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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手笔。我听了这句话,特意向一个朋友借来瞻仰瞻仰。”何剑尘道:“我看这种
事,十九靠不住。”杨杏园道:“但是据他们社里人说,却是活灵活现,一点没有
假。他们又常说,他们社里有两个国务总理,特任的官儿不计其数。要不是灵验,
怎样能教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相信?”何剑尘道:“他们所说的两个总理是谁?”杨
杏园道:“一个是戈甘尘,一个却是那管七天总理印的宗大海。”他们两人正在这
里说话,只见吴碧波拿了一本杂志坐在一边看,哈哈大笑起来。要知他为什么大笑,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斗室迎仙频来四海客 瓣香却病聊赠一枝梅
却说杨杏园和何剑尘正在看《仙佛杂志》,吴碧波在一边忽然大笑起来。不知
道他为的什么事。杨杏园道:“你又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这样快活。”吴碧波道:
“你看,这记事的栏里,竟有一大段妙论。说来之间在阴间里拜了吕洞宾为师,又
跟着韩退之、柳子厚学古文。这真是道人所不能道。”杨杏园道:“这就算奇吗?
你看这一段记事,那就更妙了。”说着,把杂志摆在桌上,大家同看。那杂志上记
的是:
十一月初七日
孚佑帝君临
今日子特奉请东西各教圣人集会,为改组宗教团体之噶矢。各圣人同时偕临,
非常郑重,极尊之神圣仙佛,皆居于随驾之列,汝等须十分诚敬。行礼分三项,一
叩首,二祷告,三鞠躬,因东西圣人所持礼俗不同也。文殊菩萨先降,观音菩萨次
降,如来世尊降。子路夫子先降,子游夫子失降,至圣孔子降。赤松子失降,锺离
子失降,老君至圣降。西贤等降,耶稣大圣降。穆罕默德回教圣人降。帝君谕,诸
生静肃!兹由儒释道三教圣人,恭请西方圣人耶稣,宣讲大道。耶稣所示为拉丁文,
至圣孔子以子游夫子,新从西域留学归来,命之译为英文。诸生不少识英文者,自
行译成汉文可也。
何剑尘笑道:“这位吕洞宾的魔力,实在不小,东西大教的台柱,他都请得动,
但不知道除恶社的社坛,却有多大,来这些个圣人,教他们在哪里坐着?”吴碧波
道:“有宋之问拜吕洞宾为师,就有子游到西域去留学。这些死了的古人真能解放
与改造。”何剑尘道:“这些奇怪的消息,实在新鲜,我们能到它社里去参观一次,
我想一定有趣得很。”杨杏园道:“参观倒不难,只要有社里的人介绍,就可以去。
不过进去就得对帝君的像磕头。”何剑尘笑道:“吕洞宾无论是神仙不是神仙,他
总是一个古人。我们对着古人磕几个头,也不算屈尊。”吴碧波道:“你刚才说帝
君的像,这也是扶乩画出来的吗?”杨杏园道:“你要问这桩事,那就更有趣味了。
据他们社里人说,吕洞宾曾在乩上告诉他们,说我某日某时,要摄一个真像,和你
们相见。到了那时候,你们可以把照相机对空中一照,我的相自然会显现出来。他
们得了这个圣谕,当然没有不相信的。到了那日,大家斋戒沐浴,香花奉请帝君照
像。就把照相机,安在院子里对着天空,摄了一张影片。说也奇怪,摄完之后,那
块干板上,就出现了一个道装的影子。这时候,在旁的社友,不由得心花怒放,三
呼万岁,对空中捣蒜般地磕头。后来把这张相片子洗出来,正是一个身背古剑,手
执云拂,眉清目秀,长须道装仙人,虽然和戏台上所扮那个三戏白牡丹的吕洞宾,
有点儿不同,但是大致不错。他们看了,越发死心塌地,信仰帝师灵显,就把这张
