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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科莲笑道:“我除了睡觉吃饭,全是工夫。”何太太道:“好极了,好极了,请
你换一件衣服,我们一块就走。”史科莲道:“大远的道来了,应当休息休息。’
啊太太道:“出门就坐车子,再远的道也不要紧。要休息上北海去休息罢。”史科
莲道:“什么事,这样忙法?难得来,来了又不肯多坐一会儿。”何太太笑道:
“正因为难得来,这才愿意和你去多玩一会儿,别客气了,我们走。”史科莲因为
她催得极厉害,果然不招待,和她一路到北海。
她们进的是大门,走过了琼岛春阴,何太太便觉得受累,因笑道:“我怕走,
我们到漪澜堂去坐船罢。”史科莲道:“走这一点儿路就嫌累,那还了得?越怕累,
越不运动。越不运动,也就越怕累。将来身子一点也不结实,风一吹雨一洒,就会
生病。”何太太笑道:“要运动也不在今日这一天。你别鼓励我,鼓励我,我也要
坐船的。”史科莲也笑道:“遇到你这种人,就是有金玉良言劝你,也是枉费的了。
好吧,就依着你罢。”二人走到漪澜堂码头上,刚好,有一只小船,就要开走。买
了票,史科莲先一脚踏上船头,何太太却牵着一只旗袍的下摆,先慢慢的在码头上
移了几步。一直移到和船相近了,这才伸过一只脚来,作那试试的样子。史科莲走
上前,便牵着她一只胳膊,向怀里一带,何太太未曾留意,就站立不住,早是人向
这边一歪,那只脚也不由自主的走过来了。何太太不料她有这一着,吓了一身汗。
史科莲却没有事似的,引了她一路进船舱来。因笑道:“天下无论什么事,越顾虑
越胆子小,一鼓作气的干,倒是十有八九成功,你相信我这话吗?”何太太定了一
定神,笑道:“我相信你这话。’脱时,对满舱里一望,见有许多人,便道:“我
们再谈罢。”大家默然坐了一会,船已行到海心。这时满海的荷叶,层层叠叠,堆
云也似的长着,一片的绿色,不看见一点水光。荷叶丛中的荷花,开得正好,高高
低低,都高出荷叶一尺或数寸,风一吹来,如几千百红鸟飞舞。荷叶中间,一条船
行路,只有文来宽,并没有荷叶,两边的荷叶,倒成了绿岸,这仿佛是一条小水沟
了。太阳晒着荷叶,蒸出一种青芬之气,一坐在船上,时时可以闻到。史科莲伏在
栏杆上,正看得出神,何太太却在她肩上摇了一下,说道:“看看,那边有熟人来
了。”史科莲见前面来了一只船,船头上站着一个人,点头向这边微笑。正是杨杏
园,手上拿了一柄招扇,招着拿在手里,不住的敲着船篷,态度好象很闲雅。两只
船越走越近,走得极近,两船相挨而过。何太太便笑道:“杨先生几时来的?怎样
往那边走?”杨杏园道:“我早来了,现在回去呢。”何太太道:“怎样回去这样
早?”杨杏园笑道:“我是一个人,太无聊,回去罢。”何太太道:“现在我们来
了,剑尘也会来的,待一会回去,好不好?”杨杏园道:“我现在到了那边,复又
回来,那往来得一个钟头,太费时间了。怎么二位同来?”史科莲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时,两边相去渐远,只好遥遥相望。过了一会,船停在一排大柳树荫下。于是
史科莲与何太太一路登岸。这时五龙亭一带的人渐多起来,树荫底下人来人去,很
是热闹。史科莲道:“我们别上前去罢,那亭子里全是人,乱七八糟。”何太太道:
“哟!你们天天嚷解放,男女平等,还这样怕人。”史科莲道:“不是怕人。我们
不是来乘凉休息的吗?怎样到人堆里头去挤呢?”两人沿柳荫,在岸边一面说,一
