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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翁问道:“老跳佛,说说吧。这到底叫个啥?”
跳佛道:“老发瘟,这的确是叫泪糍。但意思嘛,得由你来尝。”
药翁道:“难道我还怕你那一手?”说着,就动筷先尝。其余人也跟着起筷。
惟独连习只是干坐着,沉浸。
跳佛一见,对爱巾道:“孙女儿,这小子嫌我做的难吃吗?”
爱巾不由一愣,侧目道:“怎么了?”
连习道:“没。姐爱吃这个?”
爱巾道:“为什么这么问?”
连习道:“没什么。姐,我想尝一下。”
爱巾道:“我给你吧。”
送入口边时,连习舌尖就已感觉到火辣辣的。不一会,额角浸出了汗莹来。最后连泪水也被逼了出来。
爱巾见道:“原来你不习惯吃辣啊!要不要喝水?”
连习此时根本动不了口。席下笑道:“驴上人,吃香喝辣看来真不是你这种另类俗人受得了的啊!
慕容方巾接道:“我知道为什么叫泪糍了。原来是辣得流出了泪!”
符贞听道:“那也该叫‘辣糍’啊!”
跳佛道:“你这丫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符贞道:“申老前辈的深意,晚辈可猜不到啊!”
跳佛笑道:“今儿这桌菜,看来准备得还是个时候。”
上官荆道:“义叔,说的是……”
跳佛道:“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其实能聚到一起,就已经是每一个人的缘分了。何况你们几个又都是后起之秀,难得啊!好了,还有两个菜,该上了。”人去。
但这些话却让深思的人陷入得更深了。
上官荆又开始催大家动筷了。公二单却在这时道:“药叔,你先用,二侄回书房了。”
药翁点了点头。
公二单侧身对一旁的管庄道:“让蝉儿来见我。”
而管庄去约一会,跳佛连上了最后两道菜。
第二道,三条半斤来重的火鲤,游在这立锅热炉间,大有鼎立一世界之势。而这片片秋鳞也始终不因沸腾之水而改变丝毫----它们在夕色的烛光中就如那沉落湖底已有千年的黄色之金----永不褪色!
可在锅炉正中处,却矗立着一根长约三尺的小石棒。
这究竟是……
慕容方巾见道:“这----叫什么啊?”
跳佛了当道:“绕梁三鱼!”
慕容方巾接道:“不懂。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这根石棒杆子之外。”
席下听道:“方儿,你只说对了一半半。”
慕容方巾道:“哦,那席大哥就说说你的‘一半半’吧。”
席下耸耸道:“好。这第一,锅中清水是大有讲究的。别看无色,但实际上却是包罗了许多大锅鱼的配料。比如生姜榨碎乳、磨椒汁、春晒秋储的藿香叶末等。不过……”
易鹤截道:“这些谁不知道!”
席下道:“不过,还有一种……就是高粱酒。”
易鹤不语。慕容方巾道:“席大哥,是不是你之前都尝过这两道菜啊?”
席下道:“上述之言,都是我猜的。”
慕容方巾不禁道:“可你说起来却象是真的。”
席下笑而未语。跳佛这时道:“老发瘟,你这堂弟看来还真是‘猜神’!”
药翁此时的表情却非常严肃认真,不语。
慕容方巾忍不住问:“公公,这道菜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跳佛却对符贞道:“丫头,你来说说看。”
符贞微笑道:“申屠前辈的厨艺天下唯一,晚辈要说也说不出多少来。不过,从这菜名来看,却象是出自那个典故----绕梁余音,三日不知肉味。”
跳佛道:“果然不愧都是‘后起之秀’!嗯,祈连习,你来说说看。”
连习似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但道:“这清水中应该有红高粱酒。酒,一可用来去除腥味,二……二可以‘愁更愁’。”
跳佛听道:“好一个‘李太白’!还有吗?”
连习沉默会儿,道:“酒,是时间的泪水。泪有千种,其境就更有万千。”
跳佛道:“精辟!如此来看,这个‘第九客’还真是名存实在!接着往下说。”
连习欲起身,却又没有。他道:“水中世界,天籁沉寂,无你无我,只是心碎。”
众人中,听不懂的已经越来越惑。
跳佛面色已变,道:“如此年纪,竟能明白我这道用了近十一年之久才悟出来的,今天第一回上桌的菜的----意义。”
爱巾听道:“干公公,你在说什么?”
跳佛述道:“这道菜,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笛声而思悟起来的。这清水中除了刚才那些通常的配料之外确实还有红高粱酒。荆儿,你还记得在三十二年前,我与你公爹一起在鸽岩煮酒论学吗?”
上官荆道:“义叔,怎么突然会这么问?”
跳佛道:“因为那次的酒就是红高粱酒。老发瘟,你也不可能忘了那种味道吧?”
药翁道:“故人已去,往事当忘。”
跳佛道:“若能如此,今日你又何需故地重游?”
药翁道:“就正因为难忘,才如此啊!”
伤心的两个人,心底正记忆着那段年深日久的往事。
爱巾见道:“您俩怎么了?”
跳佛道:“二十一年后,我在岩边喝酒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曲人间天籁,那就是爱儿你的笛声。每次听到这样让人心碎的声音,我都会记起它。时间越久,我就越难自拔。沉醉中,我突然想到将自己一生的技艺融进这记忆之音中。就让心中的思念永如这沸腾之水,永如片片秋鳞!”
大家沉浸起来。
慕容方巾问道:“申公公,那这根石棒是……”
席下道:“就是绕梁之‘梁’呗!”
慕容方巾
却道:“那意思太粗浅了吧?”