相片放大,在坛上供奉。”吴碧波听了,不由得拍掌称奇,说道:“果然如此,我
也要去瞻仰瞻仰。但不知道这个相片,是哪一家照相馆照的。”杨杏园道:“天机
不可泄漏,他们岂能假手于照相馆,自然是本社社友诚心诚意恭摄的。”何剑尘道:
“对空中摄影能照出一个神仙的像来,这事我有些不相信。”杨杏园道:“好在放
大的仙像,现在还供在除恶社坛里,这是铁案如山的一个证据。不瞒你说,这社里
我曾去过一次,那像确实是相片放大的,一点儿不假。你不信,你只要一见相片,
就没有话说。”何剑尘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高兴起来。说道:“果然这样灵显,那
简直是活菩萨。我很愿意去看看。你社里既有熟人,就请你设法,介绍我们去看看,
好不好?”杨杏园道:“社外人去参观,事先要通过他们的什么总教长统道长,答
应不答应,却是不能定。等过两天,我再给你们回信。”吴碧波笑道:“无论如何,
务必请你设法。”杨杏园说道:“有一个杨学孟,是我一个本家,他常在宗大海那
里跑跑,也是除恶社的一个社员,要找人介绍参观,他倒可以办。等我过一两天去
找他说说看。”何、吴二人说是很好,再谈了一会话,各自去了。
过了两天,杨杏园抽了一点工夫,便到共和饭店去找杨学孟。恰好他在家里。
这时他正伏在桌子上,摆着笔墨,旁边堆了一大堆参考书,正在做诗呢。看见杨杏
园来了,把笔一放,连忙招呼请坐。杨杏园道:“你是最忙的人,怎样有这闲工夫?”
杨学孟道:“我哪里是做诗,也是没法。昨天在除恶社里扶乱,吕祖做了几首诗,
一定要我们和韵,在场的人,和了三四个钟头,勉强交卷,都不很好。但是这首诗,
却要印在《仙佛杂志》里的,不能不修饰得好看一点,所以拿回来重新改造一下。
偏偏《仙佛杂志》等着要付印,不能不赶起来。”杨杏园道:“我正为参观你们的
贵社而来,我有两个朋友,想去瞻仰瞻仰吕祖的真像,特意教我来和你商量,可否
介绍他们进去看看。”杨学孟笑道:“这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当新闻记者的耳目
灵敏,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天下的事,听见说,总是稀奇的,一看见就平常了。”
杨杏园道:“照你这样说,菩萨显圣的事,难道全是假的。”杨学孟道:“假是不
假。”杨杏园道:“既然不假,为什么不可以参观?”杨学孟微笑了一笑,不肯往
下说。杨杏园道:“我告诉你,我也去参观过一次,确是有些怀疑。”杨学孟笑道:
“你说有点怀疑,我来问你,你怀疑的是哪一点?”杨杏园道:“我听说那几个扶
乩的,却有一定的人,不是任人都可以扶的。那么,这不是个大破绽吗?”杨学孟
摇摇头道:“这不是破绽。就是请生人去扶乩,也是一样,可以扶出字来的。”杨
杏园道:“除了这一点,我看他们弄得祭神如神在一般,我实在没有别的方法,证
明它不真。”杨学孟道:“岂但你不能说它是假,就是天天在社里跑的人,谁又能
说它是假呢?”杨杏园道:“我最相信的,就是那张吕祖相片。听说是当着大众,
在空中摄出来的,真是神妙不可思议呢。”杨学孟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这样
的相片,已经摄好了好几张。前几天张仙降坛批示,也愿以真像示人。大概这一两
天内,就要实行了。”杨杏园听了,笑着跳起来,说道:“这个机会,那就好极了。
无论如何,你那天必带我们去瞻仰瞻仰,究竟这像是怎样照出来的。”杨学孟道:
“若是你一个人,我还可以设法,若还要带朋友去,就要先通知社里,还要请帝师
