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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在楼下。二年级的学生已都由母亲们领带着,手里拿了蜡烛等在那里了。先生到的四五人,此外还有附近的邻人们。由窗口望去,赤帽羽的女先生和代尔卡谛先生在屋子里喷泣,那做母亲的则大声地哭叫着。有两个贵妇人(这是孩子的朋友的母亲)各拿了一个花圈也在那里。
葬式于五时整出发。前面是执着十字架的小孩,其次是僧侣,再其次是棺材——小小的棺材,那孩子就躺在里面!罩着黑布,上面饰着两个花圈,黑布的一方,挂着他此次新得的赏牌。卡隆、可莱谛与附近的两个孩子扛着棺材。棺材的后面就是代尔卡谛先生,她好像死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地哭,其次是别的女先生,再其次是小孩们。很有许多是年幼的小孩,一手执了董花,好奇地望着棺材看,一手由母亲携着。母亲们手里执着蜡烛。我听见有一小孩这样说:“我不能和他再在学校里相见了吗?”
棺材刚出门的时候,从窗旁听到哀哀欲绝的泣声,那就是那孩子的母亲了。有人立刻把她扶进屋里去。行列到了街上,遇见排成二列走着的大学生,他们见了挂着赏牌的棺材和女先生们,都把帽子除下。
啊!那孩子挂了赏牌长眠了!他那红帽子,我已不能再见了!他原是很壮健的,不料四天中竟死了!听说:临终的那天还说要做学校的习题,曾起来过,又不肯让家里人将赏牌放在床上,说是会遗失的!啊!你的赏牌已经永远不会遗失了啊!再会!我们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你!安安稳稳地眠着吧!我的小朋友啊!
三月十四日的前一夜
今天比昨天更快活,三月十三日——一年中最有趣的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馆奖品授予式的前夜!并且,这次挑选捧呈奖状递给官长的人员的方法很是有趣。今天将退课,校长先生到教室里来:“诸君!有一个很好的消息哩!”说着又叫那个格拉勒利亚少年:“可拉西!”
格拉勃利亚少年起立,校长说:“你愿意明天做捧了奖状递给官长的职司吗?”
“愿意的。”格拉勃利亚少年回答说。
“很好!”校长说。“那么,格拉勒利亚的代表者也有了,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事。今年市政所方面要想从意大利全国选出拿奖状的十几个少年,而且说要从小学校的学生里选出。这市中有二十个小学校和五所分校,学生共七千人。其中就是代表意大利全国十二区的孩子。本校担任派出的是詹诺亚人和格拉勃利亚人,怎样?这是很有趣的办法吧。给你们赏品的是意大利全国的同胞,明天你们试看!十二个人一齐上舞台,那时要热烈喝彩!这几个虽则是少年,却和大人一样代表国家。小小的三色旗也和大三色旗一样,同是意大利的标志哩!所以要热烈喝彩,要表示出即使像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在神圣的祖国前面,也是燃烧着热忱的!”
校长说完走了,我们的先生微笑地说:“那么,可拉西做了格拉动利亚的代表了!”说得大家都拍手笑了。到了街上,我们抱住了可拉西的腿,将他高高地扛起,大叫“格拉勒利亚代表万岁!”这并不是戏语,因为要祝贺那孩子,怀着好意说的。可拉西平时是朋友们喜欢的人。他笑了,我们扛了他到转弯路口,和一个有黑须的绅士撞了一下。
绅士笑着。可拉西说:“我的父亲哩!”
