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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爷道:“请左手一看,再请行步。”四爷将右手伸出与他看一遍,然后即踱了几步。陈爷称赞道:“好个龙行虎步!是个大贵的相了。请退了左右。相士好说。”四爷吩咐:“左右退去。”
众家人退去。陈爷就跪在地下,口称:“万岁”。四爷道:“先生因何这样称呼?”陈爷道:“非是相士这样称呼,因贵相是个九五之相。但不知怎么,如今尚不发动。若不是阳宅不利,定是阴基有碍。相家善看风水,待我细看一看便知。若有不利关碍之处,即改移,顷刻成功了。四爷听见,心中大喜道:“如此妙极了!就烦先生先看阳宅。”陈爷道:“既然如此,万岁请前带路。”四爷道:“先生不可这样称呼,被人听见不便,且待异日罢!”
二人走出门前,先生把眼细看说道:“果是不差,门外这两口井破了风水也。”四爷道:“再请进内一看。”二人来到后堂坐下,陈爷就说:“墙外那口井冲破龙脉,该筑一个照墙保护龙脉。只为南方火旺克金,金不能生水,有墙遮了水火,就能相济。”四爷听说,心中大喜。一声吩咐:“左右,把门外两口井填塞了,快打一个照墙。”左右答应一声,即刻就去动手。
四爷又道:“烦先生再进里面一看。”陈爷跟着四爷,逐处房屋楼阁细细观看,果然好风水。
后来到一个大楼,见两扇铁锞大门,锁锁着。陈爷道:“这是什么所在?不识可使相家看否?”四爷道:“使得。”便进去取锁匙,把门锁开了。二人移步进内,见中间三架朱红桌,放着三只盒儿。陈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四爷道:“这楼叫作聚宝楼,这盒内俱是宝贝。”陈爷暗想:“果有宝贝,但不知就是朝廷的不是。”便问道:“不识肯与相家看看否?”四爷道:“先生既是心腹之人,看看何妨。”便将盒盖掀起,件件取出。先是一个金盘,盘内安着两粒明珠,一粒是夜明珠,这一粒是避水珠。陈爷又指道:“这光闪闪的,是什么宝贝?”四爷道:“这名醉仙塔。”陈爷又指一样道:“这名什么?”四爷道:“这名醒酒毡。”陈爷道:“请收了。”四爷把来收好,同行下楼,又到后楼门花园,各各团团看遍。
回到书房坐下,四爷叫备酒,陈爷已安心,便要脱身,忙辞道:“不敢打扰,即告辞了。”四爷道:“那有此理!今晚在此草榻,明早还要劳先生到敝坟一看。”陈爷不得脱身,只得住下。
到次日看坟回来,又要辞出,四爷又不肯放,道:“先生,我这里用得你着,只住这里罢。”陈爷道:“相家家中有八十岁老母,并拙荆、小儿等,专靠相家养活,住在这里,谁人照看”
