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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缓行,不数日便进了温州境内。这一日来到雁荡山麓,眼见天色已晚,便在一家客栈中投宿。次日一早,赵仲谋来叫卓清上路,却见她兀自沉睡未醒,赵仲谋心想:“清儿一向早起,今儿个不知却是怎么了?”一摸她额头,却不见有何异状。卓清缓缓睁开眼来,轻声说道:“仲谋,今日我身体不适,想多睡一会,反正已到了家门口,二月之期又为时尚早,就是迟去一二日也是无妨。”赵仲谋忙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挠你了。我出去让店家给你找个大夫来。”卓清说道:“想来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日感觉有些疲惫而已,休息一日自会无事,也不须找什么大夫了。”赵仲谋轻声说道:“还是让大夫来看一看的好,也免得我担心。”向她微微一笑,走出房去,心下不禁暗想:“昨日见她尚自神情自若,与我嘻笑胡闹,怎么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一会儿,大夫来到,对着卓清仔细察看询问一番之后,说道:“我见姑娘也并无大碍,身体稍感不适,想必是劳累所至,休息几日便能无恙,也无须用药了。”赵仲谋听得他如此说,心下稍安,让卓清在房中安心休息,将那大夫送出店去。
赵仲谋回到自己房中,闲坐无聊,想去邻近走走,又怕一走开,卓清若有什么需要,便无人照料了。忽听脚步声响,一人快步走到自己房前,推门而入。赵仲谋急回头一看,见那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上朱裙红纱,容颜秀丽绝俗,面带惊慌之色,却是个妙龄女子。只见那女子几步走到赵仲谋身前,跪下身去,急道:“我被坏人追赶,求公子救我一救。”赵仲谋急忙将她扶起,说道:“姑娘不须着急,究竟是何人追赶姑娘?”那女子说道:“那些坏人就在我身后,此时也无暇告知事情原委,公子若肯相救,请让我在房中躲蔽一下。”赵仲谋暗想自己一个单身男子,若将这女子留在房中未免有些不便,心下正自迟疑,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又响,似乎有三四人同时向这边走近,心想这姑娘所说多半不错,确是有许多坏人来跟她一个单身女子为难,我若不救,未免有负“侠义”二字。当下点点头,伸手向床下一指。那女子轻声说道:“多谢公子!”一转身躺到了床上,取过被子将身子盖好。赵仲谋一见,不禁心下大迥,暗想:“我这一指原是要她藏在床下,没想到她却会错了意,以为我让她上床躲入被窝之中。”忙走到门前将房门掩好。
赵仲谋刚走回几步,就听门外一人说道:“怎么一转眼,那女子就不见了?”另一人说道:“这儿就一间客房,她定是躲到了房中。”跟着便听得“嘭”地一声巨响,三名大汉破门而入。当先一人高声问道:“先前那红衣女子是不是进了你的房间?你把她藏哪儿了?”赵仲谋听他问得无礼,怒道:“什么红衣女子,青衫先生的,我可没瞧见!你们一大伙人,青天白日的闯进我房里来干什么?”先前那人尚未开口,身旁一人怒道:“小子你识相点,你可知那女子是谁的人?她是我们永嘉县知县老爷未过门的八姨太,你若是怕了,趁早把她给交出来!”