席下笑道:“驴上人,你给她一段深邃的阐述吧。”
连习此刻有些觉得这宴象那鸿门宴,虽然并无刀光剑影。听他道:“这……这我不懂。”
席下道:“不可能吧。怎么说你也是……”
跳佛回道:“这是根磁石棒。我把它放在这中间,并没有多大深意。不过,却有一个难释的疑问。”
药翁接道:“这根磁棒,不就是他生前手中握着的遗物吗?”
上官荆听道:“义叔,是什么疑问?”
跳佛道:“磁棒的特性与热量有什么关系。”
慕容方巾道:“特性?是指能辨别方向的功用吗?”
跳佛道:“如果磁棒还存在着另一种不同的量,假设就叫磁量,那它与热量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易鹤不禁道:“申老前辈,您这是在说什么?”
跳佛道:“这个疑问是汗弟生前与我讨论的最后一个疑问。我说出来,只是希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能从你们后来人中知道答案。”
爱巾道:“您会知道的。哦,对了,不是还有一道菜吗?我和您去端吧。”
跳佛笑道:“不用。”人又已去。
上官荆这时道:“药叔,快用吧。大家也是。”
药翁却道:“难咽。荆儿,我去散散。”
药翁起身离开。易鹤见道:“庄夫人,晚辈去一下。”
上官荆道:“姑娘去陪陪药叔,也好。”
在两人去后,席下就道:“驴上人,解出来了吗?”
连习道:“没有,你呢?”
席下道:“别问我。我一概不懂,尤其是这些我没必要去弄懂的问题。不过,有一个人绝对不会例外。我说的可不是你,驴上人。”
慕容方巾问道:“谁啊?”
席下笑道:“我大哥。”
慕容方巾道:“原来元大哥是个‘林’外之人。”
席下道:“‘林’外之人?恰当极了!”
上官荆接道:“哦,元略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席下道:“夫人,大哥虽然也有一身难测高深的武艺,但我从未见他去研究什么武学绝技,也从未见他施展过他的真正武艺。平常最多的两手也都是平常的。他就爱推理解疑,就象是一官府中人。不过,他人却身在江湖。所以江湖中人,就给了一个江湖称谓‘哲郎’吧。”
上官荆道:“又是一个独特的人。难怪她老是……”
跳佛此刻将最后一道菜味端上来了。
若说这是一锅水,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大家却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跳佛有些叹气,道:“民以食为天。食者,最重要的还是养生。只有活着的时间足够了,人生的价值才能实现!方儿,这就是为你准备的----无痕汤!”
汤,无色,无臭,无味。
但它却融含了天地之间的精华!
慕容方巾喝后,道:“申公公,这……是怎么做的?”
跳佛笑道:“用心做的。”
慕容方巾道:“它真象是水,什么味道也没有。”
跳佛笑而不语地转看不喝的连习。观察了会,他问道:“年轻人,在想什么?”
连习此时却摸起碗,喝了一口。
跳佛又道:“味道如何?”
连习道:“是水,但却是……汗水,咸的。”
其他人喝起来什么也没有,惟独连习是这么语出惊人。
跳佛忍不住道:“不可能。你真的喝到了汗水的味。”
连习道:“对。”
跳佛不再问了。慕容方巾道:“三哥,你……的舌唇也太……不可思议了!”
连习却沉默起来。
席下道:“说说吧,驴上人。”
但连习还是不说。
爱巾见道:“连习,你真的喝到了咸味?”
连习点了点头。爱巾道:“这……不太可能啊?”
连习沉静半晌,终于道:“流着汗水的手,流着诚意,流着情。”
席下道:“好个‘三流’!竟一下言尽了---无痕汤的真谛!不愧是‘驴上之人’!”
易鹤接道:“你这到底是夸人,还是在损人啊?”
席下道:“兼而有之。”
易鹤欲语之际,符贞道:“前辈您能在不多久的时间里悟出这道汤,可让晚辈开了眼。前辈,您的厨艺究竟是怎么达到这样让人……让人太难以形容的程度啊?”
跳佛道:“食,既然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么它就得在人生百态中去寻索,去融合。”
符贞微微应声。
跳佛道:“今天,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祈连习,若可以,你我就为‘忘年之莫’吧。”
连习心中一动,没想到跳佛的性情很“老玩”。他轻道:“好。”
跳佛对这样简洁的回诺,不由漾起了嘴角,道:“知人难寻,今却得二,太足矣!”
席下听道:“前辈所说‘得二’是……”
跳佛道:“一者已去,二者今来。”
席下道:“前辈一生,憾已无几,而……而流浪的人依却在河边……流浪。”
慕容方巾接道:“席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席下道:“伤叹!伤叹哟!”
上官荆道:“席少郎,少年当歌莫空嗟。”
席下道:“夫人,那可有酒啊?”
上官荆接道:“红高粱,如何?”
席下道:“行!”
上官荆便起身道:“我去窖库给你拿来。”
席下道:“不敢。夫人让管庄领我去就可以了。”
上官荆接道:“他去叫蝉儿了。”
席下道:“可也过了好一会了啊!他应该……”
上官荆截道:“那好吧。就让爱儿带你去吧。”
爱巾听道:“流浪的人,走吧。”笑起来了。
去时,爱巾又回头对连习道:“你喝吗?”
连习摇头道:“不用了。”
爱巾又接着问正品尝着汤的符贞:“贞妹,你呢?”
符贞微笑道:“巾姐,你呢?”
爱巾笑了笑,便与席下去了。
平静了一会,上官荆道:“符姑娘,师承何处?”
符贞道:“夫人,晚辈师承天下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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