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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命定的连环辜负,也许自开头,便透着冰冷的凄凉~
半睡半醒间,龙云悠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15岁那年的模样,乌黑的长发高高吊起,垂下的发梢用发套一节一节的匝成灯笼辫。
她正站在龙家宅子门口,远远的,自家的奥迪车缓缓驶来。到得跟前,林青青慈爱的微笑着伸手,她亦笑的灿烂烂,一下扑进她的怀里。龙啸天站在身边,望着母女二人,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龙云悠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甜甜喊了声“爸爸”,龙啸天便伸出手去,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云儿,我们来接你回家……”。她高兴的连连点头,突然一阵狂风翻卷而过,父母被惊恐的卷起、远去,独留她在原地,拼命的哭喊着伸着手臂,“爸爸,妈妈,不要走……”
耳边似是有人轻声呼喊自己的名字,龙云悠幽幽转醒。陌生中透着熟悉的感觉,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自己已回到了龙家。她挣扎着起身,身边的龙进赶忙伸出手去,扶她坐起身。
眼角还残留着梦中的水雾,龙云悠憔悴的眉眼透着羸羸不堪一击的脆弱。沉重的头颅被突来的变故硬生生挤进,难以名状般,肿胀的疼痛着。耳廓内,什么东西震颤个不停,嗡嗡作响。
龙进看她渐渐似是有了些精神,才轻声问道,“好些了么?要不要喝口水?”
龙云悠表情木讷地摇摇头。龙进见状,又耐心的说道,“我去给你端碗粥吧,都夜半了,你肯定饿了。”说罢便要起身。
厚厚的棉衣袖口被龙云悠一把扯住,龙进滞住身子。
“进叔,我爸,和,和……他们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扬起憔悴至极的面孔,眼神里空洞洞地,说话时候,似是终于凝住了丝缕的神气。
龙进就那样侧着身子,望着龙云悠。良久,从胸腔里无声的沉沉叹息了下,他握住龙云悠扯住自己袖口的手,冰凉的温度好似从心里冷透了气。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龙云悠的手背,似是想慈爱的,给她些许温暖和力量。
龙啸天第一次见到楼景云的时候,刚刚好十岁。
那时候龙进还没有找来龙家认亲,整个宅子,除了龙万桐夫妻二人外,便只有弟弟龙肖麟。平日里龙万桐打理药铺,给乡里乡亲十里八村慕名而来的人问诊开方,妻子便按照药方给大家抓药、煎药。
龙肖麟那时候只有7岁,体弱多病,并没有去上学。每天龙啸天放学回家,便会帮着照看弟弟,或者在药铺,干些晾晒点验药材的零活。
龙啸天十岁那年的冬天,龙万桐妻子突然间便病了起来。人整天恹恹地没有精神气儿,脸色暗黄到不行,每天都似睡不好觉,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的做,身体日渐消瘦。龙万桐用尽了各种办法,方子药材都是慎之又慎的开着煎着吃着,可是妻子的病依然不见好转。
楼媒婆,也就是楼景云她娘,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于瑞他爹于忠厚悄悄领着,在一个平常至极的冬日夜晚,走进了龙家的大门。
一个远近闻名的中医大夫,妻子生病,却要领来一个媒婆看病?是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任何办法便都成了办法。
因为楼媒婆不是普通的媒婆。她是专门,替人,说阴//亲的。
什么叫说阴//亲?
