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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亭下有什么光芒闪烁了一下。
段云嶂微微吃惊。这个时候,御花园中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侍卫,应该没有什么人的。
他走下亭侧的台阶,绕过一丛万年青,穿过两三片黄篱,在小径上走了几步,便看到一盏宫灯挂在对面的篱笆上,宫灯下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两手在泥土里翻找着什么。那丰满圆润的小屁股旁若无人地晃来晃去,熟悉得紧。
“黑胖?”段云嶂下意识地唤。
那身影一僵,而后响亮地应了一声。
段云嶂默然片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凤起立转身,搓着手上的泥土,神情自若:“臣妾来找东西。”
“找东西?”段云嶂挑眉。
“可不是。臣妾昨天戴的一个金指环丢了。方才臣妾忽然想起,或许是和云岩来看绿豆花的时候丢在园子里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来找?香罗殿的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声音沉了下来。
金凤呵呵笑了两声:“臣妾原想明天再命人来找的,可是躺在床上,脑子里却翻来覆去都是那指环。实在睡不着,索性就出来了。至于风月她们么,是臣妾不许她们跟着的。”
“为什么?”
“整天有人跟着,累。”
段云嶂沉默了。
半晌,他把金凤拨到一边,自己蹲下:“朕来看看。”
金凤有些讶异,倒也没有劝阻,笑盈盈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皇上也一个人?”
“嗯。”
“不想回宫?”
“嗯。”
金凤没有再说话。两人一起默默地翻着泥土。
上一次,两人这样说话,是多久以前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多年前的那个上元灯夜之后,许多事情便不一样了。如今回首,竟若隔世。
翻了一会儿,段云嶂有些泄气,便停了动作。这时金凤在一旁道:“不知道皇上和云重谈的怎么样了。他心里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段云嶂转脸来打量着她的神情,道:“朕没有问他那姑娘是谁。”
“嗯?”
“他不想娶妻,就先别娶了。太后和太妃那边,你也去说说吧,别逼他逼得太急。皇家子弟,难得有这一点自由。”
“皇上不觉得,云重自由得太过了?”金凤歪头。
段云嶂莞尔:“他这两年已收敛了许多,也知道操心一些国家大事。”
金凤也笑。两人间又静默下来。
良久,金凤轻轻叹气:“只是徐太妃那里,不好劝啊。”
段云嶂闻言,低头沉思一阵,道:“黑胖,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呃?”
段云嶂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来。
当年,徐太妃和太后娘娘分别还是徐妃和路妃的时候,先帝久无子嗣。徐妃和路妃几乎是同时怀孕,先帝大喜,宣旨先生出来的那个,如果是男,就立为太子。两个女人于是每日祈求上苍,希望生个早产儿。
上苍很明显是不太待见徐妃的。八个月后,太后娘娘就生下了段云嶂,而又过了两个月,徐太妃的肚子却还没有动静。宫里纷纷传言,说徐妃怀的是个妖怪,更有甚者,还说徐妃原本是假怀孕,如今怀的根本不是皇帝的种。
在这种情况下,路妃拖着还在坐月子的身子亲自去求先帝开恩,并信誓旦旦为徐妃担保,她腹中的不仅不是妖怪,而且绝对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在路妃的恳求下,先帝命所有太医为徐妃会诊。终于,在怀胎十二个月后,徐妃生下了一个小皇子。
生产那夜,因为婴儿太大,难以生产,险些送掉了徐妃一条命,也是路妃衣不解带地照看了一夜,才得徐妃母子平安。从此以后,徐妃便对路妃感恩戴德,以姐妹相称。而路妃也就母凭子贵,被封为皇后,直至成为今日的太后娘娘。
这段故事一直是宫里头众口相传的佳话,其主题无非是太后娘娘多么慈悲为怀,后宫多么相亲相爱。
徐妃原本是个十分大而化之的人,在教导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却总是格外苛刻,非打即骂。尤其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常常把段云重骂的狗血淋头,狗屁不是。久而久之,段云重便也破罐破摔,成了一个十足的纨绔。
金凤终于动容:“皇上你的意思是,徐太妃晚产的原因……”
“当时朝中利害相关者众多,其中原因,谁能说得清。”
金凤静了一会儿:“那皇上告诉臣妾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段云嶂一怔,复而苦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告诉金凤这些。
“总之,许多事情你要多用些心计才好。”
“臣妾明白了。”
“可是……朕又不希望你变成徐太妃那样。”
金凤蓦然抬头。
她唇角一动,欲说什么,却又止住。
她想说的是,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变成我爹那样。
段云嶂觑着她,似乎有些失落。
过了一会儿,金凤终于鼓起勇气,张口欲言,却听到段云嶂叫了一声,越过她走到她身后,蹲下:“找到了。”他如获至宝地从一棵油菜花下头的泥土中拈出一只金灿灿的指环来,送到金凤面前。
金凤抚了抚心口,平心静气。
“果然在这儿啊。”
段云嶂用指尖弹去指环上的灰尘,将金凤的手拎起来,将指环套上去。无奈从食指套到无名指,没有一根手指能套的进去,只好套到小指上去。戴小指就松动了些,难怪会弄丢。
套上指环,段云嶂忽然皱了眉,又执起金凤的另一只手看了看,然后道:“朕送你的木镯呢?”
