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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沉默的和上门把他往屋里推,动作绝不算粗暴,但不容一丝质疑。
卓东来笑起来,没有反抗,他只是走到窗边,无视了杀生丸又皱起来的眉头。
“杀生丸,这样的景色你看过多少年了?”
回答他的是紫铜火盆内炭火发出的一声裂响。
沉默半晌,杀生丸道:
“你想说什么?”
卓东来遥望着街道的方向,突然道:
“我想说,今夜长安街上有花灯,要一起去看么?”
杀生丸抿唇不语。
卓东来似回过神来,微叹道:
“我差点忘了,你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本来也不喜欢的。
只是室内温暖如春,一扇雕花栏窗框住室外冰封千里,他一身紫裘雍雅,却无端裹着天地的苍凉,他静静地站在那,一声叹息浅浅落下,杀生丸没瞧见他的表情,可心脏却不由自己的一缩。卓东来话音刚落,鬼使神差的,他道:
“好。”
卓东来讶异的转身,确认自己没听错,然后他温软了眉线,微挑起唇角,他道:
“你确定你要这幅模样和我去?”他指的是他一身奇怪的装束还有脸上的妖纹。
杀生丸一扬眉,唇瓣微抿,不一会儿,他满头银丝墨染,一身奇怪的铠甲褪去,锋利的尖爪化为圆润的甲贝,脸上艳丽的妖纹尽敛,活脱脱一个白衣冷峻的华贵公子。
卓东来双目微睁,愣了一会儿,轻呵一声不语,只是笑意在嘴角盘桓不散,他转回身去。。。。。。。。。。。。。
————
长安街头,花市花灯,灯灯如画。
街上的积雪已被扫过,杀生丸和卓东来一白一紫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间缓缓走过。卓东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悠闲的在街上逛过,他有时都会恍惚忘记与人摩肩擦踵的感觉是什么滋味。杀生丸或许这是生平第一遭在人类的集市穿行,人体温度蒸腾的味道,花灯燃烧的油蜡味,还有街边的小食散发的香气。。。。。。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他一路下来眉头就没有松过。
卓东来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还有纠结的眉头,只觉好笑,他也没想到他会答应,不过既然答应了,断没有轻易放过他的道理。两人站住脚步,在一间装修华丽的酒楼前停下,卓东来道:
“今夜这里有戏,一起去看?”虽是询问,但他一只脚已经作势往里迈了。
杀生丸在门口便瞧见里面人烟鼎沸,脸色僵硬,眼里的抗拒一点也没有遮掩。只是他看着卓东来微侧过脸含笑看他,拒绝的话就堵在嗓子口,终于还是没有吐出来。他靠近他,鼻尖嗅到他身上优雅浅淡的紫檀香,满心的浮躁才算稍稍压制了下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小儿笑容满面凑到两人面前,这两人衣着奢华,通身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士。
可他话还没说完,掌柜的就连忙跑过来,一手扒开小二哥,满脸谄笑,道:
“卓爷您来得巧,楼上还有雅座,戏也还没开台,估计就等着您呐!”
长安街上稍有点档次的酒楼客栈,哪有不认识大镖局两位当家的,他们插着大镖局的旗,在大镖局的保护下,这也是身份的一种。
“掌柜的。。。。。雅座已经。。。。。”小二哥有些急的想补充什么,掌柜的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手就把他推一边去了。
小二哥被推得一愣,呆呆的看着台上,那里本该出现的戏班子现在还没出来,又看看掌柜满脸恭敬谄媚,脖子一怂不说话了。
掌柜的佝着腰领着两人上楼,在楼梯上忽然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卓爷,司马大爷还有司马夫人也在楼上,您可要和他们一块?”
卓东来一愣,彼时他们都已站在楼梯口,一偏头他就看见司马超群还有吴婉他们一家子,不幸的是,司马超群也看见他们了。
他身材高大挺拔,看见卓东来他霍一下站起来,想不引人瞩目都难。杀生丸当然也看见了,他眼神一暗,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卓东来有些无奈,正想对杀生丸说什么,却见司马超群已经离开座位朝他走来,还道:
“东来,难得见你出来上街,过来坐吧,我和婉儿那还有座。”闻言,吴婉脸色发黑,见他们瞧来,她笑的勉强。
“这位是。。。。。”根本不待卓东来他们推却,他执起卓东来的手就走,边走边看这杀生丸,有些纳闷的问道。
杀生丸眼神一冷,不理会司马超群的话,粗暴的将他的手扫开。
司马超群敛下笑容,瞪着杀生丸,杀生丸眉眼清冷,没有丝毫动摇。
卓东来忽然有些无奈了,轻轻拍了拍杀生丸的手背,道:
“都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掌柜的,下去吧。”他又道。
掌柜的见这气氛尴尬,早恨不得脚底抹油,听到卓东来的话哪敢不从,忙不迭应是。
见卓东来的动作,司马超群心头一闷,皱起眉头问道:
“东来,你还没回答我他是谁呢。”
卓东来一噎,挑眼看着杀生丸的冷脸,见他也看着他,他微笑起来道:
“一个朋友。”
“朋友?”司马超群语调奇怪。
杀生丸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对这答案满不满意。只是司马超群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满意的,但他还是强笑着道:
“既然是东来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来干一杯!”说着他递过一杯酒。他不知道卓东来什么时候又有了朋友,只是忽然升起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他以为他是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了,到头来却发现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和他一样了解他或者更甚。但他是卓东来的兄弟,这个身份让他更有底气,所以他很大度的不计较刚刚杀生丸无礼的举动,且认了他这个朋友,全看在卓东来的面子上,他应该感到荣幸。
“他不喝酒。”卓东来道。
“不是。”杀生丸道。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桌上的人登时一愣,卓东来看向杀生丸。
他眼神轻蔑,看着司马超群就像看着一只蚂蚁,他道:
