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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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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我们何必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吴碧波道:“不过我又猜他有些想我说。
今天他先是提到余梦霞到北京来求婚,其后又叫我到你这儿来,故意把这两种事联
系到一处,似乎对我取瑟而歌。”
    何剑尘道:“这是你心理作用,有此猜想。余梦霞到北京来求婚,是有这个事,
他也知道吗?”吴碧波道:“他知道不很详细,说是你知道这事的内幕。”何剑尘
道:“我是知道。他原配的夫人,就是他爱人的侄女。”吴碧波道:“他作的那部
《翠兰痕》,就是他的情史。那书上所说,他的夫人,是他情人的小姑子呢。”何
剑尘道:“因为侄女晚了一辈,他只好那样说。这位夫人,倒也贤淑,过门以后,
夫妻感情也还不错。只是他的母亲,是一个悍妇,最会折磨媳妇儿。所以不到几年,
他那部小说,竟成了谶语,书中的女家人物,死个干净,他的夫人,也死了。这又
合了他那哀感顽艳文章的腔调,作了许多悼亡诗。在他实在无意出之,不料数千里
之外,竟有一个翰林公黎殿选的小姐,为他的诗所感动,和他心心相印起来。于是
他有到北京求婚这一件事。”吴碧波道:“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我吴某怎样遇不
到一次?”何剑尘笑道:“我既不作言情小说,又不作香奁体诗,谁来注意你?”
吴碧波道:“这黎小姐有诗给他,他当然有诗回答了。就是这样发生关系吗?”何
剑尘道:“就是这样发生关系的。他们第一步是通信,第二步是交换相片,第三步
就是求婚。”吴碧波道:“难道求婚,也是在通信里面说出来的吗?”何剑尘道:
“那却不是。听说余梦霞到北京来以后,写信给黎小姐,约她会了几回面,现在正
在交涉中呢。”吴碧波道:“这小姐叫什么名字,也是明星之流吗?”何剑尘道:
“听说叫昔凤,倒是一个旧式的女子。他们二人要是成了夫妇,那真可以说得是姻
缘有定。”吴碧波笑道:“这样说来,词章小说家,不可作而可作。你看,余梦霞
是如此,杨杏园又是如彼。”何剑尘道:“你们当学生的人,要老婆的法子,那还
少了?何必羡慕人。你不是和几个同学,组织了什么星期讲学会吗?里面有女同志
没有?”吴碧波道:“有。”何剑尘道:“这还说什么呢,佳人才子的勾当,不是
尽量的可以做吗?”吴碧波摇手道:“罢了,罢了!我们这会里,统共五个女同志。
都是尊范不堪承教。我们原不是才子,她们到佳人的程度,也只好望来生。”何剑
尘道:“何以一个漂亮的没有?”吴碧波道:“漂亮的自有人去仰求她,就不屑于
人会来俯就了。”何剑生道:“然则你们组织讲学会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吴碧波笑道:“他们的目的,大概如是。我是被他们拉入会的,只到过一次,是没
有目标的。我要找老婆,是不在这里面去找的。”何剑尘道:“难道你也要贤妻良
母这种人材?”吴碧波烦腻起来,说道:“得了,得了,不谈这个了。杏园说你好
久就要找我了,找我什么事?”何剑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因为有个通信社,
要请一个编辑,叫我物色人才,我想介绍你去。不过又一想,你已做了官了,还干
这个?所以又中止了。”吴碧波道:“报馆里的记者,那还可以干干,通信社里的
编辑,要兼任访员的,这个非我所长。”何剑尘道:“何如?我猜你就不干。”吴
碧波道:“你莫笑我这份差事。这种打吗啡针的机关,也疲下去了,昨天才拿到上
个月的薪水呢。将来还不是一个月压一个月,越欠越多,这里面的人,也就慢慢变
成灾官。”何剑尘笑道:“昨天发了薪水了吗?请客请客。”吴碧波道:“发薪水
又不是发浑财,请什么容?”何剑尘道:“你们这种谘议顾问之流,拿国家的钱,
不替国家做一点事,还不算发浑财吗?试问你在学堂里上课,为贵机关办了什么事,
要拿这百十块钱一个月?请客请客!”
