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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秋没有反驳。
那天晚上,顾之泽和李润野视频通话时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一旦要面对师父的眼睛,之前的那些冲天豪气全都变成二氧化碳了。李润野在视频框亮起来的一刹那就从顾之泽的表情里看明白了一切:
“能保证安全吗?”他问。
顾之泽机械地点点头。
“项修齐也留下?”
顾之泽心想,不但项修齐在,李润秋也在呢,当然这话他绝对不敢说出来。
“之泽,”李润野淡淡地说,“不要单独行动,尽量跟项修齐在一起。你需要借助他丰富的战地经验。”
“师父……”顾之泽迟疑地问,“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很自私,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李润野轻轻笑一声,“你这个人虽然缺点多得要命,但‘自私’还真不在其间。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我说让你回来你就一定会回来,但是你一辈子都会为没能替那些难民做点儿什么而遗憾,所以我真的不生气。只是之泽,想要‘替民请愿’也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危才行。”
“我……”顾之泽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来。从开始到现在,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李润野。
所以今天,顾之泽站在凯莱的厨房为同事准备一顿晚饭,送他们回家,而自己将继续站在炮火纷飞的街头,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平安地回家去,回到师父身边去。
***
刘明远听说顾之泽没有撤走的消息异常震惊,他坐在八戒的房间里,试图再劝他一次。可是八戒摇摇手:“大师兄,我不会走的。你知道为了赶我走我姐姐都快翻脸了,可我还是留下来了。”
刘明远不赞成地看着他,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阿泽,我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
顾之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知道,如果我出了事师父会很痛苦。但是大师兄你知道吗,那天我看着那个男孩倒在我面前,他临死前最后一刻还挣扎着看自己的胸口,看血从那里喷出来。他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慌,而是一种‘哀求’,向全世界的神佛哀求血不要再流了,哀求这一切都没发生,只要让他平安回到家,付出什么都可以……”
顾之泽攥紧手指:“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无论如何我要留下来。因为师父说过,舆论就是人心,我想让人心再柔软些。”
刘明远叹了口气,一双大手扣上顾之泽的肩头,把这个人抱进自己怀里。他夺走了他一生最爱的人,可是,他还是那么爱他!
爱,从来都有很多种,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爱。
顾之泽在刘明远怀里蹭蹭鼻子,努力笑着问大师兄为什么也要留下来。
刘明远耸耸肩,一派轻松自在:“我三十来岁年轻力壮,家里有弟弟可以照顾老人,未婚,无牵无挂,我不留下来都说不过去。”
顾之泽被“无牵无挂”四个字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四肢都蜷缩起来。
这一天,决定留下来的不仅仅是顾之泽,当他在酒店大堂领取新房间钥匙时竟然看到了诺瓦尔。
在顾之泽的印象里,洗干净“棕鞋油”的诺瓦尔就好像一个中二期的美少年一样,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衫,唇红齿白阳光灿烂,不说话的时候颇有泰坦尼克时期的小李的风范,只要一张嘴,感觉跟前就站着一个小沈阳!带着这样一个印象,顾之泽觉得颇有“背景”的诺瓦尔应该是在第一批撤离的名单里的。
可当他在大堂看到诺瓦尔时,惊得几乎拿不住钥匙。诺瓦尔已经唤了一身工装裤,束得浑身的线条都无比利落,甚至透出几分干练来。所有的大口袋里都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顾之泽推测十有*是“违禁品”,掌心雷什么的很有可能。他满头的金发用发箍固定住,扣了一顶墨蓝色的帽子,帽檐堪堪压住眉睫,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金棕色的眼眸。
诺瓦尔正指挥着几个人搬箱子,他站在大堂中央,修长的手臂稳稳地挥动着,指挥若定,竟然有了几分大将的风范。他隔着半个大堂看到了顾之泽,淡然地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他在带着顾之泽偷渡过河的时候经常做,顾之泽看得很熟,这个手势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泡泡的雷阿九的雷航航的雷
ps。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一百一16章
战争全面爆发的当天;霍尼卡普在全国广播和电视中做了发言。作为宗教领袖,全世界的人都希望这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人能够拿出“神”的仁慈,制止这场战争。可是顾之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记得在医院里第一次看到霍尼卡普时的情形,这个老头面对一个被炸断了腿的小女孩;竟然连眼睫都不动一下,只是沉默冷淡地站在一边。顾之泽明白;与其说霍尼卡普是个宗教领袖,不如说他是个政治家更为合适,而政治家天生喜欢争斗,战争是他们最喜欢的利器。
果然;霍尼卡帕简短到只有十分钟的讲话只透露了一个主题:战斗到最后一粒子弹——以真神的名义。
