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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路子直接搞到有毒物质。但是,他也好象有由他支配的制药仪器,这看来有点特别。不过他并没有去多想它,虽然他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持有怀疑,但他对这颗药的信任就象对福音书的信任一样。
现在,在这非常宽慰的时刻,他当然对他朋友的骗局很感激。他很高兴那护士还活着,昨天的全部荒唐事件不过是一个噩梦。然而,人是没有什么会持续很长的,极度宽慰的浪潮消退之后,跟着就是一丝懊悔的微波。
多么可笑!他口袋里的药使他的每一步都赋予戏剧般的悲怆色彩,使他能把自己的生活变为一个崇高的神话!他一直坚信那张小小的薄纸包藏着死亡,可它包含着的只是斯克雷托无声的嘲弄。
雅库布意识到,归根结底,他的朋友做了件正确的事。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他所爱的斯克雷托忽然缩小了,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平庸的人,一个象千百万人一样的医生。斯克雷托把毒药交给他时的那种漫不经心、毫不犹豫的样子,使他看上去象是一个与雅库布所认识的熟人完全不同的人,他根本不照别人那样行事。有些事不大可能是他做的。他似乎没有考虑雅库布可能会在一次歇斯底里发作或意气消沉时滥用这药。他对待雅库布的态度就象他充分相信他会控制自我,没有人类的弱点。他们互相都把对方看作是被迫生活在人群中的神,这印象是很美好的,似乎难以忘怀。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雅库布凝望着天空的碧蓝,想道:今天,斯克雷托给了我宽慰与和平,同时也消除了我对他的幻想。
5
茹泽娜的默然同意使克利马惊喜万分,不知所措。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诱使他离开候诊室,茹泽娜昨天莫明其妙的失踪烙在他的记忆里,他决心就等在这里,以便保证没有人来试图改变她的主意,或者把她带走。
女病人们开始来来去去,随意穿过茹泽娜消失在后面的那扇门。一些人留在那里,另一些人返回到候诊室,在沿墙的椅子里坐下。她们全都好奇地瞧着克利马,因为这里是女病区,男人通常不许待在这个候诊室。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材矮胖的女人,从一扇门里出来,锐利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她走近他,问他是不是在等茹泽娜。他涨红着脸,点点头。〃你不必坐在这附近。你得等到九点钟。〃她带着夸耀的熟悉说。克利马似乎觉得这屋里所有的女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约八点过三刻,茹泽娜出来了,穿着上街的衣服。他挽着她的胳膊,他们没有交换一句话,便走出了大楼。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中,没有人注意到弗朗特蹲伏在公园的灌木丛后面,正跟着他们。
6
现在,雅库布唯一要做的就是同奥尔加与斯克雷托告别了。不过,他想先去公园里散散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一看火红的树叶。
他走到过道里,对面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锁房门。她那高高的身材吸引了他。当他看到她的脸时,他对她的美丽大为似异。
〃你是斯克雷托医生的朋友,对吗?〃他跟她搭话。
那个女人愉快地笑着,〃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是斯克雷托医生为他的朋友们准备的。〃雅序布说,然后作了自我介绍。
〃我是克利马夫人,〃她回答说,〃那医生很不错,把这个房间给了我丈夫。我现在正要去找他,他可能和那医生在一起,你知道我能在哪里找到他们吗?〃
雅库布怀着极大的愉快注视着这位年轻女人的脸庞,这使他意识到(又一次!)这是他最后的一天,每件事都赋予了一种特殊的意义,成为一个象征性的预兆。
但这个预兆意味着什么?
〃我将很高兴带你去斯克雷托那里。〃他说。
〃那太感谢你啦。〃
是的,这预兆意味着什么?
首先,这只是一个信息,仅此而已。再过两小时,雅库布就会离去,这位美丽的造物将在他面前永远消失。这个女人仅仅是作为一个否定出现在雅库布面前,他遇到她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决不可能属于他。他遇到她象征着因他的离去他将失去的一切。
〃真不可思议,〃他说,〃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对斯克雷托医生说活了。〃
但是,这个女人带来的信息也显示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是一个最后时刻的美的使者。是的,美。雅库布惊异地意识到,实际上他从来不知道美,他忽略了它,从未为它而活着。这个女人的美丽强烈吸引了他,他突然觉得,由于一个疏忽,他先前所有的决定都变形了。他觉得如果他早已认识这个女人,他的决定将会不同。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
〃我就要出国了,要很长时间。〃
他并非没有过迷人的女人,可对他来说,她们的魅力总是表面的。驱使他接近女人的是复仇的渴望,或者是悲伤和不满,或者是同情和怜悯。对他来说,女性世界和他祖国的生活苦剧完全相象,在这个世界里他既是受害者又是迫害者,他经历了许多痛苦挣扎,却很少体味到牧歌的情调。然而,这个女人似乎远离这一切,远离他的生活,她来自外界,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不仅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作为美的本身出现。她使他明白了这是可能的——此时此地——各种各样的生活和为了各种目的生活;明白了美胜过正义,胜过真理,胜过真实,胜过必然,是的,甚至胜过得到它,它超越其它一切,而他却永远失去了它。她最后一刻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使他看到,他一直认为自己知道一切,体验了生活所提供的一切,这是多么愚蠢。