    



    吴碧波被他一质问,也无辞可说了。当真就答应请客便问上哪家馆子。何剑尘
道:“南方馆子,吃的太多了,今天换一个特别些的地方如何?”吴碧波道:“吃
烤鸭子去,好不好?”何剑尘道:“不肥的鸭,不好吃。肥鸭呢,不说别的,我们
两人也吃不了一只鸭,而且吃了烤鸭之后,心里总觉腻得难受。”吴碧波道:“吃
河南馆子去罢。”何剑尘道:“河南菜,样样都甜,也不好。”吴碧波道:“河南
菜虽然是甜的,却甜得有味,倒不很讨厌。”何剑尘道:“也好,我们上大栅栏去。
那里的老德福,倒是真正的河南厨子。”两人又谈了会子,便一路到大栅栏来。到
了一个黑胡同口上,挂着一个大纸灯笼,就是老德福门口。走进黑胡同,一阵油香,
刀勺声早随风而来。走进一重灰沉沉的屋子,一列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一个伙
计走过来笑道:“您啦,两位,雅座没有了。就是这儿罢。”大家既是吃口味来了,
就不能考究座位,只得坐下。吴碧波开着单子要了菜,正在等着。只见一个五十多
岁的人,走了进来,东张西望。他穿着毗叽袍子,玄呢马褂,胸面前扣子上吊了一
块珐琅的徽章,分明是个官僚。何剑尘看见了,便站起来招呼道:“那不是卫梅庵
先生?”卫梅庵道:“原来是何先生。几位?”何剑尘道:“两个人。卫先生是一
个人?”卫梅庵道:“唉!为人的事,跑了大半天,回去吃饭都来不及了。”何剑
尘道:“难得遇到,请到一处来坐罢。”卫梅庵虽然谦逊了几句,究竟没有了座位,
只得坐到一处来。何剑尘便给吴碧波介绍认识了。何剑尘道:“梅庵先生,是怎样
的忙法?”卫梅庵道:“我倒是个闲人哪。这几天为着梦霞的事,天天和黎家老头
子纠缠,麻烦得很。”何剑尘道:“是婚事问题么?”卫梅庵道:“是的。这位黎
殿选老先生,抱着古礼,绝对反对自由结婚的。如今偏是他的小姐,要以身作则,
这真是与他难堪。我现在受着梦霞的重托,正在向黎老先生疏通。不过他公事又很
忙,竟不容易会面。弄得我牺牲工夫不少。”何剑尘道:“有梅庵先生出来作月老,
大概这事可以成功了。”卫梅庵摇摇头道:“难说难说。”这时菜已端上来了,三
个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话。卫梅庵道:“要说梦霞的才学呢,尽可以配得上黎小姐。
就是年岁大一点,他今年三十六岁,已是中年人了。再说他的家境,实在贫寒。而
且他的令堂大人,听说治家很严。就是为这两点,我不敢太说死了,免得黎老先生
将来埋怨我。要说穷呢,他们小姐的妆奁,大概可值万金,那还可以补助补助梦霞。
只是他那位令堂的问题,是将来的累。我虽然做一个现成的媒人,老实说,我都不
敢担这个干系。”何剑尘道:“梦霞的家庭在吴县,他在上海办事,黎小姐嫁过去,
就和他在上海过日子就得了。”卫梅庵道:“我也是这样想。不过人的眼珠是势利
的,这是北京去的一个千金小姐,或者特别优待,也不可知。”三人说着话,将饭
吃完。何剑尘认定卫梅庵是自己的朋友,不便要吴碧波请,掏出钱来,自会了帐。
    卫梅庵因为白天没有见着黎殿选,这时又二次到他家去,志在必会。恰好黎翰
林已自衙门里回来了,便请在客厅里相见。二人一见面,黎翰林两只手抱着拳头,
拱齐额顶。笑着说道:“躲避躲避,又劳你来一回。”卫梅庵先说了几句闲话,后
头谈到余梦霞的婚事。黎殿选拿了一根烟卷,用火柴燃着,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坐
在软椅上,左腿架着右腿,摇曳不定,默默的一句话不说。一直等他吸了大半支烟,
用指头夹着烟卷,对痰盂子里弹了一弹灰,然后叹了一口气。卫梅庵看他这种情形,
知道就不高妙,接上黎殿选说道:“这事我实在伤心得很。自信生平忠厚待人,不
料这样有伤风化的事,就出在舍下。这也难怪,我现在为着公事,家里小孩子的教
