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辈子好不了啦。”
“怎么这么说。”
“没钱治,他能好吗?”
“是是,你说的也是。”宋金垚两眼放光,转动着看四周的山和庄稼。
“大哥,你这没钱,没事又没地的,往后咋个打算?”宋金垚开始引诱。
“混一天少俩半天,有啥好打算的。”郭有田很自悲。
宋金垚笑笑,坐在了郭有田身旁:“大哥,我们两口子没你这条件,如果你是我,我就要回我的果树园,起码给你应有的地份。”
“这话怎么说。那果园是咱白纸黑字写的合同给陆希顺的,咋能屙屎坐回去?”
“不要果园,村里应该给你地吧!”
“三十年不变,这是政策,谁给?”郭有田瞪大眼反问。
“蒋学仁、贾德正会有办法的,他不能饿死人吧?”
宋金垚继续说:“政策是政策。蒋学仁、贾德正是村干部,理应为你负责。你不找,你不要,谁想着你?”
郭有田说:“兄弟,不瞒你说,我已找过他们,他们说村里没留一分机动地,县里不让留,三十年不变是国家王法,谁也没办法。”
“上面有政策,下面就有对策。三十年不变,不要看全中国,就看咱佛耳峪一个村。三十年里有多少死人有地,又有多少新娶进门的媳妇没地,又有多少新生的孩子没地,这是政策,可这是好政策吗?把土地分给死人,这是哪朝哪代,哪家哪国的政策?大哥,我们两口子跟你不一样,我们是非农业,没有地份,我无权要地。我是被共产党给炒了鱿鱼下岗的。但我不像你们这样软弱,不争取自己的权利,我们天天都在上访,争取还我们一个公道。大哥,明个儿跟我到乡里县里去咨询一下,咋样?”
“不去,不去,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上访那该是多没脸的事。”郭有田赶紧摆手摇头。
宋金垚不爱听了,他站起来,提高嗓门叫嚷道:“上访没脸,你看看咱们佛耳峪,偷铜卖铁的发财了没有?说明了,就是那个贾德正。国家修水库的时候,他偷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后来还进了检察院。大学生回家抢地占地养鱼发财了没有?还明说,就是那个宋清宇;养汉做贼的,当婊子还想立贞洁牌房的,发财了没有?都发得流油了,还盖了一大排门市房,这个我不说你也知道。人家怕丢人没有?让我说,那才是真正的没脸呢。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哪怕你偷你抢你贪你卖淫,只要你有钱就行。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
郭有田笑,无语。
“大哥,哪儿也不如家好。出去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啊,出外打工不容易啊,不是人干的活呀,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儿也没有好心的资本家呀。特别是现在,像你这把年纪的,谁还要?说不好听话,能干不能干放一边,人家还怕你得了急病暴死了呢。”
“就是,我们原来的厂子就有三四个得急病暴死的。”郭有田说。
“在外打工,挣不了几个钱,去了吃喝,去了房钱没火钱,你千万不能再走了。只有佛耳峪才是咱永远的家。”宋金垚停停,然后更加动情地说。“当然,这个家也不像个家了,但是你可以争取呀,如果你再出去,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嫂也只有死路一条。”
郭有田还是没有说话,可是却流下了两行老泪。
那一夜,郭有田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第二天天刚亮,宋金垚就来喊他,他就鬼使神差地跟他们去了县城的信访局。
漆梁县信访局那才叫红火,人山人海,警察林立,横眉立目,鬼哭狠嗥。特别是宋金垚等一帮大中专学生,约有七八百人,他们跟信访干部和警察动手打起来。当然是那些警察先骂的人,先动的手。那些学生们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也骂,也急眼了,也真的敢下手跟他们拼命,信访局里的茶杯、文件都被摔到了地上。
宋金垚等被抓去了看守所,当天没回来。郭有田那天没来得急反映自己的事。天黑了,他正发愁怎么回去,这时蒋学仁、贾德正还有几个乡干部出现在他的面前。几个人连推带拉把他弄上了车,拉回了佛耳峪。
汽车跑出去十几里路,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既复杂又简单,一个字,“恨”。谁恨谁,当然都恨郭有田。
蒋学仁紧眨几下眼皮,在郭有田脸上盯了很久问:“你去访啥事?有事跟我说吗,啥没管你?你真会给我脸上擦胭粉。气死我了。”说完一扭头面向了车窗外。
“我是想咨询一下土地政策,我还啥也没说呢。”郭有田说。
大家像什么都没听见,车里一点回音都没有。
车继续颠簸着前行。
约有五分钟后,贾德正突然瞪起牛眼恶狠狠地问郭有田:“你是人呐?你有良心呐?真是丢人现眼。”从那眼神中看得出,贾德正狠不得把郭有田一拳打下车去,或者一口活吃了他才解心头之恨。
郭有田心里记着乡亲们对他的好处,自知今天来信访局确实有些不光彩,一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事,因此没说一句话。可是贾德正仿佛得理不饶人似的又恶狠狠地骂起来没完:“人活到这步田地还有啥意思,有啥脸面?撒泡尿也沏死了,还跑到县里丢人去?。。。。。。”
郭有田十几年不在家,贾德正对他的脾气有些不了解,那时他还在上学。可是蒋学仁了解,郭有田也是爆竹一样火性,一点就着,生死不怕。今天他没有发作,一是看在了乡亲们对他的好处上,二是真的有些理亏。如若不然,郭有田会伺候贾德正这样的毛小子吗?早跟他打翻天啦。于是,蒋学仁面过来对贾德正说:“得得得,有田是不明真相上坏人当了,改了就好,改了就好。”
郭有田的眼睛见鼓,肚子见大,出气渐粗,拳头渐紧。如果不是蒋学仁这么说,他马上就要爆炸了。蒋学仁说完,贾德正也不再言语,这才相安无事。
可是第二天晚上宋金垚就回来了,两口子也是坐在这根柳木上,问了郭有田的一切。郭有田全讲了,最后说:“狗日的贾德正,当时我真想一拳打死他,他真不拿我当人。”
“士可杀,不可辱。他污辱咱们的人格,就是看咱穷,看咱没钱。咱要是有地有果园,他见咱就得赔笑,叫爹,叫爷。”宋金垚、郭玉叶说。
“谁叫咱穷呢。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吗。”郭有田自悲地说。
“大哥,人得活出志气,活出尊严,不能任人宰割,再软下去,人家永远看不起咱,就会骑咱脖梗子上屙屎啊。”
郭有田说:“哎,谁不想啊,可是咱不是走到这份了吗?”
