出疹咳嗽,亦难遽期全愈。余自四月来眠兴较好,近读
杜佑《通典》,每日二卷,薄者三卷。惟目力极劣,徐尚足支持。四宅大小眷口平
安。王福初十赴吉安,另有信,兹不详。·
再:弟前请兄与季高通信,兹写一倍,弟试观之尚可用否?可用则便中寄省,
不可用则下次再写寄可也。
迪安嘱六弟不必进京,厚意可感。弟子迪、厚、润、雪、次青五处,宜常常通
问。恽廉访处,弟亦可寄信数次,为释前怨。
《欧阳文忠集》,吉安若能觅得,望先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