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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读两遍吗?”
“当然可以。”
她低下头,皱着眉全神贯注地读,金黄的长发垂在脸前。接着她把书放下。马丁从她手里接过书吩咐说,“现在背背你读的那段。”
她背诵时,马丁逐字逐句地核对。
“有一些基本真理垫底,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其他许多真理,内部具连贯一致性。这些真理不断涌现,藏量甚丰。人们用其武装头脑,而且,宛如天空的光,不仅本身美丽悦目,而且给其他事物光明并证明其存在;如果没有这光,其他事物就不可见也不可知。牛顿先生对万有引力所作的伟大发现即属此类……”
她又背了几段,马丁发现她背的与书上印的一字不差。
背完以后,伊冯郑重地说,“这段真棒。”
马丁说,“你也棒。你本事也棒,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她又不安了,犹豫了。“你告诉我吧。”
“你有摄影机般的记忆力,那是一种特异功能。你一定听说过。”
“可以那么说,但是我从来不想与众不同。不想做马戏团里的怪人。”
伊冯说话时声音有变。自从马丁认识她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觉得她快要哭了。
“上帝作证,谁说你是怪人了?”
“我上学时一位老师说的。”
在马丁亲切的追问下,才弄清事情的原委。
她曾参加一次笔试。由于摄影机般的记忆力,她的许多回答和教科书上的内容完全相同,评卷的女教师责备伊冯作弊。虽然伊冯否认,却没人相信。
她万般无奈,只得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记忆力,其做法就同刚才马丁目睹的一样。
女教师被证明错怪了人,却恼羞成怒,竟讽刺伊冯的此种能力,说她是“马戏团里的怪人”,说她这样背书“毫无价值”。
马丁打断她,“只要理解你背得出的东西,就不是毫无价值的。”
“哦,我确实是理解的。”
“这点我相信。”他要她放心。“你脑子好,我领教了。”
但是,在和那女教师冲突之后,她不仅掩盖她的天赋,而且试图把它丢掉。在学习时她故意不记忆词句,这倒收到一定的效果。不过这样一来,对于要求她学会的东西,理解的质量也随之下降,结果她考试成绩不佳,并在那次可通向兽医学院的考试中落榜。
“教师可以干许许多多好事,”马丁说,“但愚蠢的教师也会干出大坏事来。”
伊冯沉默无语地在回忆往事,神情凄然;马丁也出神地在思考着什么,一时寂然无声。
马丁终于开口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或许,我倒也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你还愿意当兽医吗?”
这话问得出她意外。“这有可能吗?”
“很多事都是有可能的,问题在于你想不想?”
“当然想。我一直就向往当兽医。”
“那我先去了解了解,”马丁说,“咱们看看结果怎样。”
了解并不需要多久。
两天后,在家里吃过伊冯准备的晚餐,马丁说,“咱们坐下谈谈吧,我有话对你说。”
在小小的起居室里,他舒展地坐在单人皮沙发上,伊冯蜷曲着身子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尽管她想苗条一些,却仍没有减掉多余的重量。不过马丁早就说得明白,他不嫌她胖,倒喜欢伊冯丰满的躯体和线条,而此刻他正多情地凝视着。
他对她说,“你可以报考兽医学院,考取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你所需要的合理生活费用,也可能甚至很有希望得到研究所的资助。万一得不到资助,我相信我还可以想办法。”
她说,“但是我得首先干好别的,再通过考试这一关。”
“是的,我已打听到你需要干的事,你先得考出三个A来——一是化学,二是物理,三是动物学、生物学或植物学。拿你的经验来说,考动物学最明智。”
“是这样,”她有点犯疑。“这可意味着我放弃工作?”
“在你准备A级考试时不用放弃工作。你可以在晚上和周末学嘛。我可以帮助你,咱俩一起干。”
伊冯激动得气也喘不过来地说,“我简直难以相信。”
“你会相信的,只要发现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去干。”
“啊,我一定好好干。我保证。真的一定好好干。”
马丁笑了。“我知道,有你那好记性,你会成功,会顺利地通过考试。”
他停下来思索着。“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别照搬课本上的文字,免得试卷上与书上的文字雷同。何必让阅卷人同你那老师一样产生怀疑呢。不过你在考前练一练就行了。要通过考试有点窍门,我也可以教给你。”
伊冯蹦起来,张臂搂住他。“啊,亲爱的,你真好;这主意真叫我激动!
