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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今天怎么了?”如意问。富春笑了笑。
“富春,你今天不正常。”富春道:“没事,就是累了。”
如意见他灰头土脸的,问:“你今天去哪了?搞得这一身泥巴?”
富春道:“今天走到一个特别美丽的地方,特别美,都不想走了。”
“等我腿好了,带我去看看。”如意道。
富春微微一颤。“那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他抬起头,对如意道。
如意吐了个舌头,道:“想约我啊,没这么容易。”
晚上富春趁如意睡着悄悄爬了起来,俯身看了如意一会儿,还轻轻叫了两声,确信她是睡着了。
他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放在如意的脸上。
如意闭着眼,呼吸变得紧张起来,鼻翼轻轻翕动着。
“如意?”富春停下手,轻轻叫。
如意没反应。
于是富春张开手掌的虎口,用木匠丈量木头长短的专业手势,开始一巴掌、一巴掌地丈量如意的身长,就这么把如意从头到脚量了一遍。
然后他轻轻爬回上铺,闭上眼睡了。
不一会儿他打起了呼噜,如意缓缓睁开了眼。
就这样,富春在那块老地方干了三天,挖出一个近两米深、两米长、一米半宽的大坑来。他挖好后自己先跳进去躺了一会儿,觉得相当不错,又把身子下面几块不平的地方铲平了,再次躺下,仔细检查。
当富春在挖坑时,如意拄着拐杖,第一次自己走出了小站。
她闭上眼,静静体会着这片纯净大陆的气息。她深呼吸,第一次用心感受南极的味道。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睁开眼,望着富春留下的那行脚印。
小胖站在坑的边缘俯视着富春。
富春双手拢在胸前,端正地躺在坑底,仰视着天空。
“以后你就到这来看我们,顺便抓几条鱼来,这叫祭品,明白?”富春躺在坑底对它道。
小胖抬起头开心地拍拍鳍,发出非常快乐的欢叫声。
“傻瓜,总有一天,你得学会悲伤。”富春道。
这时富春看到一个剪影,是个人头,逆着光,慢慢从坑边探出来。
富春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整个人原地蹦起三尺高,然后他贴着坑蹲下,浑身哆嗦着打量那张探出来的脸——是如意。
傻了。
富春灰头土脸地爬出坑,低着头站在如意面前。
如意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她是顺着富春的脚印找到这里的。
如意盯着富春看,富春继续低头站着。
如意抬头望向面前的大海。
大海平静地起伏着,像是世界的胸膛。涛声博大,浪迹天涯。
“多美啊。”如意平静道。
富春抬起头。
“所以你放弃了。”如意回头望着富春。
富春鼻子一酸,倔强地仰起脸,望着天。
如意放下拐杖,坐在岩石上,望着大海。
“为什么你不哭呢?有时候哭一场,心里就舒服了。”
富春继续瞪着天。
如意回头望着富春,神色非常平静。
“其实挺好的,你只是挖了一个坑。我怎么会说你呢?你太苦了。”
富春拍了拍僵硬的脖子,低下头望向远方。
俩人就此沉默,涛声澎湃,他俩一起望向远处绚烂的天。
“富春……”如意迎着纯净海风,拢了拢一头短发。富春放下冰镐,坐在如意身边。
“你这是想坑我呢,还是想坑你自己呢?”她问。
俩人一起笑了。小胖在一边快乐地叫唤起来。
如意招招手,小胖走近如意,离两步远,站定了。
这是很美好的一刻,南极,日不落,清风,大海,天空,一家三口看夕阳。
“背首诗给我听吧。”富春道。
如意想了想,道:“有个诗人叫海涅。”
“哪儿人?”
“德国人。”
“德国货可以。”
于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在冰冷了很久,寂静了很久之后,在世界尽头这片海滩上,回荡起了一首诗——
北方有棵松树,
独立在荒凉山上,
它沉睡着,
冰和雪给它裹起白衣裳。
它梦见一棵棕榈,
长在遥远的南方,
在灼热的岩壁上,
孤零零默默忧伤。
涛声渐起,天地深沉,远方无尽,此刻永恒。
如意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富春,这个地方很好,我喜欢这里,但我的身边没有你的位置。”
富春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他一直以为心痛只是一种修辞方式,直到现在才知道,心真的会痛。
富春道:“我挖了一个大坑,足够坑咱俩的。”
如意道:“我不答应。”
富春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如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把头靠在富春肩上。
富春深呼吸了一下,继续望着远处的海面。
如意柔声道:“富春,你不会留在这里的,我不让你留在这里。你一定要回去,很多年以后,你要大富大贵子孙满堂地死在一栋豪宅里。我不许你在这里陪我。”
富春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大海。
如意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顶针箍道:“这是咱的信物,也许有一天,当你看到这个顶针箍时,我已经在这睡着了。也许有一天我不说再见,咱俩就这么永别了。”
“富春!”如意道。
富春站起身望着大海,风吹起他茅草一样的乱发。
“你一定能找到极光站!”如意大声道。
富春握紧拳头。
富春背对着如意蹲下,道:“咱们回家吧。”
那天,富春再一次背起了如意。
小胖神情凝重地站在坑边,望着俩人离去的背影。