就是替那些还未婚嫁过便死去的人儿,在这个世界牵红线,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有个伴儿。说白了,也就是乡土中国,诸多迷//信的一种表现形式。
原来,龙万桐在儿子龙肖麟之前,曾经生养过一个女儿。因为是女儿,龙万桐并未多么放在心上,全靠妻子一人照看。女儿生来不足月,身体比同龄的孩子都更羸弱,经常生病。长到2岁的时候,有次突然高烧不退,妻子说要抱孩子去医院瞧瞧,龙万桐却忙着出门进药材,嘴上说着没什么大事儿便匆匆离家而去。等他办完药材回家,女儿早已夭折而去。
从此,龙万桐妻子心上,便落了这么块心病,始终觉得自己对女儿不住,愧对女儿投胎到自己腹中。日复一日,便终于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龙万桐透过于忠厚叫来了楼媒婆,便是想着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结太深,总也得在心上来解。
楼媒婆进得门来,便伸出了自己多年从业的灵敏触角,满院满屋的四处嗅着测着。一遭下来,龙啸天便见她神秘兮兮的对龙万桐耳语了几句,龙万桐便连连点头,嘴上说着,三天,就三天。
三天后的傍晚,龙啸天放学回家,再次见到了楼媒婆,还有站在母亲身边的,女儿楼景云。
楼景云那时候刚满八岁,虽一身稚气未脱,但许是跟随母亲见多识广,眼神却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些许的淡泊与随遇而安,并没有初到陌生环境该有的羞怯、好奇和窘迫。
她穿着应是改小的对襟蓝花棉袄,红头绳将编着的三股辫熨帖的捆在颈后。楼媒婆脚步细碎,身子左右飘忽,手里看似随意一指,楼景云便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去,贴上黄纸写好的符。
龙啸天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家里,满院满屋各处,散落着明黄的颜色。而后,楼媒婆绕着龙万桐的床榻,摆起了一整排的香炉。清香柱株燃起,袅袅的烟气背后,塌上仰卧的龙万桐妻子的脸,也似乎重新燃起了生机。
楼媒婆嘴里阵阵有词,跪拜在地。面前,摆放着三日内,龙万桐备好的各色糕点果蔬,还有红红的喜字,红红的新衣,红红的礼花儿,红红的蜡烛,红红的喜帖,红红的纸张上,写着的红红的生辰八字。
清香燃尽,楼媒婆拿起面前的红烛,就着香烛上明灭的火星儿点燃。
冬夜寂寥。已是月上枝头,窗外点点星光俯瞰。室内清香余味缭绕,红红的烛火,捧起了细碎的喜气氤氲。
瓷拉,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就着红红的喜烛跳跃着粉身碎骨的赤诚。楼媒婆用双手呼扇着让它跳跃着燃个彻底,灰烬便飘摇的撒进了装满水的青瓷碗心。
一招手,楼景云便乖巧的走到母亲身边。楼媒婆手一捋,楼景云辫梢的红头绳便被抹了下来,放进了青瓷碗中。本是干燥的红绳无言的浸没,最后柔软的竟似是一条吐着红蕊的蛇。
龙万桐拿过两只贴着喜字的红碗,楼媒婆便将碗里飘着灰的清水,分两半倒入碗中。龙万桐接过,一半递给龙啸天,一半递给楼景云。
楼景云似是司空见惯,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了下去。龙啸天本是有些迟疑的,见到她如此干脆,便也硬着头皮,干了碗中的灰水。
青瓷碗中,只余刚刚浸泡过的红头绳独自缠绕。楼媒婆挑起红头绳,一端缠住楼景云的小拇指,一端系在龙啸天的大拇指上。于忠厚从屋外将早早备好的炭火盆搬进屋来,又拿过两个蒲团,两个小儿便各自分别跪在火盆的两端,胳膊端在前胸手掌向下,红绳便笔直的悬在了火盆的正上头。
屋外寒风略过窗棂,朱红的门栓被吹的吱呀。屋内,却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望着对跪在中心的两个小儿,瞧着那其实并不能够看清楚的,红绳上浸渍的水汽升腾。
龙啸天静静望着对面的女孩,她低眉顺目的柔弱着,却又似柔中带韧,透着旁人无法看穿的力量。女孩没有看他,只是定定的望着身前的火盆。
炭火悄燃,火星散发着昏黄的暖意。
满屋清宁,龙啸天和楼景云,两个从未见过的小人儿,便被大人们硬生生套着红线,替死去的人儿,完成了终生相守的仪式。