这准是我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哦,”他说,“既然你提到这一点,我也一直觉得碰到你是我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八
西莉亚重返新泽西州费尔丁·罗思后,人们起先表现出来的欣喜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
马丁从英国报告了动物遭难的消息,这首先打击了那种情绪。接着总公司里突然发生了一场大悲剧,投下了一片笼罩一切的阴云。
那是一场事故——至少博恩顿警方后来把它归到“事故”一类——正发生在西莉亚回公司才三星期的一个工作日。
上午九点还差几分钟时,西莉亚那配有司机的公车上了公司停车场的最高层,开到通办公大楼的玻璃天桥入口附近。西莉亚的司机紧靠天桥左侧把车停下,因为——据他后来说——车还在街上时,他已从后视镜里发现了霍索恩先生的罗尔斯·本特利在他后面不远。司机知道总经理一向把车停在靠外墙的老地方,位于西莉亚停车处的右侧,所以给他留出了通道。
司机拉开了车门,西莉亚下了车,这时她才看到萨姆的车。她先是看到那与众不同的车头正沿下一层停车场的坡道向上驶来,到驶抵最高层时才看见了整个车身。
西莉亚准备同往常一样,与萨姆一起走去乘专用电梯,于是就停步等着。
只见那漂亮的车——这萨姆多年来引以自豪的心爱之物——正平稳地缓缓驶来。
接着出事了。
突然,车上那大功率的罗尔斯·罗伊斯发动机一声吼,轮胎刺耳地吱一声,那沉重的车子顿时向前猛冲,其速度之快是较差的车无法办到的。只见银闪闪、灰乎乎的一团从西莉亚和司机的身旁一掠,越过萨姆平素的停车处,直向前面的墙上冲去。那齐肩高的墙上没有遮栏,是唯一把停车场在空中围起的东西,离地面大约五十英尺。
轰然一声巨响,墙被冲破,车子飞出去消失了。随后的这一瞬间对西莉亚来说似乎长极了,什么声音也没有。接着从下面看不到的地方传来重物落地的砰然一声,以及金属崩裂、玻璃粉碎的声音。
司机冲向围墙的豁口边;西莉亚第一个冲动是要跟去,但控制住了,一转念便回进车里,用车上备的电话报警。她报了出事地点,要他们火速派来警官、消防车和救护车;然后打给公司的总机,要已来上班的医务室医生立即去停车楼底层西边。西莉亚这才走到被萨姆的车撞出的豁口,向下张望。
她见到的景象使她毛骨悚然。
原先的豪华轿车已翻了个底朝天,全毁了。车子显然是头先着地,既从五十英尺高处掉下,车头就撞进了车身里,变形了的车子翻了过来,车顶也瘪了。虽然没有起火,却在冒烟。一只扭曲了的车轮还在乱转。
幸而车子掉下的地方是块空地,当时下面没有人,除了一些灌木和青草外,没有其他可损坏的东西。
这时有几个人朝摔坏的车跑来。西莉亚听见一些警报器的嘶叫声越来越近。然而罗尔斯·本特利已摔成这样,看来车里的人难以幸存。
情况就是如此。
消防队的营救人员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萨姆弄出来。这工作叫人很不好受,但他们做得不慌不忙,因为有个医生进车看了,证实了显而易见的估计——萨姆已当场死亡。
照管这事的西莉亚给莉莲挂了电话。尽可能婉转地通报了这一噩耗,同时劝她不要到现场来。
“要是你愿意,”西莉亚主动说,“我马上就过来。”
没有回话。过了会儿莉莲说,“不必了,我需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飘忽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她已备受痛苦,此刻又成新寡。西莉亚在想,妇女需要承担多少痛苦啊!
莉莲说,“过一会儿我来看萨姆。你们把他送到什么地方,请通知我一声。好吗,西莉亚?”
“好。我来接你,要不就在那里等你。”
“谢谢。”
西莉亚给朱丽叶挂电话,接着又给朱丽叶的丈夫德怀特挂,但都没有找到人。
接下来她把负责公众事务的副总经理朱利安·哈蒙德召到办公室,指示说,“立即在报上登出萨姆去世的讣告。说这是一次不幸的事故。我要强调‘事故’一词,免得别人胡乱猜疑。你不妨说可能是加速器出了故障,以致车子失去了控制。”
哈蒙德提出异议说,“没人会相信这话。”
西莉亚这时真想哭,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把对方顶了回去,说,“别争了!照我说的去办。立刻就去!”
哈蒙德离开后,她想她要为萨姆办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只要她能办到——保住他面子,不让人说他是自杀。
但对于和萨姆相熟的人来说,自杀是一目了然的。
看来很可能是萨姆在蒙泰尼问题上感到绝望和内疚,被这思想负担压垮了,见到前面停车处的墙,突然想到不如一死了结,就将油门一脚踏到底,朝那不怎么结实的护墙冲去。据萨姆的朋友私下议论,这符合萨姆的特点:
他记得那停车处下边是块空地,摔下去不会伤着别人。
西莉亚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感到内疚。她不清楚,是否萨姆早有轻生之念,前几次只不过让理智占了上风?他那天把车开上坡道看到西莉亚——西莉亚信心十足,管理着公司,行使着职权;而如果客观情况没使两人的地位突然这样颠倒过来,那职权本应属于他——是不是萨姆当时……?她不忍问到底,也永远问不出个答案。
他脑子里不断出现另一想法:那是她回公司第一天在他办公室里,他对她说,“……还有件事,那事你不知道。”过一会儿又说,“我决不会告诉你。”
萨姆那另一秘密是什么呢?西莉亚猜不出。不管是什么事,萨姆既死,这事也就无从知晓了。
应死者家属要求,萨姆的丧事只有亲友参加。公司去的唯一代表是西莉亚,由安德鲁陪同。
在殡仪馆的小教堂里,西莉亚坐在很不舒适的折叠椅上;一个不认识萨姆的殷勤牧师单调地说着他那一行的陈言老话。她极力想抹掉现实,回忆那丰富多采的桩桩往事。
二十二年前——萨姆让她当新药推销员……萨姆参加她婚礼……她选定萨姆,准备跟在他后面在公司里一路晋升上去……在纽约的销售工作会议上,萨姆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为她辩护:“我站在这里,要你把我也算进去……
如果我们竟然以这种方式让她离开这间屋子,我们就都是眼光短浅的大傻瓜”……是萨姆力排众议,把她安置在快速道上……擢升她先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