富春走得很扎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
如意趴在他的背上,闻着他身体的气息,轻轻闭上眼。
她想起当初这个男人就是这么背着她,翻过了六座山,躲过一场暴风雪,找到了现在的家。
那天富春煮了最后的几条鱼,而如意大笑着,不再用手捂住自己缺牙的嘴。
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很快乐,不停地说着,笑着。
如意间或咳嗽一会儿,咳完虚弱地靠在床上,看着富春。
晚上俩人躺下后,富春拍了拍床板。
“对不起,浪费了整整三天。”上面道。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有它不可替代的意义。”下面道。
“那你说,这个坑的意义是什么?”上面问。
如意悄悄擦去流下的一股鼻血,她的坏血症已经很严重了。
“这个坑的意义是你放下过。有时候,放下是需要勇气的。很多人说能拿得起放得下,其实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拿起来过。”下面道。
富春坐起身,静静环顾着这间小屋。
这间小屋已经和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它不仅仅是一个躲避风雪的避难所,还拥有了那些女人的心思——它化身为一个家了。
桌子上有如意做的杯垫,窗帘上的窟窿被仔细缝好了。灯泡被擦过,地板也很光亮。货架上那些锅碗瓢盆都很干净,摆得很整齐。
富春逐一望去,好像看到一个姑娘正孤单地站在异乡车水马龙的街上,仰望着壮丽的极光。
“如意,如果明天得救了,你回去后会做些什么?”上面问。
下面想了一会儿,答道:“好好生活。”
富春爬下床,拉上窗帘,关了灯,点燃了唯一的一根蜡烛。
“点什么蜡烛啊,太浪费了。”如意道。
富春翻出他从如意防水箱里带来的那瓶酒精,倒了两杯。
他坐在如意床上,和如意肩并肩地靠在床头,递给如意一杯,自己一杯。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在蜡烛上点燃了。
富春抽了口烟,喝了一口酒精。
如意也喝了一口。
“回去了,还能喝到这么好喝的酒吗?”富春问。
如意眼睛湿润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富春把抽了一小半的雪茄递给如意,如意接过,抽了一口,忍住没咳嗽,把烟递给富春。
富春接过烟,抽了一口,俩人一齐缓缓吐出蓝色的烟雾,一起望着烟雾形成美丽的形状,飘荡在烛光微弱的小屋里。
“富春,我快不行了。我死了,你就不用再照顾我,其实你一个人更容易找到救援活下去。”她道。
“不会的,明天我就能找到救援了。”他道。
如意沉默了一会儿,喝光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精,把头靠在富春的肩膀上。
“真好啊。”她感慨。
俩人再无声息,难以形容的寂静中,只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富春在烛光中环顾着,没有暖气的冰冷小屋里,每一件东西都散发着家的温暖。
“把你的衣服递给我。”如意道。
富春把长凳上的冲锋衣递给如意。
如意拿出小针线包,开始缝补肩膀处的一道裂口。
富春望着烛光中缝衣的如意道:“庄子的那句话,说反了。”
“什么?”如意问。
“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富春道。
如意手中的针线顿了一顿,没有回应,继续埋头缝补这件千疮百孔的冲锋衣。她咳嗽了一下,针戳破了左手的无名指,一滴血在如意指尖聚集起来。
富春抓过如意的手,慢慢将如意凝聚着血珠的指尖含进自己嘴里。
他轻轻吮着如意冰冷的指尖,如意静静凝望着他。
“富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现在是南极的夏季,你已经知道接近极光站的位置了。如果你多带点吃的,如果你不再每天花六个小时回来,而是拼尽全力,哪怕几天几夜在那附近搜索,你是能找到极光站的。”如意道。
“我得回来。”富春道。
“就快成功了,别再浪费体力回来了。”如意道。
“我得回来!”富春道。
“我不想再拖累你了。”如意道。
那天晚上,如意缝补着富春的冲锋衣,缝完后轻轻抱起,双手插入衣兜里。
窗外的风唱起歌来。
那是一股从海面吹来的暖湿海风,它积聚力量,试图与南极狂风抗衡。
两股风相撞了,小站成了狂风激战的阵地。暖湿海风一开始胜利了,下了会儿鹅毛大雪。但片刻后南极狂风又卷土重来,前锋征服了暖湿海风,翻起乌云,卷起冰晶。
一万六千年来,它主宰着这里,卷走积雪,扯开冰川,穿透石头,撕裂大地。
房间里的温度降到只有三四度,俩人一起打着冷战。
“咱俩睡一个被窝吧,实在太冷了。”富春道。
如意抬起头,凝望着他,哆嗦着。“放心吧,都穿着衣服,就是取个暖。”富春道。
俩人的肚子一起咕咕叫起来。“你不会吃了我吧?”如意问。
“不会,我只想吃富含维生素C的。”富春答。
那天晚上富春第一次睡进了如意的被窝。
他俩还醒着的时候是背对背的,睡着了就渐渐面对面了。
在富春的呼噜声里,如意安心地睡着了。
她睡得很踏实,也很温暖,头埋在富春的胸膛里。
他俩成了即将干涸之处的那两条鱼,相濡以沫地用体温温暖着对方。
Chapter 14 / 开恩啊! 南极
富春在两分钟的时间里凝固了大约一万年,然后瘫倒在地 他靠在那块巨岩上,微微颤抖着,静静望着远处风中那面飘舞的国旗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极地探险后,吴富春终于找到了极光站 第二天富春很早就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