面走,只是徘徊不定。突然有个人在身后说道:“两位小姐,这里不错,很凉爽,
就在这里坐罢。”何太太回头看时,见一个穿半截蓝布长衫的伙计,肩膀上搭了一
条长手巾,站在面前,还没有理会他,他又笑道:“这儿好,没有人,我给您搬桌
子椅子来。”何太太对史科莲道:“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罢。”一言未了,那
个伙计早向着柳荫那边茶柜上嚷道:“打两条!”一刹那间,半空里飞来一卷白手
巾,只听啪的一声,这个伙计,已在空中捞住。他将手巾卷打开,便给何太太史科
莲,各人送上一条。二人接了人家的手巾把子,再不好意思不坐了,只得听着伙计
的支配,就在这里坐下。
史科莲坐下时,脚踏着一丛青草,椅子背又靠了一棵树,忽然想起去年和李冬
青在这里喝茶的时候,有一个杨杏园加入,自己也是坐在这个地方,和杨杏园开始
作正式的谈话,时光容易,这不觉已是一年了。那事恍惚如象昨日一样,李冬青已
遥遥在数千里之外了。史科莲想出了神,手扶椅子站着,竟不晓得坐下。何太太看
见,笑了起来,说道:“史小姐,你在想什么,都忘记坐下了。”史科莲被她一句
话提醒,笑道:“我真是想出了神,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和密斯李,也在此地坐
着喝茶,一转眼工夫,不觉倒是一年了。”何太太道:“那天就是你两个人吗?还
有别人没有?”何太太绝对不知道,那一回还有杨杏园在坐,不过白问一声,史科
莲被她逼得不觉脸上红了一阵。好在那天在坐是三个人,而且自己还是和杨杏园初
次搭谈,这也就无须乎隐讳,自己的椅子,本来不和何太太对面,乃是朝着水的,
因搭讪望着水里的荷花,说道:“那天还有那位杨先生在座。去年这个时候,我还
不大十分认得这位杨先生,我看密斯李和他感情极好,结果,是不必猜想的。刚才
我们在船上遇见那位杨先生,现在我又坐在去年谈话的地方,可是密斯李,就不知
是哪时会面了。她待我太好,简直和我亲姐姐一样,我十分感激她,所以遇到这种
可作纪念的地方,我就要受很大的刺激。”何太太一听她的话,知道她误会了,所
以引了许多话,自来辩白。正在肚子里计划,怎样把这话掩饰过去。现在她偏重于
李冬青个人,正好把这问题接了过来。因道:“我也是这样。她虽然不过大我一岁,
可是我的见识和学问,和她差一万倍。她就老实不客气,遇事指教我。”史科莲道:
“指教我们那都罢了。最难得的是她对人说话,总是蔼然可亲的样子。别说她的话
有理,就是她那诚恳的态度,也可以感动人。”何太太道:“正是这样。自从她离
京以后,我以为有两个人最难堪。第一个自然是那杨先生,第二个就是我。据你说,
现在你也是一个了。”史科莲手上,端了杯茶,头上的柳树影子,正倒映在杯子里。
她看了杯子里的树影,又出了神。何太太说了一套话,她竟会没有听见,何太太是
个绝顶聪明的人,情场中的变幻更是熟透,她看见史科莲这种情形,也就知道她心
里很大的感触,也就默然。
两人坐了一会子,闲看着那些小游船在水里走,这时有园里一个采嫩荷叶的小
船,直撑进对面荷叶深处。船的浑身都看不见了,船上两个人,就象在荷叶堆里溜
冰一样。史科莲手指笑道:“你看这两个人很有意思。”何太太道:“这还不好,
若是换上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那才象图画上的美人儿哩。”一语未了,只见离船
前面,不到一丈远,一只雪白的野鸭,扑通一声,飞上天空。这一只刚飞上有两三
丈来高,接上又飞起一只。两只野鸭,比着翅膀,一直飞过金鳌玉囗桥去了。何太