“我不说了,大哥,你掂量掂量我说的话,没土地你能不能有钱,没钱能不能给大嫂治病,没钱儿子怎么娶媳妇,没钱人家会怎么看你?一句话,你必须争取你的那份权利。”宋金垚两口子有些生气,心里骂郭有田是熊包,然后扔下一串话走了。
郭有田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也觉得宋金垚两口子有见识,说的有道理,于是也就更加恨那个贾德正。
一天下午,郭有田从白玉庵上下来往西走,他想从老城里那边回家,刚走到城门下,正好碰见贾德正出城门。郭有田主动上前说:“德正,干啥去?”
“咋的?干啥非得告诉你呀?”贾德正刁着三五牌香烟,很傲慢很蔑视地说。
“兄弟,我不是那个意思。”郭有田继续很谦卑地说。因为贾德正是村主任,因为贾德正是黑道上有些势力的人,郭有田也知道,所以他也得多尊重他三分。
“你是啥意思?你的意思就是去上访,去给佛耳峪丢脸。”
“别说得那么难听,兄弟,前天你就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一点都不给哥面子。”郭有田说,面色依然很谦卑,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他已是愤怒得要爆炸了。
“什么好听?我给你叫爹好听。”贾德正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然后用脚一踩,用手指点着郭有田的脸说:“有种的你还去访,你去石家庄,去北京,你到联合国去咋样,你不去你是儿子,孙子,你是尿做的。”
郭有田的火直撞脑门,他的脸憋得有些发紫。突然,他从牙缝中也骂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贾德正,你才是尿做的呢,你是山狸子尿做的。”说完扭头就往城门洞里走去。
贾德正没想到郭有田会骂他,他两眼发愣,呆呆地看着郭有田远去的背影。贾德正顿时觉得他的威风扫地了,失败了,没脸了。从郭有田的背影上明显地看得出那种不屑一顾和巨大的讽刺。贾德正眼睛里也燃起了火,倾刻间,那白眼球全部被烧得通红。他爆发了,他疯子一般冲上去,抓住郭有田的脖领,照他的脸就是两个嘴巴。嘴里仍在骂:“打你个山狸子尿做的,打你个山狸子尿做的。”然后向翠屏山酒楼那边飞跑而去。
郭有田真的急了眼,他也疯子一般扑向贾德正,可是,他老了,腿脚没贾德正快,等他反应过来时,贾德正已翻到城墙上去了。说句真说,尽管郭有田年纪大些,但要是单打独斗,贾德正还不是郭有田的对手。郭有田一辈子从事生产劳动,练就了一副铁身子骨,浑身都是力量,可是,如果此时要追上贾德正,那可是太难了。贾德正之所以跑,他也是明知怕吃亏。
郭有田追了几步就停下了,他站在白玉庵前的长城上大骂:“贾德正,你个杂种,你个野狼操的。。。。。。”
贾德正一路疯跑,他根本没听见郭有田在骂什么,但他知道没好话。他跑到翠屏山酒楼门口停下来向后望了望,没有发现郭有田追来,他才放下心来,然后进院找钱大宝喝茶去了。
郭有田非要找贾德正决战不可,他带着两个儿子,还有本家的侄子,到贾德正家去过三次,结果都没有找到贾德正。
蒋学仁出面调停。可是郭有田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贾德正真的太不了解他了。郭有田发誓,要跟贾德正斗争到底,从此他便踏上了上访复仇的不归路。
宋金垚在郭有田身旁转了一圈,然后咬文嚼字地说:“宋清宇已然如此,没指望了,那么我们又当何如乎?我看,还是那句话,团结起来,进行最后的斗争。今年是建国六十周年,国家要大庆,要阅兵,这就是机会,不要说政府大赦天下,但也一定会加大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力度。因此,咱要把全佛耳峪的穷人都联合起来,赴省进京,胁迫政府投降,那些当官的就怕这个时候出事,过了这村就再没有这个店了。”
论看问题,马起根更深刻,他也站起来说:“这个形势对咱很有利。不过,宋清宇这小子我还是看不透。他能解决咱的问题?他有那本事?怎么解决?依我看,他也只不过是想拖,想稳,想拖过十月一,然后就跟咱变脸,或来硬的,或来软的,总之还是老蒋和贾德正那一套,信不?”
“差不了。”沈万星说。“甚至比他们还不是人操的。”
郭有田示意大家重新坐下,他说:“你们分析得都对,我想了两天两夜了,对宋清宇没有指望,往下的路就只有上访,而且要激烈,要声势浩大,要进京、赴省,包围北戴河,不怕流血牺牲,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上级的重视。如果能换回你们的土地,我愿第一个去赴死,做共产党刀下第一个冤死鬼。”
郭有田说得很悲壮,这时他又站了起来:“兄弟们啊,我就纳了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