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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拿莫斯应约来到秘密寓所,尤莉亚亦来了,但希维利却未到。于是,二人一面等,一面看街景,以及谈谈话。
尤莉亚问:“你近来在工作上,可有遇上甚么趣事?”
“有!”拿莫斯轻松地说:“我听到马蒂斯□雷恩候爵说,伊里士□马修伯爵老是只顾赚钱,完全对政治不屑一顾。如果有人出钱买他的爵位,他一定肯卖的。”
尤莉亚微笑道:“马蒂斯未免太老实了,不过伊里士倒真是一个这样的人。”
拿莫斯点了点头,挂上伊里士谈生意时的应酬表情:“不过,价钱一定要”合理“。价钱太低的话,就是对陛下的不敬了!”
今次,尤莉亚笑得更高兴了。她笑了一会,然后说:“拿莫斯!你当了一段时间侍卫,果然没白费功夫!”
“我想,我可以去当演员。”拿莫斯打趣道。
尤莉亚倚着窗边:“这还不错呢!其实你有没有打算做回木匠?”
“这个……”拿莫斯摸了摸后颈:“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尤莉亚问:“你喜欢当木匠吗?”
拿莫斯说:“算是喜欢吧!”
“那么侍卫呢?”尤莉亚再问。
拿莫斯想了一会:“都差不多。我这个人老是想为身边的人做事,倒没甚么事业心。做甚么工作,我也没所谓的。”
“这么说,牵制又少一点了。”尤莉亚说。
拿莫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说甚么牵制?”
尤莉亚回应道:“如果一个人执着于要完成某一件事,他便要放弃很多其他的事。行动不能够随心所欲,不就是有很多牵制吗?”
拿莫斯“唔”的一声:“如果不执着,就可以得到更多的自由?”
尤莉亚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相比起以前,你现在自由多了。”
拿莫斯顿时恍然大悟:“对了!我怎么没发觉,自从我放弃复仇之后,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和你相比起来,我们暗影的人倒不自由了!”尤莉亚望向王宫:“我们有太多的使命感。”
拿莫斯说:“但要有你们这种人,国家才有希望。”
尤莉亚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时,希维利来到了:“对不起,我来迟了。”
尤莉亚开玩笑道:“哎唷!堂堂侯爵,怎么染上迟到的恶习呢?”
希维利摊开双手:“没办法,被哲士缠着,脱不了身。”
尤莉亚望向拿莫斯:“你看,是不是很多牵制?”
“的确是。”拿莫斯笑了。
几小时后,希维利和尤莉亚都要走了,拿莫斯于是也回家去。和希维利等人相比,拿莫斯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他总是喜欢干甚么就干甚么,想当木匠便当木匠;想当侍卫便当侍卫:要了解贵族,就马上去偷听;想找人谈天,就有人陪他谈天。不过在漫长的人生之中,不如意的事仍是少不了的。奥莱尔先生之死,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现在虽然自由,但内心仍有所牵绊。
一个星期后的黄昏,拿莫斯独自一人在王宫的花园巡逻。橙红的斜阳,把花草都映照成橙色,油润的叶片,闪着点点余辉。灰色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使得青草变了颜色,与有光照到的地方相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正当他感到乏味之际,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他远远望到财政大臣||布里斯班□格里奥站了在花园的一角,一些枝叶纠结的大树下。他的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这就是拿莫斯觉得奇怪的地方。
拿莫斯曾听过希维利提过这个人,他说布里斯班并不怎理会战争的事,但国王要求增加军费时,倒十分疏爽。
希维利常常说:“这个布里斯班,真是麻烦啊!自己不懂打仗的事,却在财力上无限支持开战。闯了大祸还不自知呢!”
希维利曾派杀手对付他,然而他的身边老是包围着十个八个,甚至二十个侍卫,结果希维利不得不打消他的计划。
现在布里斯班独自呆在角落,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拿莫斯于是静悄悄地潜入树丛中,来到离布里斯班大约十五步远的位置,躲在一棵树后,右手握着剑柄。当时布里斯班背对着他,只要他拔出剑,冲上前,刺他一下,就可以解决一个难题了。
然而,当拿莫斯仔细看清楚布里斯班的身影后,他却感到动摇。
他问自己:“我真的要把这个人杀死?”
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利比奥伯爵、马蒂斯侯爵、古伦队长、格里班子爵等人的脸容。这些主战派的人,都有他们支持战争的原因。虽然其中有些原因不太道德,但他们都十分值得同情。
而在此刻,站在拿莫斯而前的布里斯班,又是为了甚么而间接支持战争?身为一个近乎是主战派的人,是不是像外间人所见到的那样逍遥?他快不快乐?他幸不幸福?他帮助国王,帮助主战派,会令他得到甚么?又会令他牺牲甚么?当他成为主战派的协助者之后,是不是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关怀与同情?
拿莫斯在心中叫自己拔剑,好完成奥莱尔先生的心愿。然而,他的手却不听使唤,不停颤抖。剑身滞留在鞘中,没伸出半寸。他明白不论是为了奥莱尔,又或是为了国家、人民,他都应杀了布里斯班。但他的感情,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这时,他记起了尤莉亚的一句说话:“不否认人性的理智,才是致胜之道。”
这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叫他别硬抑压自己的感情,去做些合符“理智”的事?他的手定下来了,但心中仍充满了疑惑。想布里斯班死的人是尤莉亚他们,但叫他别杀布里斯班的人,也就是尤莉亚啊!或许贵族的心态,是平民不能完全理解的。
这时,布里斯班转过身来,看见握着剑柄的拿莫斯,吓得整个人缩了一下,并退后了一步。他张着口想叫,但又叫不出来。
拿莫斯见到他慌成这样,恻隐之心由然而生。他于是放弃了杀他的决心,放开剑柄,走前了七步,撒谎道:“啊!原来是布里斯班大人!我还以为是谁呢!”
