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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道:“姐姐为何想去西粤呢?”
刘白玉冷笑:“刘家如今是什么景况,你也看到了,此时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玉石俱焚么?”
金凤一窒,慢慢道:“那好,姐姐等我消息吧。”
刘白玉微笑,捧起一碗茶来:“如此甚好。”
金凤拢起衣裳,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出房去,外头有宫女要上来扶,她心中猛然烦躁,硬是挥开。
忽然想到,永福知道她现下的境况,不知道会如何说。
母亲一定会板着脸说:黑胖啊,你活的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
可不是么,原本觉得自己虽不算极聪明,看事情却还是清楚的,如今却发觉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比自己聪明得多,原来从前种种,皆是自作聪明。
未出景修庵,一匹快马急急地奔过来,不知是哪一府的侍卫飞身下马,隔着皇宫卫士远远地跪下来,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威国公夫人病重!”
金凤大惊,慌忙抢前几步,一看,正是威国公府的服色。连忙问道:“细细说来,夫人为何病重?”
那侍卫满脸通红,急喘道:“小人不知!”
金凤跺脚:“摆驾,威国公府!”
威国公府内已是一片混乱,丫鬟婆子端盆的倒水的碰作一团,摔了盆打了碗跌在地上哭的哭训的训。几位夫人挤在厅中,只会用帕子揩着眼睛,什么办法也想不出。只有二夫人勉强有点管事的能力,坐在主位上强作镇静指挥大局,奈何自己已经面色苍白,声音发抖,底下的人更加是没有了主心骨。
金凤面色铁青,一路疾步越过无数下人,直直来到留鹤院刘大夫人的病房。门口的大丫环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大夫正在看诊。”
金凤喘了口气,问:“情况如何?”
丫环哭道:“下身大出血,孩子怕保不住。”
金凤的心跳得她有些承受不住。
这时刘二夫人才从厅堂姗姗赶来,远远地便大哭起来:“娘娘,大夫人怕是不行了……”她一哭,跟在后面的其他夫人哭得更是凄惨。“娘娘,妾身们也是没有办法,忽然就这么……”
金凤只觉太阳穴一阵一阵抽痛,回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刘大夫人谈笑间指挥若定的风范,心中更是痛楚。
“都别哭了!”她厉声道。
众位夫人们一惊,眼泪都惊了回去。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人还活着呢!”金凤沉声叱道,转脸向二夫人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先说清楚。”
二夫人抽噎两声,慢慢解释,三两句金凤便明白了情势的严重。
原来大夫人本是无事的。今日午后,刘歇的旧门生,一个兵部的小官前来拜访,刘大夫人觉得这个时侯还有如此不避嫌又念旧的孩子实在难得,便亲自见了一见,岂料这人却带了一个惊天的消息过来,刘大夫人一听,扶着桌角就倒了下去,下身流血流得吓人,厅堂的地板都浸红了。
金凤疑惑:“究竟是什么消息?”
二夫人泪水不绝:“说是边关战报,国公爷的军队在盘蛇谷被围,已经七天七夜没有消息了!”
饶是金凤心里有了准备,听了此话也不由得身形晃了一晃。
这样的消息,刘大夫人如何能够承受?
威国公府没有了刘大夫人,就没有了主心骨。二夫人跪下来道:“妾身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娘娘,看在国公爷和大夫人的份上,您就拿个主意吧!”
“拿……拿什么主意?”
“大夫说了,大夫人腹中的孩子怕保不住,一定要保的话,大夫人就……”
金凤怒道:“自然要先救大人!”
“可是大夫人若是知道,一定是要先救孩子的。何况是国公爷的骨肉……”
“闭嘴!”金凤大喝,“莫说国公爷不在,就是他在场,本宫堂堂国母,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么?”
“这……”二夫人怯怯地犹豫了一声,也只得答应下来。
金凤握紧了帕子,心道,刘大夫人千万不能死。
刘大夫人若是知道她决定放弃那孩子,一定会恨她。可是恨她也无所谓。
总之,大夫人一定得活着。
乾罗殿中,明烛高烧。
段云嶂锁着眉,从兵部呈上来的战报中抬起头:
“去,请皇后来一趟。”
“皇上,威国公夫人病危,皇后娘娘今夜在威国公府过夜,尚未回宫。”
“威国公夫人病危?”段云嶂有些惊讶。
“是,听说受了惊吓,小产了。威国公府里已经闹翻天了。皇上,要遣人去请皇后娘娘回来么?晚膳后太后娘娘和徐太妃娘娘还问了一次,似乎有些不高兴呢。”
段云嶂默然半晌,道:“不必了,去挑选些上好的药材给威国公府送过去。”
无忧无虑的刘黑胖,如今去了哪里?
害你变成这样,难道真是我的过错?段云嶂失了神。
曾有郎骑竹马来
金凤坐在刘大夫人床前,忐忑不安地等着。大夫说刘大夫人已度过危机,今夜便可苏醒。
“可是怎么还不醒?”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再等等,再等等。”二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金凤对刘大夫人的这份心,她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感动。
六夫人身子不好,脸色白得吓人,金凤便先请她去歇息了,还有二三四五四位夫人,一直在旁边候着,只是神色颓然。
又等了片刻,终于听到床上的刘大夫人轻轻呻吟了一声。
金凤扑过去:“母亲!”
刘大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目光移到金凤脸上,却是空的:“孩子……还在么?”