的批示,成与不成,那可不敢断定。”杨杏园道:“若是为表示灵显起见,当然欢
迎人参观,这何必还要请示?”杨学孟道:“我们的帝师,社里之事,事无大小,
都是躬亲的。去年上半年他老人家的生日,演堂会戏的戏目,都是亲点的。演唱的
时候,戏台上多点两盏汽油灯,他老人家还批示下来,光线太强,有碍观众目光,
着即撤去,以节糜费。由此类推,你可知道帝师洞烛幽微了。”杨杏园笑道:“吕
祖他本来是个风流潇酒的人,既然饮酒赋诗,毫无拘忌,对于音律,一定不是外行。
看了戏之后,作了戏评没有?”杨学孟笑道:“戏评虽没有,却也有几句批语。有
一位唱正生,和一位唱青衣的,他老人家还批着每人赐供果两碟呢。”杨杏园道:
“为什么赏得这样少?”杨学孟道:“这还少吗?社里的社员整干的洋钱捐出来,
也不过赐茶一杯半杯,赐果一枚两枚。而今整碟子的果子赐出来,那总算是二十四
分的面子哩。”杨杏园道:“何不赏戏子几文钱?”杨学孟笑了一笑,不做声。杨
杏园也觉得这句话问得不大合适,便也放了过去。又道:“照仙像的那一天,务必
请你带我去参观。”杨学孟道:“老实告诉你,就是今天。你若是愿磕头,我可以
带你去,你的贵友要去,可得稍等日子。”杨杏园因为要去看照仙像,就都依允了。
又坐了片刻,等杨学孟把诗稿写完,两个人便一同到除恶社来。
到了除恶社门口,只见车马盈门,十分热闹。一直走到里院,只见四面墙上,
用黄纸写了一尺来大的一个字,写着肃静、诚敬的字样,四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
没有,只有檀香烛油的气味,一阵一阵地扑鼻而来。杨学孟走到这里,连咳嗽也没
有了。他把杨杏园引在旁边一间小会客室里坐了。说道:“你在这里等一等,让我
进坛去看看,我没有来,你千万别走。”说着他就进坛去了。
走到坛里,只见本社的总务员曹小风,跪在吕祖面前,再三的磕头。杨学孟一
看,他猜一定是帝师气了,站在一边,也不敢做声。那边沙盘上却批下批示来,要
曹小风捐二千元办理四郊的旱灾。曹小风磕了三个头道:“回帝师的话,弟子这几
年在京赋闲,丝毫没有收入,就是有点积蓄,也都用光了。”那乩上又批道:“子
为本社干员,对慈善事业,而乃如此推托,将何以资提倡?着责手心五十板,以为
不忠社务者戒!命悟能悟空执刑,切切。”曹小风听到说要打他的手心,心想自己
也曾做过一任道尹,如何能受这样的侮辱,连忙又趴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道:
“情愿回去筹款,筹得多少捐多少。”乩上批道:“胡说!现在即捐款亦须打手心
五十板。”曹小风偷眼一看,那两个扶乩的,板着面孔,不像往日那样安闲。心想:
“是了,早一个星期,我曾当总教长面前说了他们两句,今天他们是报仇一笔。”
又磕了一个头,直挺挺的跪着,道:“请帝师饶恕。”这时那边乱笔在沙盘上飞舞,
写着“打打打”!那两上奉示执刑的,道号悟能悟空两位先生,和曹小风向来不和,
便走过来对曹小风道:“帝师已发怒了,你还不领刑吗?”说着拿了戒尺过来,便
要动手。曹小风急了,跳起来就往外跑,昂头对着天,口里嚷道:“这是假的!这
是假的!你们别这样捉弄我,惹得我戳破了这个纸老虎,大家都不好看。”说着他
就跑走了。这时在这里的戈甘尘和一班社员,都勃然变色,心想曹小风违抗圣谕,
离经叛道,这还了得!戈甘尘丢下帽子,赶紧跪在吕祖神位面前,说本人统率无方,
是诚信未孚所致,而今跪在这里,请帝师处分。乩上批道:“子无罪,起来。”戈
甘尘跪在地下道:“曹小风从事社务,很有功劳,望帝师饶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