☆、十年后·往事并不如烟(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自己写的龙啸天和楼景云的爱情~
龙啸天第二次见到楼景云,已是7年之后。这次领着她进门的,不再是于忠厚,身边也没有她娘楼媒婆跟随。
她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踏着晨曦的薄雾走进了龙家院子,碎花的确良衬衫上似乎都绣满了潮气。
本是夏日,她穿着一双自己纳的黑色布鞋,一根细细的黑带绕过脚背,搭扣在鞋帮上。她的眉头微蹙,眼角艰涩肿胀,昔日从容淡泊的双眸染着说不出的哀伤。
满头乌黑已垂过了腰际,依然编起了麻花辫,只不过辫梢不再是红色的头绳,而是黑色的发带。乌黑的鬓边,用发夹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肩上,垮着一个藏蓝色的布包。
身边,站着据说是她未婚夫的,于忠厚的儿子,于瑞,龙啸天和龙进,同村的小伙伴。
17岁的龙啸天肩上背着包正要去上学。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竟然没有径自离去,而是定定的就站在那里,看着于瑞对龙万桐说着什么。
离得很近,龙啸天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他就那样直直的瞧着垂下头去不言不语的人儿,直到看到她的双颊,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起晶莹的光芒。
须臾间,于瑞似乎跟龙万桐已经说好了很多事情。他转过初显魁梧的肩膀,粗糙的脸庞上竟泛起些无法形容的柔情。往日犷鲁的嗓门今日像被什么扭紧了,变得纤细而柔和。
“景云,我爹已经跟三叔说好了,你就先在三叔这住着,替他看着药铺。等,等我,过两年……”
于瑞的脸上泛起潮红,他竟似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后脑勺,咽下了没有说完的话尾巴。
楼景云抬起头,水雾弥漫的双眸瞬间变得愈发猩红,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她的碎花的确良衬衫的前胸上,滴在她黑色布鞋的脚尖上。她身子一软,膝盖一弯,咣,便直直的跪了下去,声音中带着柔弱的哭腔和柳暗花明后的松绑的疼痛,“谢谢您三叔,景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龙万桐慌忙俯下身去,扶起了楼景云。
“姑娘啊,你娘当年替啸天她娘解了心结,也是你替我那夭折的女儿走完了仪式,现在你娘走了,能帮的,我肯定不遗余力。加上现在,你又跟于瑞订了亲,也是半个龙家庄的人了。从今往后,直到你出嫁,都住在这里吧。平常替我看着药铺,帮着啸天娘操持下家里,咱们就算两两相抵吧……”
不远处,龙啸天正望着这一切。于瑞不好意思的,羞赧地冲他咧了咧嘴巴,干巴巴地嘴唇上,泛着白醭一样的色泽。身边,楼景云正垂头用手轻轻抹去腮边的泪水。
7年之后,楼景云这个名字,对于龙啸天来说,再不是儿时那条湿润滑漉的红头绳勒过的印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开始走入了他的人生。
想到这,龙啸天的心里一阵恍惚,不安便嘶嘶的像极了蒸馍的锅盖缝,扭动起了萦绕的雾气。
楼景云就这样,7年之后,再一次猝不及防的,孤身来到了龙家。这一住,便是二年光景。
龙家人很快接纳了她,并且在日常的琐碎中,将她视为了龙家人。龙万桐起初只是因为单纯的,对楼媒婆的感激,加上老友于忠厚的委托,才答应楼景云留下来的。天长日久地,发现她手脚麻利,勤快,做事有条不紊,药铺的活计很快就上了手,有了龙进和她一起打理,龙万桐便也乐得清闲,渐渐放手给他们两个去做。
龙万桐妻子更不必说,本来痛失女儿,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没曾想多年之后,老天又白白给她送来一个现成的,不仅生的模样俊俏,性子又那么体贴温婉,整个龙家在她帮衬下越发的整洁有条,家里田间药铺,能搭手的她绝不含糊,有了这么个女孩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