四爷道:“这也不管。”陈爷被公子恋留,看看过了三日。陈三枚家丁不见主人出来,只得回到船上,禀与周爷道:“启上老爷:家老爷吩咐,若三日后没有消息,叫周爷会同理刑厅孙爷同去搜宝。倘若不见家爷,就在张府公子身上要人。”周爷听了言语,吃了一惊,暗想道:“陈年兄在相府不知生死。”连忙上轿,来见孙爷,将陈爷私行入相府,三日不见出来之事,细细述了一遍。孙爷听见大惊,即刻备帖,到守备衙门,点出兵丁千名,千总外委十名,同了钦差周元表,一直来到相府,吩咐兵士把相府前后门团团围住。
那相府管门家人看了,匆忙报与四爷。四爷大惊,连忙出厅迎接。孙爷口称:“圣旨到,跪听宣读。”公子连忙排香案,俯伏尘埃。周爷读诏曰:“今有耳目官海瑞奏,张居正原籍荆州家中,私存国宝。今差陈三枚、周元表同往张居正家中搜宝,来京缴旨。谢恩!”张嗣修惊得魂飞魄散。周爷吩咐:“进后堂各处细细查搜,如有徇情隐匿者,即行斩首。”众人答应一声,纷纷到各处翻笼倒箱。不一时,沸反盈天。
那陈爷在书房听见,知是钦差来到,忙打开房门,奔至大厅。孙爷、周爷二位看见大喜,道:“陈先生在这里了。”陈爷道:“快将张嗣修锁了。”衙役忙上前,将四爷锁着。陈爷道:“孙老先生、周老先生跟我来。”三人忙举大步,穿廊过户,来到聚宝楼前。叫左右打开了锁,取出四件宝贝。孙爷道:“陈先生,这是什么宝贝?”陈爷道:“这是醉仙塔,这是醒酒毡,这是夜明珠,这是避水珠。”二位道:“请问先生,这宝有何奇异?”陈爷道:“醉仙塔放在金盘之内,将水从塔顶上灌下,变成美酒,凭你大量之人,吃了一杯,即醉倒。醒酒毡放在地下,将醉人抬放上面,即刻醒转。夜明珠放在暗室中,四壁光明,如同白昼。避水珠若放水中,那水两边分离。”说罢,孙、周二位大喜。陈爷就把醉仙塔、醒酒毡收存。周爷就把夜明珠、避水珠存在身边。大家下楼,来到厅上,只见相府管家跪下禀道:“启上三位老爷:家太太请爷们少坐,有酒宴款待。”三人道:“你谢太太,说我们心领了。”三人退出相府,鸣金开道,同到理刑衙门,同坐大堂。孙爷吩咐:“将公子押禁牢中。”衙役将四公子押进狱中。
四爷道:“禁子,我家三爷在哪里?”禁子应道:“在这里。”四爷道:“请出相见。”禁子应声:“晓得!”即刻到号房,请出三爷。三爷见四爷身挂锁链,吃惊道:“四弟,你又因何事,也到这里?”四爷道:“呀呵!不好了。只因有一相士到府,说是江西人,能看风水。弟因叫他观看,他见了聚宝楼,要看宝贝。弟不合与他看。不料他是钦差兵部陈三枚,奉旨到我家搜宝。他假作相士,私行察访,弟不知,留他在家中,被他看出底蕴,暗通副使周元表、理刑厅孙成,到我家搜出宝贝,又把我锁拿狱中。”三爷听见,心中着急,埋怨小弟不小心,轻易露出人耳目。如今被他搜去,必然进献朝廷,取祸不小,必至害了爹爹。
不说牢中烦恼。张府太太急得两泪交流,心中埋怨太师:“你在朝中为相,难道这件大事,略不差人通知家中预将宝贝存起?今被钦差搜去,必然奏与朝廷。倘圣上发怒,合家难免罪名。如今两个孩儿又被拿去,无人料理,此事怎好?丫鬟,你速出去叫众家人进来。”丫鬟应道:“晓得!”即刻叫进。众家人来到大厅,道:“太太有何吩咐?”太太道:“众家人们,今宝贝被钦差搜去,上奏朝廷,必然罪及满门,如何是好?”
