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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就又紧了紧。
到了皇宫,太医已经在那里候命。南习容把叶宋放在了床上,用被子掩住她的身体,吩咐道:“给朕治好她的舌头,无论如何保住她的性命。”
太医给叶宋治舌头的时候,他就坐在书桌前处理公文,把叶宋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太医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开叶宋的嘴,将她舌头上的伤上药包扎。罢后南习容只淡淡看了一眼,道:“把她手脚上的伤也处理一下。”
南枢敛眉给南习容研磨,道:“皇上这么恨她,为什么还要救她?”
南习容反问:“你恨吗?”
南枢手指顿了顿,道:“妾身不恨。”
南习容一伸手就把她捞进了怀,抬起她的下巴,眯了眯眼盯着她,半晌道:“但愿枢枢你心口合一。朕恨只恨她是北夏人,要是她和枢枢你一样,是南瑱人多好。”
南枢只低眉笑了一下。既然有了她南枢,为何还要有叶宋;又或者既然有了叶宋,为何还要有她南枢?
为了保住叶宋的命,这宫里的太医们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尽管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南习容要救这个敌国的女人,但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他们必须得努力。
叶宋伤得极重,之前的伤寒也未愈,反而越发的严重起来,连续高烧了好几天,连太医们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顽强的毅力。他们以为持续几天高烧,叶宋一定挺不过去,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可没想到最后,叶宋的烧降了下来,身体也有复原的趋势。
是她自己拼命想活,所以才会这么努力想要好起来。如若是一般人意志力稍微差了一点,又或者情绪稍微消沉了一点,那后果就另当别论了。
太医对南习容说:“她有着极强的求生意志。”
南习容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在雪地里咬舌自尽的叶宋,还会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意志。
这个女人他自以为懂,但有时候又实在不懂。叶宋既然来了他的地方,就做好了以身赴死的打算,为什么这么屈辱也要坚强地活着。他只能往简单又简单的层面去理解和下定论,对南枢道:“女人再怎么坚强也有懦弱的一面,是不是她也是怕死的,就像枢枢你一样。”
彼时南枢正受了南习容的命令给叶宋换药包扎,南习容明知道她厌恶这样做,却还是命令她来做。当时她只道:“可能是吧。但或许女人要的,皇上怎么也不会明白。”顿了顿,又道,“北夏军就驻扎在城外并一直没离开,朝中大臣都在看着殿下会如何处置她,是拿她去威胁北夏大军还是要了她的命以挫北夏军心。”
“朕还没有想清楚。”南习容撩了撩龙袍,在叶宋的床边坐下,单手支颐,好像很有闲情逸致慢慢坐下来审视叶宋,“朕只知道不想她这么快就死去,朕要好好折磨她。不知等北夏战神醒来,发现她在朕的手里,会有怎样的反应。”说着他便缓缓勾起唇角笑了,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柔而致命,“朕听说这两人情比金坚,都愿意为了对方去死,你说朕救活了一个,再让他当着这一个的面儿自刎于城楼之下,会不会很有趣?”
南枢手顿了顿,敛眉温顺道:“皇上深谋远虑,妾身只怕永远也不及皇上十分之一。只是皇上纵然英明,也可能无法看透万事,妾身只是想劝皇上,不要因小失大,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他过于自负了,以为所有的事都会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发展。
南习容眯了眯眼,看向南枢,道:“在朝堂上,这些话朕听得烦了,下了朝便想在你这里安静片刻。现在连你也跟他们一样,要在朕面前恶心朕吗?”
他脸上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但语气却凉幽幽让南枢习惯性地觉得渗人。南枢垂头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不想让皇上再冒险。皇上为此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了。”
“滚。”
他不想再听。
南枢收拾了一下药物血步,最后还是退下了。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道:“妾身敢打赌,再继续这样下去,皇上定会舍不得杀叶宋了。”
“你以为朕会舍不得杀了你吗?”
“妾身不敢。”
南枢娉娉婷婷地走了出去。经历了这么些事,她早已经难过不起来了,她不过是就事论事,不想最后南习容输得太惨。但南习容太被自己所迷惑了。
南枢走后,殿门半开半掩着。空气中也泛着冰冷,殿里的炉子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渐渐凉透,但南习容感觉不到,叶宋也同样感觉不到。
他对叶宋说:“你听见了么,她说朕舍不得杀你,其实不是朕舍不得,是朕想要你生不如死。因为死亡对你来说太轻巧了。既然你那么想要活着,你就陪朕玩儿下去吧。”
南国有绵延不尽的雪景,也有盛开寒冬幽婷的梅花。
以前南习容从不会有闲心来打理院落中的梅花,他不知从哪里听来,叶宋喜欢冬日里的梅花。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院落中的梅疯长得张牙舞爪,枝桠间孕育着野性而张狂的生命力。他便拿来一把剪梅的剪子,坐在满是落雪的石阶上,明黄色的衣袍被雪浸湿,他用那剪子一点点修剪院落里疯长的梅。
他想减掉它们蓬勃野性的生命力,让它们按照自己所设想的模样乖巧地生长。后来南习容从剪下来的那些梅枝中挑捡出一些枝头有梅花盛开的,插进一只长颈琉璃瓶内,摆放在了殿中的桌案上。
叶宋恍恍惚惚间,好似嗅到了那梅花香。仿佛回到了从前,她还在相府里的日子,她只是单纯地睡着了,等到第二天天色一亮,推开窗叶,外面便是一片雪景。
苏静陪着她在廊下煮酒。她记得,要和他一起赏一次梅。
其实苏静比那梅花更好看,他紫衣逶地,素手执杯,一副懒洋洋地样子曲着一只手肘往身后一仰,眸中华光浅溢,便是一副令上京无数女子魂牵梦绕的模样。
又仿佛,她还停留在了战场。寒风吹得紧,盔甲摩擦的金属声音十分萧瑟,雪地里绽开了梅花一朵朵。她不用害怕,因为始终有苏静陪着她。
或许她是喜欢梅,原本是不喜欢的,但随着岁月流长她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了。因为那是苏静身上的味道,她喜欢的是苏静的喜欢。
叶宋张口呢喃:“渴……”
声音若有若无,而且枯燥难听。
南习容还是听见了,道:“想喝水么?”