金凤一愣:“收起来了。”
“朕记得你落水那一回还戴在手上的。”
“后来就收起来了。”金凤道,见段云嶂脸色不太好,连忙又补了一句,“怕弄丢。”
段云嶂深深地看她一眼,叹气:“的确,收起来比较好。”
夏末,夜风微有些凉了。段云嶂解下身上的外袍,往金凤身上胡乱一罩,道:“既然东西找到了,就快回去吧。”
金凤觉得他话语里带着些安抚小动物的意味,有点想反驳,话还没出口,脑袋上就被轻轻揉了一下。
下一刻,人已不见,只有那人外袍披在她身上,散发出浅淡的檀香味。
金凤垂下眼帘,眼风里,土上一小簇嫩黄正在悠悠舒展。
啊,绿豆花儿全开了。
这个夜晚的这些事,这些话,轻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流言蜚语害死人
据说凌小将军终于受不了自家老婆动不动跑回宫里看绿豆花,骑着黄骠马入宫把云岩公主抄起来往马背上一扔,便驮回了公主府。原本驸马爷预备着要发飙了,可是在卧室里折腾了一天一夜,驸马爷最终还是俯首称臣。
据说那追求拢月王爷的西粤女官在屡屡拜见均不得其门而入之后,终于死了这条心,带着三个黑胖美人,包袱款款回西粤去了。
据说闾王爷段云重两年前在烟花之地结识了一个奇女子,便为她赎身,从此以后金屋藏娇,用情专一。
据说吏部尚书柴铁舟柴大人与刚调任京兆尹的鱼长崖鱼大人是一对断袖。然而也有传言声称,常常能看见这两人结伴在银粉街花街柳巷里头打转。
据说宫里头亭罗殿那位美才女刘白玉被面恶心狠的皇后娘娘给害死了。现如今市面上的《漪澜诗集》,乃是皇后娘娘为了隐藏真相,找人代写的。
据说新出的《囚心孽缘》续本——《虐心孽缘》是伪本,真正的《囚心孽缘》著者已经封笔不写了。
据说张大妈家的鸡是被李大伯家的狗咬死的。
据说……
要是没有这些据说,人生该有多么乏味。金凤这样想。
金凤揣了一本《漪澜诗集》,带着七八个宫人,浩浩荡荡地开往亭罗殿。多带几个人,也好证实白玉美人并没有死在黑胖皇后的手上。万一在亭罗殿的时候刘白玉一个不小心烫了手什么的,也不至于传扬出去说是黑胖皇后拎着热水壶,狞笑着浇了白玉美人一身。
其实刘白玉还是挺可怜的。自从三年前皇帝陛下纳妃不成,满朝文武就再也没敢提纳妃的事,而皇帝陛下本人也极少再去亭罗殿了。后宫众人纷纷讶然,都想不到才貌双全的白玉美人也有失宠的一天。
即使是美人,在流言的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慢慢的,谈论刘白玉的人越来越少了。她孤独而神秘地居住在亭罗殿中,不与外界来往,外界也没有多少人去看她。偶尔金凤去送点东西,彼此也没什么话说。
若不是年初刘白玉新写的《漪澜诗集》刊印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也许都会彻底遗忘她。
刘白玉在《漪澜诗集》的扉页上题了字,动作优雅地捧起书,轻轻吹干墨汁。金凤以手撑腮坐在她对面,觉得实在是赏心悦目。
随行的宫人上来禀报:“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
金凤点点头,接过《漪澜诗集》,便要离开。刘白玉在她身后叫住她:
“等等。”
金凤站住。
“你真的……不必每次来都带这么些东西。”
金凤闻言,将身子转回来:“我若是不带,难保哪天不会短了你什么东西,你也未必会来跟我要。”
“《漪澜诗集》能够刊行,也要多谢你。”
“你不喜欢我,我却可以喜欢你的诗啊。”
刘白玉无言,片刻又道:“你若是因为愧疚才为我做这些事情,大可不必。”
“……”金凤讪笑,“谁说我对你愧疚了。”
刘白玉默然。
金凤见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怨怜,忍不住劝道:“上回母亲入宫又提起你了。让我劝你出宫,好生找个人嫁了。”
刘白玉垂眸:“我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金凤无语。
刘白玉看她一眼:“我知道,这都是我自找的。”
金凤继续无语。
有时候她真想敲开刘白玉的脑子来看一看,里头究竟是什么。可是,能够这样无怨无悔地喜欢一个人,的确又让人十分羡慕。
“我相信他有一日能够成就他所要的大业。到那时,他会冲破一切羁绊,回来找我。”刘白玉目光灼灼地射在金凤脸上,“姐姐,你并不是一个坏人。可是你得承认,他喜欢的始终是我,不是你。”
“你就这么确定他喜欢你?”
“除非你能让他亲自来对我说一句,他不喜欢我。”
金凤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胸口,半天没缓过来。
“我犯不着去做这种恶人。你乐意等,便等好了。”
她实在是没事找抽,才会在这里和刘白玉絮絮叨叨个没完。
是不是在爱恋中的女人眼里,这世界上就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而其他的人和事,都是为了成全自己这一段爱情的配角?
如果有一天,她也会爱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那真是太可怕了。
从亭罗殿回来,正看见一个熟悉的穿蓝色锦袍的身影从香罗殿里出来,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一样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动作僵硬,透露出心底的不悦。
金凤愕然,半晌,问旁边的宫人:“那不是……云重么?”
“正是闾王爷。”宫人道。
“咦,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该知道这时本宫一向不在香罗殿的。”她瞧着段云重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是没找到本宫生了气?又或是咱们殿里谁惹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