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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宜打开书,八个熟悉的柳体字映入眼中:以儒治国,以佛治心。宛宜的眼睛又模糊了。
谢过真金之后,宛宜领着晓光离开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真金的眉头长久没有舒展开。
晓光在灵光寺给父亲做了一场法事。宛宜把佛经和鸡血石印章留给晓光保存。
“爹从前的书和印章,估计就剩这两样了,你保管着吧。”
“姐姐,你放心,我会珍藏好的。”
三人回乡安葬了徐长泽之后,马上返回大都。因为卢世荣回任在即,按照当初和忽必烈的约定,他还有半年的任期。
偏偏这个时候,宛宜在回大都的路上病倒了。这段时间宛宜悲伤过度,再加上路途奔波,身体终于吃不消了。
晓光建议宛宜留下来,“姐姐,反正再过半年表哥就回来了,你别跟着折腾了。”
卢世荣也表示赞同。除了担心宛宜的身体,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说出来。
卢世荣在任上时,许多茶商为了多获得“茶引”,就私下里向他行贿。每次卢世荣都在外面的茶楼和他们见面。但是,仍然有几次让茶商找到家里来了。而且有两次还被宛宜碰上了,为此宛宜还劝过他。
“表哥,这些人的钱物可不能要。要是让人告发了,又或者上面追查下来,你不就前程不保了吗?”
“表哥,粗茶淡饭的日子我一样能过。你可别收他们的钱。”
卢世荣觉得宛宜不在身边,自己的行动更自由。所以,他也极力赞同宛宜留下来。
“好吧,我留在大都。不过,表哥你一个人在隆兴,可要注意身体。应酬再多,也别太贪杯了。”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老舍先生自沉太平湖之后,也没有找到骨灰。
后来开平反追悼会时,骨灰盒里放的是他的眼镜和钢笔。
☆、否极泰来(七)忧心
有了晓光的陪伴和照顾,宛宜的身体很快痊愈了。但是有一件事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卢世荣还在大都的时候,有一次同宛宜说起阿合马遇刺的事情。宛宜觉得这是“苍天有眼,恶有恶报”。卢世荣反驳到,“我看这件事和太子少不了关系。说不准就是他指使的。”
“不是说王著找人假扮成太子;骗阿合马出来的吗?”宛宜不解的问。
“你想的真简单,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卢世荣瞟了宛宜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王著身为益都千户,他和那些同党为何如此熟悉大都的情况,一下子就把阿合马骗出来了。难道没有同谋?张易恐怕就是同谋。张九思说他应变不审,其实是替他开脱,减轻罪名。张易可是太子一派的人,太子能少得了干系?”
宛宜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卢世荣继续说下去,“你再想想痛恨阿合马的人里;谁最有能力策划这件事?”
接着,卢世荣喃喃自语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太子平时看着温良恭俭让的一个人,没想到杀伐决断,毫不手软。不过他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皇帝猜忌他。”
最后这句话,让宛宜也紧张了。卢世荣能想到的别人亦是如此,那么父子猜忌可能就难以避免了。想到这里,宛宜开始担心真金的处境。
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宛宜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病愈之后,宛宜的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当面问问真金,到底是不是这样?皇帝会不会猜忌他?
于是,宛宜带了一副画进宫去见阔阔真。
阔阔真很意外,也很高兴,“宛宜你在大都啊?我以为你随卢大人赴任去了呢?”
“还有半年表哥就回任,所以我就不跟着长途跋涉了。”说完,宛宜拿出一幅画,画的是牡丹,约莫六七朵,迎风飞舞,姿态娇妍。旁边的题跋,四个柳体楷书“国色天香”。
宛宜解释说,阔阔真生日自己不在大都,无法入宫恭贺,现在补上寿礼一份。
“不成敬意,让殿下见笑了。”
“谢谢你,宛宜。我很喜欢。”
阔阔真命人将画暂时挂在一旁,然后和宛宜闲话家常。宛宜见真金没有回来,心里暗暗着急,犹豫了一下,问到“太子殿下最近一直都忙于前朝的政事吗?”
“你找真金有事?”
“是,关于家父的问题,还想再烦扰太子殿下了解一二。”不光说谎,还打着父亲做幌子,想到这里宛宜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迟迟不归?可能有什么事给绊住了吧?你再坐会儿吧。”又陪着阔阔真聊了一会儿,宛宜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谁知宛宜刚离开,真金就回来了。
一见到他,阔阔真就喊了一句,“哎,真不巧,宛宜刚走。”说完,一边嘱咐侍婢“快,去把卢夫人追回来。”一边帮真金脱下朝服,换上便装。
“宛宜来过?”
“对。她送了一幅画给我当寿礼。你看就在那边。不过,她好像找你有事。”
宛宜被追回来,一进屋看见真金一个人正在专心致志的看那幅牡丹。
“参见殿下”,宛宜向真金行礼,轻声说到。
“你找我有何事?”真金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宛宜。
“殿下,我听到一个传闻,说阿合马遇刺一案涉及殿下,是吗?”宛宜急切地问到。
“你听谁说的?卢世荣?”真金打量着宛宜,缓缓问到。
“是。”宛宜涨红了脸,声若蚊呐,低下了头。
“没错。阿合马一案岂止涉及到我,我就是背后主谋。”
“那陛下是否知情?他会不会因此猜忌殿下。”宛宜猛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真金,似乎要从他的脸上寻找答案。
真金没有回答,反而气定若闲的望着宛宜,“你担心我?”