他起身去倒了一杯凉水来,在她床边坐下,却迟迟没有把水送到她唇边。他见叶宋似乎难受得紧,很愉悦地欣赏着她的痛苦的神色,半晌才用手指头蘸了那么一点点放到叶宋的唇上。
叶宋本能地咂了咂自己的嘴唇。
南习容隔了半晌,才又往她唇上蘸一点点。他道:“你别忘了,你是来做俘虏的,想喝水就能喝水么。”随后他抬起手,将一杯水倒在了她的床头,响起哗哗的水流声,“但朕可以让你听到水的声音,这样,是不是就更加渴了?”
不等叶宋回答,他一把扔掉了水杯。水杯在地毯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周,孤独地躺在了角落里。南习容不等叶宋说什么,转身拂袖就走。
半夜的时候,叶宋的殿里燃着幽弱的灯光。南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床畔,一身美丽的粉烟裙裳,静静地低头看着她。
☆、第319章:想死不是那么容易
忽然,那双沉寂的美眸里,所有被她深深压抑的仇恨的光芒顷刻间全部暴露了出来,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放下对叶宋的仇恨的。
南枢翻掌掌心里贴着一片薄刃,对叶宋道:“你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最后就算只有一死,但能拉你一起下黄泉也是值当了。是你自己要送上门来的。”说罢她一甩手便准备将手中薄刃朝叶宋的脖子扔去。
然而,就在这时,南枢的背后突然蹿起一道冷风,她来不及应对,后背便生生受人一掌,身体不稳往旁边倒去,而她的那片薄刃也因此偏离了方向,射到了叶宋的床柱子上,薄刃来回在空气中颤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鸣响声。
南枢脑中也随着嗡地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便被一只大手给狠狠掐住,抵在了墙面上。她定睛一看,只见南习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身冰寒,连脸色也冰冷了几分。
南习容道:“你是将朕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南枢张了张口,艰难道:“妾身……妾身是在帮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不杀了她,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
南习容歪了歪头,斜睨着南枢,无比邪气地道:“既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为什么你还要违背朕擅自做主?你这样,真的是为了朕吗?”
“是,妾身承认,不仅仅是为了皇上,还为了妾身自己……”南枢脸涨得通红,“难道杀了她不该吗,还是说……皇上已经舍不得杀她了……”
“你住口!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忤逆朕的!”
“皇上……妾身跟随皇上多年,却比不上这区区一个敌国的女人……”南枢闭了闭眼,眼角淌下两行清泪,“若是如此,皇上就杀了妾身便是……”
南习容五指收紧,看着南枢毫不反抗,最终他又松了松手,把南枢一下子扔出了殿外去,“再有下次,朕定不饶你!”
南枢跌出去的时候,殿外的门口边正扒着一人,鬼鬼祟祟的,见南枢就像粽子一样被扔了出来,连忙惊呼一声闪身让开。随后便听见了外面闷咚一声。
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扶着殿门顺着胸口走了进来。来人是一个小姑娘,明眸皓齿的,穿了一身南瑱的宫裙,举手投足间虽然稍显稚嫩但还是掩盖不了一身贵气。
她长得与南习容有七分相似,便是南瑱的小公主。
这小公主也是见过叶宋的,曾经在北夏的宫晏上。那时她看上了苏静,一心想要嫁给苏静。
小公主一边走进来一边道:“好歹南枢也跟了皇兄许多年,皇兄扔她就像扔一只破鞋似的,未免也太冷酷无情了吧。”嘴上那么说,但眼神里以及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态,一点都没有为南枢感到惋惜的样子,反而有一丝理所当然,转而又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就是一只破鞋。”
她走到叶宋床边看了看,啧啧道:“这就是当年的那个王妃啊,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也真够可怜的……她不是皇兄的俘虏么,为什么还要住在这宫里还有太医给她治病,俘虏就应该交给军队,让那些将军好好对她,皇兄为什么要把她救回来?”
南习容明显对这小公主的到来很不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啊,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个女人,惹得皇兄不杀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还能得到苏静的爱慕和陪伴……”她随即又露出不屑的表情,“但其实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这种女人叫南枢杀了才好。皇兄,你不应该让她来当俘虏,应该让苏静来。北夏的军队里能有个什么好大夫治他,要雪应宫里有的是,让他来宫里才能治好他……”
南习容不耐道:“回去!”
公主也未多做停留,南习容恼了对她没有什么好处,遂转了一圈就告退,还不忘道:“皇兄,你可答应了我的,要把苏静的命留给我。”
不得不说,南习容放在殿里的那盏梅,起了很大的作用。叶宋闻到梅花暗香能够想起许多过去美好的往事,能感觉好像苏静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