“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不配。”
司马超群脸上刷的就青了,砰!一下撴下酒碗,他是全江湖敬仰的大英雄,他的尊严已经很久没人挑战过了。
此时戏已经开台,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二楼却一片安静,卓东来目光深邃,看着杀生丸,他站起来对他道:
“我不喜欢这里。”这就是理由,说完他转身,毫不拖泥带水,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司马超群一家子。
司马超群面色已经青到发黑,这脸色在他看到卓东来也站起身时更是难看到极点。
“司马,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也没什么理由插足,就先告辞了。”
司马超群瞪着眼,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半晌,吴婉嗤笑一声,道:
“卓东来的朋友真是好大的派头,不过难得他有这样识相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团圆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司马超群斜睖她一眼,她下面的话才没有说出来。他收回视线,看着台下的热闹,表情阴沉。
————
卓东来走出门,就看见杀生丸站在门边,望着满市灯火,像是在等什么人。听到他出来的声音,他微微侧头,没说什么,像是早料到了,他迈开脚步朝街上走去。
杀生丸以为卓东来起码会问一下他刚刚的原因,尽管他没有想给出答案,可卓东来却只字不提,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也没有进去那家酒楼,杀生丸瞄他一眼,气氛霎时有些微妙。。。。。。
卓东来似无所觉,脚踩着路边漏网的残雪,寒意从脚心窜起,他像是没有感觉到,步子依旧沉稳安详。
两人走过一路喧嚣,旁人的熙攘似乎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杀生丸稍前,卓东来错开稍后,两人步调和谐,这样走着,像是可以走一辈子。。。。。。。。。。。。
突然,杀生丸定住脚步,卓东来也站住,没出声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街尾有一个老叟,正牵着他的小孙子,孙子一手提着一个颜色斑斓的花灯,一手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暖暖的灯火印着老人脸上岁月的痕迹,足以让游子心生酸楚,那一条条一道道,深刻而沉痛,他枯皱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满是暖意,看着小孙子稚嫩的面庞,爷孙俩走得很慢,大的步履蹒跚,小的摇摇晃晃。。。。。。。。。
卓东来看的似乎入了神,眼神有些发怔。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他的眼睑颤了颤,轻嘘道:
“儿孙满堂,乐享天伦,能到这把年纪也是福分。”
杀生丸转过身看他,他却笑道: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这个年纪。”他武功高强,头脑精明冷静,他有一帮忠心耿耿的下属,他建立了江湖上空前强大的势力,但他还是个江湖人,只要是个江湖人,就算明天倒在哪个不知名的街头也算不得怪事,他死在谁的刀下剑下都不奇怪,他树敌无数,想要他的命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一开始他就与平常人的幸福绝缘。他自信骄傲,却也自知自省,所以他这样说,话里全是认真的意味。
杀生丸眼神一颤,道:
“能。”见卓东来挑眉不以为意,他强调道:
“一定能。”
可就算能又如何,他或许眨眨眼,卓东来就变成这样苍老枯朽的模样,再一个转身,埋着他枯骨的荒坟或许已经开出野花,而他还是这幅模样,面容俊朗依旧,岁月早已遗忘了他。
他眯了眯眼,第一次觉得冬夜里的风有些凉。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靠一个人类这样近,近到他居然都开始考虑这个人类的将来,近到他居然不愿意去考虑没有这个人类的将来。。。。。。。。。。。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胸腔里跳着的这颗心脏这样软弱,他眼神渐渐冷冽,软弱的几乎就像一个人类,而这却是他以前最鄙弃的事情。
他思绪间卓东来已经重新迈开步子,绕到他前面,他们身后的小摊已陆陆续续收摊,周围黯淡了不少。
“卓东来。”他声音低沉,卓东来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你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可以帮你办一件事,我可以帮你,铲除所有敌人。”他说的不快,最后半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表明他的认真。他的力量早就恢复了,在回到大镖局之前,甚至比以往更强,所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只有卓东来开口,然后。。。。。。。。。他就不欠他了。。。。。。。。。
又是一阵沉默,卓东来回过头,眼神有些飘忽,半晌,杀生丸听到风中传来他的叹息:
“那个约定,忘了吧,你不欠我。”说罢,他又迈开步子,他面前的积雪没有清扫,月辉铺下一地银霜,他的脚印笔直向前,没有一丝犹疑。
杀生丸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然后也迈开步子,冬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他背后长安街市,灯火阑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月色冰凉
司马超群的院子在大镖局的正中,位置极好,坐北向南,一年四季都光明敞亮。院子里没有种花草,倒是种着不少时鲜蔬果,是吴婉的主意,她当然是个好妻子,为了给丈夫最好的照料,拔光了院子里原本的奇花异草,尽管这些都是卓东来花大力气搜刮来的,可一点也没关系,没人会怪罪一个为丈夫全心全意着想的女人。然后种上鲜翠欲滴的莴笋青芥,能考虑的这样周到,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