育,就没有心过问。”卫梅庵不等他说完,连忙说道:“尊论我虽不敢驳。可是老
兄恐怕有些误会。你想,毛诗《关睢》一章,开首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逑也者,自然是现在所说的求婚了。下面接上说,‘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
淑女,君子求之。’荇菜是譬淑女,参差是形容淑女的才色,正和窈窕相对。左右
流之,就是说她的声音在外,引了君子来。”黎殿选听了,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
接上“噗哧”一笑,喷出一口烟来。卫梅庵笑道:“别忙,等我说完。这下面不是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吗?你瞧,这就是君子求得淑女的譬喻。你不信,下面又
解说得清白,他们已经作了朋友了。所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也。”黎殿选说
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卫梅庵道:“怎样岂有此理?请往下听。这就是
‘参差荇菜,左右囗之’了。苇这个字,郑注是择的意思。我想不然,应当注着获
得的意思。所以‘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了。钟鼓乐之,就是奏乐结婚。这一章诗,
不是颂美周文王后妃则已,若说是的,文王他就是提倡自由结婚的人。从来言婚姻,
谁也是主张合乎《关睢》之乐的。那末,自由结婚,有何不可呢?《关睢》是国风
的首章,试问自由结婚,有何伤风化?”卫梅庵这虽是一篇笑话,强词夺理,自也
有他的道理。黎殿选一肚子墨水,本来只要一晃,就会荡漾起来,现在卫梅庵大谈
其诗经,不由他开了书库。说道:“从来谈毛诗,都是根据郑注,和解四书根据朱
注一样,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见解。固然……”卫梅庵一想,不好,这位黎翰林公
要和我搬书箱了,这一搬书箱,翰林公几时归到原题。他现在说了固然二字,是一
抑,下面少不得还有一扬,就是议论了。我哪有工夫,听你先生讲经。他这样一想,
不等黎殿选下面一转,连忙说道:“我无非是一种笑话,你信我的!我懂的什么文
学经学呢?我们言归正传罢。”黎殿选见他追着问婚事,也不便一定硬要谈书,便
说道:“这事好在姓余的只有文字上的引诱,不是逾东家墙,和钻穴相窥不同。看
在那姓余的人少不解事,我也只有犯而不较而已。”说着头仰在沙发椅子上,咖着
烟大喷其气。两只手扶着椅子因,用几个指头,彼起此落的弹着。卫梅庵道:“据
老兄的意思,这婚姻是不能自由的了。请问要怎样办,才能够结为秦晋之好?”黎
殿选昂着头,摇了几摇,说道:“其有他哉?惟有经过父母之命,媒的之言而已矣。”
卫梅庵在烟筒里取了一根烟,慢慢燃了火柴吸着。抽了一口烟,然后微笑了一笑。
说道:“老哥哥若不提出这八个字的范围,我也无从说起。若是尊意不过如此,我
想那位余君,他都遵着这一个规矩办的,没有什么说不过去。”黎殿选道:“老哥,
这话从何说起,我却费解得很。”卫梅庵道:“你不信,听我说:余君这次北上,
是和他令堂商量好了的,在他一方面,已经是合了父母之命。就以他对于府上而论,
屡次托我来请老哥的示,老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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