我们听见这话,就把可拉西交给他父亲腕里,拉了他们到处跑。
奖品授予式 十四日
两点光景,大剧场里人已满了。——池座、厢座、舞台上都是人。好几千个脸孔,有小孩、有纳土、有先生、有官员、有女人、有婴儿。头动着,手动着,帽羽、丝带、头发动着,欢声悦耳。剧场内部用白色和赤色、绿色的花装饰着,从他座上舞台有左右两个阶梯。受赏品的学生从右边上去,受了奖品再从左边下来。舞台中央排着一列红色椅子,正中的一把椅子上挂着两顶月桂冠,后面就是大批的旗帜。稍旁边些的地方,有一绿色的小桌子,桌上摆着用三色带缚了的奖状。乐队就在舞台下面的池座里。学校里的先生们的坐席设在厢座的一角。他座正中列着唱歌的许多小孩,后面及两旁,是给受奖品的学生们坐的。男女先生们东奔西走地安插他们。许多学生的父母挤在他们儿女的身旁,替他们儿女整理着头发或衣领。
我同我家里人一同进了厢座。戴赤羽帽的年轻的女先生在对面微笑,所有的笑靥都现出来了。她的旁边,我弟弟的女先生呀,那着黑衣服的“修女”呀,我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呀,都在那里。我的女先生脸色苍白可怜,咳得很厉害呢。卡隆的大头,和靠在卡隆肩下的耐利的金发头,都在他座里看到了;再那面些,那鸦嘴鼻的卡洛斐已把印着受奖者姓名的单纸搜集了许多。这一定是拿去换什么的,到明天就可知道。人口的近旁,柴店里的夫妻都着了新衣领着可莱谛进来了。可莱谛今天换去了猫皮帽和茶色裤等,打扮得像绅士,我见了不觉为之吃惊。在厢座中曾见到着线领襟的华梯尼的面影,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靠舞台的栏旁,人群中坐着那被马车碾跛了足的洛佩谛的父亲炮兵大尉。
两点一到,乐队开始奏乐。同时市长、知事、判事及其他的绅士们都着了黑礼服,从右边走上舞台,坐在正面的红椅子上。学校中教唱歌的先生拿了指挥棒站在前面,他座里的孩子因了他的信号一齐起立,一见那第二个信号就唱起歌来。七百个孩子一齐唱着,真是好歌,大众都肃静地听着,那是静穆开朗的歌曲,好像教会里的赞美歌。唱完了,一阵拍手,接着又即肃静。奖品授予就此开始了。我三年级时的那个赤发敏眼的小身材的先生走到舞台前面来,预备着朗读受奖者的姓名。大家都焦急地盼望那拿奖状的十二个少年登场,因为报纸早已刊登了今年由意大利全国各区选出代表的消息,所以从市长、绅士们到一般的观者都望眼将穿似的注视着舞台的入口,场内又复静肃起来。
忽然,十二个少年上了舞台,一列排立。都在那里微笑。全场三千人同时起立,拍手如雷,十二个少年手足无措地站着。
“请看意大利的气象!”场中有人这样喊。格拉勃利亚少年仍旧穿着平常的黑服。和我们同坐的一位市政所的人完全认识这十二个少年,他一一地说给我的母亲听。十二人之中,有两三个是绅士打扮,其余都是工人的儿子,服装很随便。最小的弗罗伦萨的孩子,缠着青色的项巾。少年们通过市长前面,市长一一吻他们的额,坐在旁边的绅士把他们的出生地告诉市长。每一人通过,满场都拍手。等他们走近绿色的桌子去取奖状,我的先生就把受奖者的学校名、级名、姓名朗读起来。受奖者从右面上舞台去,第一个学生下去的时候,舞台后面远远地发出提琴的声音来,一直到受奖者完全通过才停止。那是柔婉平和的音调,听去好像女人在低语。受奖者一个一个通过绅士们的前面,绅士们就把奖状递给他们,有的与他们讲话,有的用手抚磨他们。
每逢极小的孩子,衣服褴褛的孩子,头发蓬蓬的孩子,着赤眼或是白眼的孩子通过的时候,在池座及厢座的小孩都大拍其手。有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上了舞台,突然手足无措起来,至于迷了方向,不知向哪里走才好,满场见了大笑。又有一个小孩,背上结着桃色的丝带,他勉强地爬上了台,被地毡一绊就翻倒了,知事扶他起来大家又拍手笑了。还有一个在下台来的时候跌在池座里哭了。幸而没有受伤。各式各样的孩子都有:有很敏活的,有很老实的,有脸孔红得像樱桃的,有见了人就要笑的。他们一下了舞台,父亲或母亲都立刻来领了他们去。