顾之泽简直要放声大笑;这么可笑的话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虽然这话如此荒唐;但是当正式开战时顾之泽只想大哭。在他的人生里,战争是个太过遥远的词,在全世界范围内,上一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还要追溯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伊拉克。自那以后虽然局部战役不断,各种武装冲突三天两天见诸报端,但是相对来说政局还比较稳定。所以,当顾之泽在卡纳亚里斯全面封锁一周后,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战争。
一天24小时,不再存在所谓的“停火时间”,近在耳边的枪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让人一整天都耳鸣不已。空袭成为常态,三不五时就能看到天际划过一道光斑,然后立刻有一道闪亮的轨迹掠过,直奔光斑而去,那是在进行导弹拦截。街上的尸体经常三五天都没有人来收,就保持着中弹一刻的姿势瘫在路边,任尘土和垃圾把他一点点遮挡起来。相对炮火和导弹而眼,巷战倒成了造成无辜平民死亡的最主要原因。由于民族间的仇恨和宗教信仰上的冲突,狂热的宗教分子开始使用“人体炸弹”,他们往往选择人口密集的居民区、医院、清真寺甚至红十字救助站引爆炸弹,动辄造成数十人乃至上百人伤亡。
很快,顾之泽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愤怒。最初,面对无辜平民的死亡他会愤怒不已,他会控诉政府的不作为,会指责交战双方的惨无人道。但是短短的几天后,亲眼目睹了那么多人在自己面前倒下,锡卡兰族,坦尼亚克族,甚至包括维和部队的士兵,每一个人倒在尘土中时,剥去一切身份,剩下的只有对生命本身的无尽眷恋和对世道的控诉。
顾之泽每天在酒店里把当天采写到的图片和文章用卫星传回国内,他所有的新闻关注点都在“生命”本身上。项修齐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沉吟了半晌说:“阿泽,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地记者”。顾之泽有些不解,项修齐告诉他,一个真正的记者最应该关注就是“人”,每一个新闻事件背后都是“人”的因素。战地记者的眼睛盯在导弹、火炮、坦克上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操控那些冷冰冰的杀人机器的,恰恰就是“人”本身。
“阿泽,你很棒,我在叙利亚呆了整整一年才明白这些,你用了两个多月就看明白了。”
顾之泽微笑着说谢谢,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缩在棉被中放声痛哭。他记得李润野告诉他,每一条新闻的背后都是人心,李润野还告诉他,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它的不可复制性和无限延展性……时至今日,他回过头细想当年,更深切地明白了李润野为什么会毙掉他用了一个多月才写出来的专题,也明白了师父为什么对刘明远的那场“车祸”穷追猛打……抛除所有个人“情感”的因素,一切的根本无非就是对“人”的尊重和对“生命”的尊重。
顾之泽一边掉眼泪一边一次次点击pad上的网络开关,可是曾经被李润野笑称“靠谱”的wifi再也搜寻不到了,手机信号早在战争开始前就断了,唯一的一台卫星电话不到关键时候轻易不能使用。顾之泽徒劳地再一次刷新网络连接,依旧是一片空白。可现在的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李润野,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此时,李润野的声音就是他坚持下去的所有理由和动力。
这么多天以来,每次踏出宾馆他都会带着极端的恐惧和遗憾想“如果回不来,我都没有机会亲自跟师父道别”,每次裹着一身硝烟回到宾馆,他又会无比庆幸“还好,明天还有机会去大使馆给师父打个电话”,虽然他一次电话也没有打过,但是怀抱着这么一个希望总是让人高兴的。此时,他坐在脏乱不已的房间,透过粘满米字形胶带的窗户往外看去,夜空墨黑,远处乍然闪亮的是倾泻而下的炮弹,他对李润野的思念汹涌而来,直至灭顶。
***
刘明远无论如何放心不下顾之泽,于是每天抓着台相机跟着顾之泽大街小巷地蹿,美其名曰协同采访。顾之泽当然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拒绝刘明远的同行,有些人有些事,你可以默默放在心里一辈子却没有必要宣之于口。
他们每天冲向枪声最密集的地方,把镜头对准哀哀哭泣的人们。当空袭警报拉响时,所有人都往掩体跑,他们会逆着人流往街道上跑,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更清楚地看到战机是如何低空掠过,把巨大的死亡阴影投在魂飞魄散地百姓头顶上的。
当炸弹在身边炸响,不是顾之泽把刘明远扑倒在身下就是刘明远把顾之泽的脑袋抱进怀里,两个人互相用脊背替对方挡住四散乱飞的各种碎片,当一个人屏住呼吸看向取景框时,另一个人会警惕地替他观察周围的情况,预防随时冒出来的冷枪和流弹。有时候,他们会碰到受伤的平民蜷缩在某个角落,于是两个人总是把争着把对方推到身后,抢先一步走过去搀扶那名伤者——谁也不知道那真的是一名伤员还是伪装成伤员的自杀式袭击者。
两个人都知道,无论谁有了意外,李润野都会痛苦不已,于是两个人在安全问题上异常默契。不用任何人提醒,顾之泽每天都会把那沉甸甸的龙鳞甲穿在身上,而刘明远穿的是凤凰卫视标配的防弹衣,为了安全,他插了两块陶瓷板。
有一次,顾之泽对刘明远说:“大师兄,我觉得太不公平了,都是跑国际新闻的,凭什么咱俩要遭这罪啊?不行,我觉得亏了,我要报复!”
“哦,那你想怎样?”刘明远温柔地笑着,看着自己的二师弟作妖。
“我得狠狠敲诈他一顿!”顾之泽挥挥拳头,“咱们回去以后,让他掏钱请咱俩度假去,我想去西藏,大师兄你想去哪儿?”
“我啊,”刘明远看看天花板,脸上有向往的色彩,“我想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
顾之泽的眼角狠狠地跳了两下,心里绞成一团,他努力挤出一抹笑意说:“那一起去,等咱们回国以后就让师父掏钱定机票和酒店。”
刘明远温柔地笑一笑:“好,等我们回去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