太笑道:“这一对野鸭,藏在荷花里面,也许在那里睡午觉。这两个人一来捣乱,
可就把人家好梦打断了。”史科莲笑道:“密斯李她就喜欢说这种呆话,你这说的,
倒有些相象。”何太太道:“怎么会不象呢?这就叫有其师必有其弟了。”史科莲
笑道:“我在密斯李当面,也这样说过。我说她愁月悲花,近于发呆。她就说虽然
是发呆,但是扩而充之,却是一种博爱心。人有了这种心,才是一个富于感情的人。
你瞧,这种话,她也言之成理,我们能反对她吗?”何太太道:“这是因为她书读
得太多了,所以见解得到。我们书读得少,就比她不上了。”史科莲道:“虽然如
此,她这人有些地方,性情也太孤僻些。在这种社会上,太孤僻了,是没法生存的。”
何太太道:“可不是。最奇怪的她有些地方,很不近人情。这种时代,大家总是愁
着找不到相当的人物,不能有美满的婚姻,她是找到了相当人物,有美满的婚姻,
又偏偏要抱独身主义,我觉得这事实在有些不对。”史科莲道:“这件事我又和她
同情了。美满的婚姻,虽然是人的幸事,但是谁能保证可以美满到底。若是抱独身
主义,反正是我自己一个人,就没有问题了。”何太太道:“若是为了这种顾虑,
就不结婚,岂不是因噎废食?你要知道婚姻这事,不过一男一女,两人有一个往美
满路上走,就是一半成功。对手方更迁就一点。就有七八成希望了,还有什么不成
功?”史科莲笑道:“据何太太这样一说,这简直是不成问题一件事。”何太太笑
道:“可不是不成问题的事,谁说是成问题事呢?说到这里,我有一个很好的譬喻,
从前有一对表兄妹,感情很好。这表兄就是一个书呆子,不知道什么叫作爱情。”
史科莲笑道:“何太太这一向子,喜欢在家里看鼓儿词。大概这又是新从鼓儿词上
得来的材料。”何太太道:“你别管我是哪里得来的,你让我说完了再说。这表兄
原先是在家里读书,后来就到姑母家里读书,无意之中,就和他表妹认识起来。久
而久之,这书呆子就想讨那表妹。他的姑父知道了,笑说老实人也会有这种意思,
我是料想不到。因看见院子里,一丛竹子边,开了一丛桃花,就出了一个对子给他
对。那对子是‘竹傍桃花,君子也贪红杏女’。”史科莲笑道:“这君子是指竹,
红杏女是指桃花,很双关了。”何太太道:“我也是这样说。但是我也和密斯李谈
过,她可说是很浅薄,你说奇怪不奇怪?”史科莲道:“别管她了,你且说那个书
呆子怎样对呢?”何太太道:“那个书呆子书读得不少,可是没有这种偏才,想不
起来,想了一会子,始终没有想出。到了晚上,他一想,这个对子,是姑父试他才
学的,如若对不出来,就休想娶那表妹。因此睡觉也睡不着,只在书房外,院子里
走来走去。这院子里正有一棵杨柳树,一轮刚回的月亮,照在树头上,那月光可从
柳树里穿了过来,那种清光,映着绿色,非常好看,他灵机一动,忽然想了起来,
马上跑到上房去捶姑父的房门,说道:‘我对着了,我对着了’!姑父正在好睡,
让他吵醒过来。连忙开了门,问是什么事。”史科莲笑道:“你这也形容得太过了。
有对子到明日对出来也不迟,为什么连夜赶了去对?”何太太道:“这有什么不明
白?男子对于求婚的事,都是这样着急的。当时那人的姑父一问,他说是对子对得
了,姑父也不由得好笑起来。就问他怎样对法。书呆子就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月
窥杨柳,嫦娥似爱绿衣郎。’他姑父听了这七个字,知道他也双关着对的。便笑着
点了点头说:‘倒不大勉强,总算你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