众家人道:“太太不必心焦。我们众人都已打算,只须扮作强盗,赶上前去,把宝贝抢了回来,不是就没有凭据了?那时太太再写信寄去,太师哭奏朝廷,扳他诬陷大臣,不特我们满门脱祸,他们还有诬害之罪!”太太听了,心中大喜,即说道:“难得你们真心救主。事平之日,太师必有重赏。你各人即刻就着点起有勇力的一百余人,暗存兵器,赶去前途等候为要。”
家人领命,各又带了盘费刀斧,陆续而去不表。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两钦差解宝遇劫 婴山盗拯溺反仇
搜宝归来意扬扬,春风几度促行装。
烟波万顷滩声急,中有危机祸暗藏。
且讲四府孙爷次日治酒,与陈三枚、周元表二位钦差饯行。
三人入席坐下,孙爷说道:“二位年兄,弟想张府有智谋的家人甚多,倘或在半途抢夺国宝,如何是好?弟今拨兵二十名,沿途护送,方保无虞。”二人道:“难得年兄如此费心。”孙爷谦逊几句,即吩咐传营兵进来。左右即时传进,跪下道:“大老爷在上,营兵等叩头。”孙爷道:“起来。今有二位钦差大人解宝上京,路中恐有歹人,特差你们一路护送,须要小心,回来重重有赏。”营兵领命。二位钦差饮完了酒,辞谢出门。孙爷直送到码头作别。钦差吩咐开船长行,扯篷喝号,立刻离了荆州地界,滔滔往前摇去。
不两日,已来到湖广北关口。日晚泊船,船中备酒,官舱内两位钦差饮宴,船头上家人兵丁饮酒。钦差吩咐家人道:“此处地方最恶,恐有干系,你们各人不可上岸闲步。”各人齐声应道:“晓得!请大人放心。”饮毕和衣而睡。忽听得岸上鸣锣击柝之声,往来不绝。原来是荆州四府孙爷,一路打发文书前去,路中一站一站的地方官,要拨兵马接应。知这北关口最是险恶地方。另外着本处兵役,严密关防,故此热闹。兵役听见十分安心,到夜半的时节,各各疲倦,各去睡卧。
那张家总管带了一百余名家将,多是白布包头,手持刀斧,来到岸边。看那只大船上提铃喝号,知是钦差坐船。总管喝道:“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众人答应一声,登时点起亮子,照耀如同白日。呼哨一声,早已跳在钦差船上,手持刀斧,登时砍倒数人。余人慌忙爬起,怎奈张府家将十分勇猛,船中之人又被他砍倒几人。周爷看见,心中着忙,带了夜明珠、避水珠走到船尾,将身跳入水中。陈爷看见,慌忙也向江中跳下。
那二十个兵丁,并周、陈二家家丁,杀的杀,跳水的跳水,尽皆丧命;只有数个会泅水,泅到岸边逃命。巡逻兵丁见势头不好,各各散去。张家总管搜出两件宝贝,只不见那夜明珠、避水珠,想是落水钦差带去身边,便叫一声:“众兄弟,有了宝贝,不必追寻。吩咐开船去吧。”水手忙忙将船撑开,滔滔浩浩往荆州回转去了。
周元表带了盒子,跳下江中,自分必死。岂知盒内有了避水珠,放出光来,可照十里。信步而行,行到岸边,爬上岸去。
回头一望,见那号大船数十人摇橹,望荆州而去,知是张府假扮贼船来劫宝贝。暗想:“不知陈年兄与国宝可在船否?”忙忙回来原处一看,只见船上家人兵丁杀死无数,并不见陈爷。
再查宝贝,毫无影形。心中着急道:“如今失了国宝,怎么回京复旨?”
不说周爷着急,再说陈爷跳在水中,心忙意乱,开步乱走,不想越走越深。忽一阵波浪打来,把陈爷荡漾一通,沉在水底。
心中暗想:“此番我的性命活不成了!”正存此念头,真是鬼使神差,只一跳踏在一块大石上,立起身来,抬头一看,茫茫大水,无际无边。看那船只,无形无踪,实在怕人。心中想道:“倘有波浪再打下来,我必葬于鱼腹矣。”
那泅水的家人,逃上岸后,见贼船已去,便去雇了船只,沿江来救主人。大家相议道:“兄弟们,如今强盗已去,我们何不高声叫一叫。”众人齐说“有理”,便大声叫道:“老爷在哪里?快些出来!”家人各处叫喊,早已惊动周爷。周爷听见是家人声音,便应道:“我在这里!”家人听见,叫道:“好呀!”
忙把船摇近,扶上周爷道:“老爷受惊了。”周爷问道:“陈爷在哪里?国宝可在吗?”家人道:“国宝已抢去,陈爷不知去向。”周爷道:“如此怎好?”心中暗想道:“我如今失了国宝,怎见得海公之面?我想这劫宝贼徒,谅不是别处来的,一定是张府家人假装强盗前来劫去。我今再转荆州,去见孙爷,再定别计。”想罢,吩咐家人,回转荆州。家人领命,即将拨转船头,往荆州摇来。
再讲陈爷立在水中石上,十分着急,叫道:“老天呵!我陈三枚虽不算作忠臣,也要扶助幼主,除灭奸邪,不想今日却死在这里。到如今怎能够三呼万岁朝金阙?怎能够晨昏定省拜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