布里斯班看来稍为安心了点,回复了平日的神态:“唔……你来这儿有甚么事?”
拿莫斯回应道:“我刚才是在大路巡逻的,远远看到有人在树丛下,以为是可疑人物,所以来看一看。”
布里斯班假咳了一声,神情有点不悦:“我看起来像是可疑人物吗?”
“当然不!”拿莫斯摇头道:“只是因为天色已暗,我才看不清原来是大人你。请问大人来这儿是因为……”
布里斯班“啊”的一声,慌张地连连挥手:“没甚么!没甚么!我嘛……我……你不用理我的,回去巡逻好了!”
“是!”拿莫斯向布里斯班鞠了一个躬,然后便转身走向大路,不过他仍偷偷的回望了他一眼。刚才布里斯班的反应十分奇怪,希维利曾告诉过拿莫斯,布里斯班说话时,总是斩钉截铁,一字也不浪费的。然而他刚才却含糊其辞,条理混乱。这件事在拿莫斯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
自从那一天起,拿莫斯的心一直茫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曲解了尤莉亚的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得住希维利。他不杀布里斯班,是顺从了自己的良心,但亦是替暗影竖立了敌人。
第二天是拿莫斯的假期,他在早上探望完蒙妮,便来到克尼特河旁边。十二月的微风,带着点点寒意,吹得路过河旁的人都瑟缩着身子。拿莫斯也不例外,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人般匆匆而过,而是呆呆的坐在河岸上。
在他的心中。昨晚的困惑仍然缠绕不去,还成了更深的苦恼,对与错。往往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到,也许,对与错,根本没有绝对。能看清世间一切的,大概只有上帝。
这时,轻轻的歌声自上游的方向传来:艳阳下,骑士踏上黄沙,告别了故乡的家。
他回头望去,心中茫茫然,不知此路是否正确选择地图上,永不见寒霜,到达了,才知真相。
他向前望去,心中多悲怆,一腔苦闷化成断肠哀歌。
愿那梦,永不消散,无奈天意永远那么残酷。
望某天,好运再续,永不再悲伤。
拿莫斯未转头望过去,就听出唱歌的人是尤莉亚。他见了她,内疚之念由然而生。他觉得自己没面目见她,但如果现在跑开去,又似乎太刻意,于是只好坐着不动。
尤莉亚转动着伞子,来到他身旁:“午安啊!拿莫斯!”
拿莫斯向她硬挤出一个笑容:“午安!”
尤莉亚侧头望了他一会,脸上挂上担忧的神色:“是有甚么坏事发事发生了吗?”
“甚么?”拿莫斯问。
尤莉亚说:“你今天的表情有点不妥呢!是发生了甚么事吧!”
拿莫斯低下头:“不,没甚么。”
尤莉亚收好伞子,坐到他身旁:“我知道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的。但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能替你分忧。”
“多谢你。”拿莫斯沉默了一会:“但我怕说出来,会令你生气。”
尤莉亚微笑了一下:“你有见过我发脾气吗?”
“没有。”拿莫斯回应道。
尤莉亚说:“那么你便放心回答我吧!我想这一件事,一定与暗影有关。对不对?”
拿莫斯被道出了心声,惊讶得张着口说不出话。
“似乎我是猜对了。”尤莉亚说。
拿莫斯望着河面:“我昨天黄昏见到财政大臣布里斯班,他独自一人,没侍卫保护。”
尤莉亚“噢”的一声:“这真奇怪呢!”
“我于是决定趁机杀了他,但结果……”拿莫斯说到一半,之后默然不语。
尤莉亚平心静气地问:“结果你没杀了他?”
拿莫斯点了点头。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尤莉亚问。
拿莫斯回应道:“因为我下不了手。”
“为甚么下不了手?”尤莉亚问。
拿莫斯说:“因为我觉得他可怜。他这个人虽然带给别人很多麻烦,但或许……或许他也有他的原因和委屈。”他顿了一顿:“如果别人要杀他,我不会阻止。但要我亲手杀他的话,我就做不到了。”
尤莉亚并没有生气,只是幽幽地说:“原来是这样……你这个人真善良。”
拿莫斯喃喃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的忙,连奥莱尔先生的也……”
尤莉亚摇了摇头:“不,你不用责怪自己的。不论是我也好,希维利大人也好,奥罗殿下也好,都不希望你良心不安。”
拿莫斯想了一会:“但我不做杀手的话,就完成不了奥莱尔先生的心愿。我不去做,就总觉得是有负于他。”
尤莉亚打开伞子:“你记得我曾告诉过你,用剑只是其中一个消灭敌人的方法吗?”
拿莫斯点了一下头。
尤莉亚站起来,微笑道:“你好好记着这句话,继续到王宫上班。相信不久之后,你便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
拿莫斯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追问道:“你所说的生活方式即是……”
“爬到窗子上。”尤莉亚说完便转动着伞子,离开了。
第二天,拿莫斯又要上班了。天色一如以往,在黄昏后暗下来,最后太阳不见了,只余下一天繁星。
拿莫斯一面巡逻,一面回想着尤莉亚的话。不杀人,亦可以达成奥莱尔的愿望?他实在感到难以致信。还有那一句“爬到窗子上”更令他大惑不解。他从没听过有种东西叫“爬窗救国”,爬窗只令人想起小偷。不过拿莫斯自己倒常爬窗,但他偷的不是钱,而是窗中人的说话。
他抬头望上高耸的王宫,墙上的窗多不胜数,或许其中哪一个,可以告诉他谜题的答案。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