轮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真快活得非常。我认识的学生很多,可荣谛从头到脚都换了新服装,露了齿微笑着通过了。谁知道他今天从早晨起已经背了多少捆柴了呢!市长把奖状授予他时,问他额上为何有红痕,他把原因说明,市长就把手加在他肩上。我向地座去看他的父母,他们都在掩着口笑呢。接着,代洛西来了。他穿着纽扣发光的青色上衣,昂昂地抬起金发的头悠然上去,那种丰采真是高尚。我恨不得远远地送给他一个吻。绅士们都向他说话,或是握他的手。
其次,先生叫着叙利亚。洛佩谛。大尉的儿子于是拄了拐杖上去。许多小孩都曾知道前次的灾祸,话声哄然从四万起来,拍手喝彩之声几乎把全剧场都震动了。男子都起立,女子都挥着手帕,洛佩谛立在舞台中央大惊。市长携他拢去,给他奖品,与他接吻,取了椅上悬着的二月桂冠,替他系在拐杖头上。又携了他同到他父亲——大尉坐着的舞台的栏旁去。大尉抱过自己的儿子,在满场像雷般的喝彩声中,给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和缓的提琴声还继续奏着。别的学校的学生上场了,有全是小商人的儿子的学校,又有全是工人或农人的儿子的学校。全数通过以后,他座中的七百个小孩又唱有趣的歌。接着是市长演说,其次是判事演说。判事演说到后来,向着小孩们道:“但是,你们在要离开这里以前,对于为你们费了非常劳力的人们应该致谢!有许多人为你们尽了全心力,为你们而生存,为你们而死亡!这许多人就在那里,你们看!”说时手指着厢座中的先生席。于是在厢座和在池座的学生都起立了把手伸向先生方面呼叫,先生们也站了起来挥手或举着帽子手帕回答他们。接着,乐队又奏起乐来。代表意大利各区的十二个少年来到舞台的正面,手拉手排成一列站着,满场就响起喉管欧裂似的喝彩声,雨也似的花朵从少年们的头上纷纷落下。
争吵 十日
今天我和可莱谛相骂,并不是因为他受了奖品而嫉妒他,只是我的过失。我坐在他的近旁,正誊写这次每月例话《洛马格那的血》,——因为“小石匠”病了,我替他誊写。——他碰了一下我的臂膀,墨水把纸弄污了。我骂了他,他却微笑着说:“我不是故意如此的罗。”我是知道他的品格的,照理应该信任他,不再与他计较。可是他的微笑实在使我不快,我想:“这家伙受了奖品,就像煞有介事了哩!”于是忍不住也在他的臂膀上撞了一下,把他的习字帖也弄污了。可莱谛涨红了脸:“你是故意的!”说着擎起手来。恰巧先生把头回过来了,他缩住了手,“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难过了起来,怒气消了,觉得实在是自己不好。可莱谛不会故意做那样的事的,他本是好人。同时记起自己到可莱谛家里去望过他,把可莱谛在家劳动,服侍母亲的病的情形,以及他到我家里来的时候大家欢迎他,父亲看重他的事情,都一一记忆起来。自己想:我不说那样的话,不做那样对不住人的事,多么好啊!又想到父亲平日教训我的话来:“你觉得错了,就立刻谢罪!”可是谢罪总有些不情愿,觉得那样屈辱的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我把眼睛向可莱谛横去,见他上衣的肩部已破了,大概是多背了柴的缘故吧。我见了这个,觉得可莱谛可爱。自己对自己说:“渐呀!谢罪吧!”但是口里总说不出“对你不起”的话来。可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