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金凤勉强开口:“孩子,总会再有的。”
刘大夫人明显呆了呆,而后,眸子便似被石化了一半,再也不动了。
“母亲?”金凤颤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孩子没了?”刘大夫人涩然启唇。
几位夫人见不得这样的情景,嘤嘤哭泣起来。
金凤心中有了主张,硬声道:“是我让大夫先救您的。孩子,可以不管。”
刘大夫人眸中豁然现出一道亮光,眼珠一动,死死盯住金凤:“你……你……”
金凤点头:“就是我。您要恨,就恨我吧。”
一旁二夫人惊惶地张嘴要解释,被金凤一瞪,只得低头不语。
刘大夫人喘了口气,气虚地笑了一声:“你……你走,不要看到你。”
意料之中。金凤注视了刘大夫人一会儿,道:“您好好养病。”
掉头不管不顾地出了威国公府,天空灰暗得超出她的想象。
上了车辇,金凤吩咐:“去城西,黄家巷子。”
随行的女官讶异:“娘娘,不回宫么?”
“先去黄家巷子。”
女官犹豫了一阵:“娘娘,这不太好吧?您昨天擅自出宫,又在宫外过夜,太后那里只怕已经……”
“本宫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么?”
女官跪下:“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金凤瞅着那跪下的女官,蓦地发起愣来。她想起了曾经跪在她面前劝慰她的女官素方,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
“罢了,回宫吧。”她叹息。
这样的心情下,她又如何能去见永福?
回到香罗殿,下了车辇,金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一路上她已想了许多,只得出一个结论:刘歇不能死。
现在她才明白血缘之重于泰山,那生身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父亲二字,亦不仅仅是个称谓。刘歇之于她始终是一个神祇一样的存在,无法磨灭,不可逾越。
她能够求助于谁?
“本宫要托你做一件事情。”金凤看着身边的女官,她还不太记得住她的名字。人们总是在她身边来了又去。
“娘娘请吩咐。”女官恭顺道。
“本宫能相信你么?”
“能。”
金凤笑了:“替本宫送几封信吧。”
正说话时,远处蓦地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金凤一愣,谁敢在宫禁之中明目张胆地纵马飞驰?
还未等她醒悟过来,一匹毛色水亮的大黑马由远及近地沿着宫道急奔过来,马头高昂,马蹄生风,尘土飞溅。来到面前,马速略慢,马上的骑者俯身健臂一抄,已将皇后娘娘一把抄上马去,搁在身前。宫女内侍们惊惶地尖叫了起来,大黑马却已绝尘而去,顷刻便不见了背影。
片刻之后,轩罗殿的小孙子公公抱着一摞金黄的衣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挥着手骂:
“别……别追了!那是皇上!”
金凤被斜斜地挂在马背上,只觉稍不留心便有堕马身亡之虞。想到她身死的兄长,她胆寒了一下,轻轻挣扎。
“别动。”头顶上有人沉沉地说。
“我也不想动,可是快滑下去了。”金凤苦声苦气地道。
头顶上的人静默了一下,喝了一声,□的“踏雪无痕”一道长嘶,乖顺地停下了马蹄。
穿着锦袍玉带的皇后娘娘像毛毛虫一样从马背上蠕动下来,喘了一口气。
“皇上是在宫里被闷坏了,想玩玩强抢民女的戏码么?”她拍着胸口,气道。
段云嶂从马上潇洒飘逸地跃下,嘴里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
段云嶂叹气:“不好玩么?我以为你会觉得惊喜。”
“惊喜?”金凤高叫起来,那分明是惊吓好不好?她回了段云嶂一个不可理喻的怒瞪,扶正头上的钗冠,胡乱捞起厚重的裙摆,脚步有些虚软地朝来路走去。
段云嶂沮丧地挠挠头,什么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他紧赶两步追上去:
“黑胖,别生气。”
金凤哼了一声。
段云嶂皱着眉:“这都是云岩教的。”
金凤一怔:“云岩?”
“不错。云岩说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凌霄骑马将她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的时刻。”
金凤脚步顿住。
“你这样做,是为了逗我开心么?”
段云嶂点头。
“可我并没有开心。”
段云嶂再度被打击得垂首。
金凤想了想,淡淡指出:“云岩是被抱在怀里,不是被挂在马上的。”
段云嶂犹疑了一下:“我也想把你抱在怀里,可是你太重了,只能勉强挂在马上。”
“……”
皇后娘娘无声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半晌,慢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段云嶂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怎么忽然又哭了?”
金凤湿漉漉地瞅了他一眼,继续闭着眼睛号啕大哭起来。
段云嶂万分悲戚:“别、别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慌忙揽她入怀,用袖口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脸颊,无奈眼眶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水来,越擦越多。她越是哭,他越心疼,只好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拍着他的背心安慰道:“好黑胖,你一点也不重。都是我的错,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胸口濡湿了一大片,他苦笑:“这真是罪过了。本想玩个把戏让你开心一些的,不料却把你惹哭了。”
金凤抽噎了一阵,抓着段云嶂胸前的衣襟慢慢抬起头来,圆润的脸颊上泪痕交错:“云嶂,怎么办?大夫人……只怕不行了。”
段云嶂一震,神情凝重下来。想了想,他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不会的,她会长命百岁的。”
“真的?”金凤怀疑地问。
“我保证。一切都会好的。”他低头,吻了吻那光洁的额头,“回去换身衣服,咱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