〃我羡慕你。〃她说。
他们一道穿过公园,天空是蔚蓝色的,灌木丛是黄色和红色的,它使雅库布再一次意识到,这是毁灭了他过去所有事件、记忆和机会的一个火的象征。
〃没有什么可羡慕的,现在看来我完全不应该离去。〃
〃为什么不应该?你突然发现你对这地方产生好感了吗?〃
〃我发现我对你有了好感。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太美丽了。〃
他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这话已经说出口了。他顿时想到他可以告诉她一切,因为再过几小时他就要走了,他的话决不会有什么后果,不管对他还是对她。这突然发现的自由使他晕眩。
〃我一直象个盲人那样活着,一个盲人。现在,我第一次认识到有美这样一种东西,可我却让它从我身边溜掉了,〃
她使雅库布想到他从未进入过的领域,音乐和艺术的世界;她似乎与一簇簇燃烧的树叶融合在一起,她那优美的步态、银铃般的声音唤醒了他,他不再把那些燃烧的树叶看作是火的信息或象证,而只是美的狂喜。
〃我愿尽全部力量得到你。我愿意抛弃一切,改变我的整个生活,因为你,并且为了你。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的确不再在这里了,我昨天晚上就应当动身的,今天在这里的我实际上只是一个闲荡的幽灵。〃
呵,是的,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遇见她是对他的恩赐。这次邂逅发生在他的生活之外,在他的命运以外的一个地方,在他的个人经历的相反一面。这使得与她的谈话更加容易,直到他逐渐认识到,虽然如此,他还是决不可能告诉她他想说的一切。
他碰碰她的胳膊,指着正前方;〃斯克雷托医生的诊所就在那里,你得上到二楼去。〃
克利马夫人久久地探视着他,雅库布吸收了她的目光,那目光象雾朦朦的地平线一样柔和、湿润。他再一次碰碰她的胳膊,转身走开。
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克利马夫人正一动不动地伫立着,注视着他。他又转回头几次,她仍然站在那里目送着他。
7
候诊室里挤满了二十来个紧张不安的人,茹泽娜和克利马找不到地方坐下。墙上装饰着绘有劝阻妇女做流产的大幅广告画。妈咪,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一个画头标题问道,下面一张儿童床里是一个微笑的婴儿。广告画的下部突出地刊着一首诗,那里面写着一个胎儿央求他的母亲,不要让人们把它打掉。那胎儿允诺以无穷的幸福作为报答:如果你不生下我,妈眯,当你临死的时候,谁的手臂来抱着你?
其它广告展示了欢笑的母亲推着婴儿车的照片, 还有小男孩正在撒尿的画。(它使克利马感到撒尿的男孩是分娩不可抗拒的一个理由。他曾看过一部新闻短片,表现一个害羞的小男孩愉快地撒尿。整个电影院里响着女人们快活的窃窃感叹声。)
等了一阵,克利马决定敲敲诊室的门。一个护士伸出头来,克利马提到斯克雷托医生的名字,几分钟后,医生出来了,递给克利马一份需要填写的表格,并要他耐心再等一会儿。
克利马把表格按在墙上,开始填写申请表:姓名,出生年月,出生地点。茹泽娜帮助他。接着他填到这一行:父亲的姓名。他畏缩了,看到这个羞辱的称呼白纸黑字地摆在面前,并在上面签上他的名字,这是可怕的。
茹泽娜看着克利马的手,注意到它在发抖,这给了她很大的满足。〃接下去,写呀!〃她说。
〃我应当署谁的名字?〃克利马悄声说。
她发现他非常胆怯,恐惧万状,她对他充满轻蔑。他害怕一切,害怕责任,甚至害怕署他自己的名字。
〃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写上谁的名字,我想这很明显。〃她说。
〃我只是认为这无关紧要。〃克利马说。
她不再理睬他,她深信这个怯懦的男人伤害了她,惩罚他使她感到愉快。〃要是你打算成为一个说谎的人,你和我最好还是断绝来往。〃她说。在他签上他的名字之后,她叹息着加了一句:〃我实在不清楚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他那张恐惧的脸,〃在他们把他从我身上打掉之前,我仍然可能改变我的主意。〃
8
她坐在一把扶手椅里,她的大腿跷在桌上,试图读一本侦探小说,这是她为在疗养地令人厌烦的居留预先买下的,但是,她不能专心在这本书上,她仍在想着前一晚上的谈话和事情。她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满意,尤其对自己感到满意。她终于成了她总想成为的人:不是男人欲望的受害者,而是她自己历史的创造者。她完全摒弃了雅库布派给她的单纯的受监护者的角色,相反,她使雅库布变得同她自己的愿望一致。
此刻,她想到自己是优雅、独立和勇敢。她凝视着自己的腿伸展在桌上,紧紧地包在工装裤里。当她听见敲门声时,她活泼地回答说:〃进来,我一直在等你!〃
雅库布走进来,显得有点忧郁。
〃喂!〃她把腿换下来前抢先说。雅库布好象有点激动,这使她感到高兴。她站起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你想待一会儿吗?〃
〃不。〃雅库布用一种悲伤的声调回答,〃这次真的要告别了。我即刻就要动身,我想我愿最后一次陪你走到浴池去。〃
〃好的。〃奥尔加欢快地说,〃我很想走一走。〃
9
雅库布头脑里全是克利马夫人的美丽形象,同奥尔加度过的夜晚留给他不安和慌乱,他不得不克服某种厌恶来向她告别。然而,他一点也不愿流露出这些情绪。他对自己说,他需要表现得非常得体,一点不能让她知道,在和她做爱时,他发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