宛宜使劲咽了一口气,仿佛在下很大的决心一样。
“是,殿下。”
停顿了一下,吞吞吐吐的继续说,“殿下宅心仁厚,他日必是一代圣君。倘若陛下猜忌您,……引得父子失和……那……那就不好了。”然后又低下了头,盯着地面。
“朝堂之上的事,我不能和你多讲。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如此甚好。”万一长长的松了口气,舒心的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微似透明的糯米牙。
“不过,你……”
“什么,殿下?”
真金本想说,“不过你担心我,我很高兴。”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妥当。于是,话锋一转。
“不过,你送阔阔真的画,我也很喜欢。”
“殿下也喜欢牡丹?”
“牡丹的确艳冠群芳,但是我更喜欢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也喜欢莲花的高洁。改日再画一副莲花图,赠与殿下。”
“好,一言为定。”
☆、似如水火(一)渐行渐远
阿合马之后,新任的丞相和礼霍孙不是一个善于理财的人。可是,朝廷和海都的战事没有结束,忽必烈还计划东征日本,所以特别需要一个像阿合马那样的理财高手,同时又不能像他那样贪得无厌、飞扬跋扈,以至于弄得天怒人怨,群起而攻之。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卢世荣。上次召见时,卢世荣给忽必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精明能干又颇有分寸。
卢世荣在“江西榷茶运使”的任上干满一年之后,按照当时和忽必烈的约定,回到了大都。于是,忽必烈力排众议,任命卢世荣为中书省右丞相(正二品)。
卢世荣也没有令忽必烈失望,实施了几项措施之后,很快增加了财政收入。
忽必烈愈发信任卢世荣,这引起了真金的警惕。真金崇尚“汉法”,一直主张“与民休息”,因此对卢世荣增加税收的种种做法非常反感。有一次,在朝堂之上曾直言不讳地质问卢世荣“财富不是从天而降的,如此肆意地搜刮民脂民血,不仅害民,而且误国!”。
但是,由于卢世荣的身后有忽必烈的支持,真金的反对也无济于事。
回到大都一年的时间,卢世荣俨然已经是忽必烈眼前的红人,不少人开始走卢世荣的门路,以谋取官职。
与此同时,阔阔真和宛宜却渐行渐远,没有来往了。阔阔真从真金那里得知,卢世荣与他政见不合,为避免见面之后彼此尴尬,不再像之前一样,经常邀请宛宜进宫。
卢世荣觉察到了忽必烈和真金之间的分歧,以及忽必烈对真金的不满,所以一改往日的态度,告诫宛宜不要再去东宫见阔阔真。卢世荣明白,他必须站在忽必烈这边,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是他最大的靠山,他不能让这种信任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我现在已经是万众瞩目的位置了。你要是经常出入东宫,别人怎么看我?大汗怎么看我?”
宛宜沉默了,从此未再踏足东宫一步。
阔阔真还像以前一样忙碌于东宫的各种事务。只是有一次,她沏着青杏茶,幽幽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宛宜现在怎么样了?”真金放下手里的奏章,盯着墙上的《莲花图》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低头看下去。
☆、(二)执迷不悟
卢世荣的势力越来越大,引起了真金和安童的警惕,两人密切关注卢世荣方面的动向。不久,安童得到消息,卢世荣举荐了一位名叫“答即古阿散”的人出任户部侍郎,正在等待大汗和中书省的任命。此人正是阿合马在扬州的余党,当年崔斌一案,抄家、抓人的正是他。阿合马倒台后,他的同党大部分被罢官清理。此人侥幸漏网,不知道怎么搭上了卢世荣这条线。
真金听完安童的汇报,眉头紧锁,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心里盘算着,“卢世荣不是一个轻率的人,他既然要举荐答即古阿散,肯定对此人的情况非常熟悉。但是,他仍然执意如此,很可能是收了答即古阿散的好处。答即古阿散是阿合马的同党,也算是害死徐长泽的帮凶之一。卢世荣为了结党营私,居然和这样的人暗中勾结,真是无耻。”
真金决定利用中书令的身份阻止这一项任命。同时,他觉得有必要让宛宜知晓此事,不能再让卢世荣这么肆无忌惮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了。
于是,真金派人去灵光寺把晓光找来,告诉他这件事的详情。晓光大吃一惊,半天没说话。答即古阿散,他当然熟悉。当年,徐府被抄家,领头的就是此人。姐姐被羞辱,自己被打伤。往事历历在目,晓光攥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宛宜却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对卢世荣的事毫不知情。
成亲以后,宛宜就希望有个孩子,但是一直未能如愿。在隆兴的时候,曾有过喜讯,但因为身体羸弱没有保住。宛宜为此大哭一场,卢世荣安慰她,“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将来会有很多孩子的。你就等着当婆婆和岳母吧。”
这几日,宛宜觉得身子不舒服,卢世荣又一直在朝中忙碌,于是就自己请了一位大夫来瞧了瞧,果然确定是有喜了。不过,由于有上次的教训,宛宜暂时没有声张,想先休息两天再说。
晓光自然不知道姐姐的事,从真金那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来到卢府告诉了宛宜。
宛宜听完,一脸凝重地思索了半天,吐出一句话,“表哥是不是不知道那个人以前的所作所为啊?”事虽至此,宛宜仍然不愿意相信卢世荣会和自己曾经的仇人同流合污,她还在为卢世荣找理由开脱。
但是,晓光接下来的话,击碎了她的幻想,“可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