赵仲谋冷冷地道:“永嘉县的县太爷,好大的势道啊!怎么连个女人都看不住?”那人语塞,大怒之下挥拳就要向赵仲谋打来,身旁一人忙将他拉住,赔笑着向赵仲谋说道:“我们这位弟兄行事鲁莽,难免有些得罪的地方,公子爷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兄弟也是奉命拿人,先前那红衣女子公子爷若是看见,请千万跟我们说一声。”赵仲谋见这人说得有礼,答道:“我坐在房中,人倒是没看见,只是先前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似是往西面去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人,就不得而知了。”言语间,众人双眼不住在房中四处张望,但见房中一览无余,除了床上被褥之中,并无一处藏得住人。众人听得赵仲谋如此说,心中将信将疑,一齐出门追赶而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若是找寻不到,我们定来向你这小子要人!”一时间步声大作,渐渐向西而去。
赵仲谋关好房门,走到床前,向那女子轻声说道:“姑娘,那些坏人走了,你出来吧!”那女子从被褥中伸出头来,摇头轻声道:“别作声,他们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的!”说罢又将头藏入了被褥之中。赵仲谋一听,暗想不错,说不定先前众人离去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却乘我不备突然再来一探。过得片刻,果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之后,先前众人又破门而入,赵仲谋怒道:“你们又来干什么?”众人不去理他,向着房中四周张望一番,低声说道:“果然不在这儿。”说罢,一齐向西边找寻去了。
赵仲谋回身掩好房门,那女子从床上爬起身来,谢道:“多谢公子相救!”说着向赵仲谋盈盈拜倒。赵仲谋忙将她扶起,让她在书桌旁坐下。问起缘由,那女子说道:“小女子原是此间南雁村人氏,姓卜,名叫早楚,只因前些日子到镇上土地庙中上香,被本县的县太爷董进那狗官看见了,那狗官见我美貌,便命人将我抢入府中,要我做他的八姨太,我抵死不从,他又从家中将我老父老母抓了来,关在大牢之中,逼我相从。我不忍父母这大把年纪还要受此牢狱之苦,便屈从答应了,谁料老父老母听得此讯,在牢中双上投缳自尽了……”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赵仲谋不禁心道:“不想这女子的遭遇,与我那苦命的姐姐竟也有几分相似。”
过得片刻,却听她继续说道:“当时我正换好喜服,准备拜堂,听得恶耗,就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幸喜众人不备,我这才跑出了县衙,但不久便有人追来,我慌不择路,这才闯入了公子客房之中。打挠公子,还望恕罪。”言罢,悲痛未歇,不住哭泣。赵仲谋听她讲完此间情由,心中大是怜悯,只觉她的这番遭遇,与当日云龙村的吴咏絮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女子比起她来,此时能留得性命,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赵仲谋见她悲痛时的神情,与昔日的吴咏絮颇有些不同,但眉目间与卓清倒有几分相似,再看她此时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模样,仿佛新荷初露,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难以言语的秀美,更显出她容色绝俗之处,心下暗想,先前匆忙之际未曾细看,原来这女子竟是如此美丽,怪不得那狗官会为她如此大动干戈了。
赵仲谋问道:“那你现在又有何打算?”卜早楚低声说道:“我一意想寻那狗官报此杀父杀母之仇,但自思我一个孤身弱女,手无缚鸡之力,又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难以达成此愿,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逃出他的魔掌,再徐图后计了。”赵仲谋点点头,暗想若是自己与她易地而处,也只能如此了。
赵仲谋忽想起自己与她共处一室未免有所不便,但若自己独自外出,先前众人又再回来找寻,这女子势必又会落入魔掌之中,此事两难,救人为重,也只能不避这个嫌疑了。正自凝思,却听卜早楚说道:“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永感大德。”说着又向赵仲谋拜倒。赵仲谋急忙伸手相扶,卜早楚却不肯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小女子尚有一不情之请,想请公子允准。”赵仲谋忙道:“卜姑娘请讲,在下若有效劳之处,自当尽力。”卜早楚说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甘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左右,还望公子收录。”赵仲谋见她为报相救之德居然甘愿屈身为奴,急忙推辞道:“不可,不可,些许小事,姑娘又何必记在心上呢?再说在下行走江湖,若是带个女子在身边,未免有些不便。”卜早楚低声问道:“公子一意推辞,难倒是嫌小女子容貌丑陋么?”赵仲谋神色略迥,说道:“在下绝无此意,更何况姑娘清秀绝俗,又怎会有貌丑之嫌。”卜早楚沉吟道:“那定是公子怕家中夫人责问,这才不敢收留小女子了。”赵仲谋摇摇头,说道:“我尚未娶妻,又何来夫人?”卜早楚一时也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却不知是自伤身世呢,还是为赵仲谋不允所请。
赵仲谋见他哭泣,心有所悯,也不知怎生安顿她才好,思索半晌,说道:“卜姑娘你看这样可好?——姑娘想个安全的所在,由在下送姑娘前去暂避一时。”卜早楚说道:“公子既是执意不肯收留,那也只能如此了。”赵仲谋说道:“在下确有为难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卜早楚沉思片刻,说道:“我有个表叔就住在邻近天台县城,我在永嘉境内难以安生,也只能去投奔他了。”赵仲谋道:“好,我这就护送姑娘前去。”卜早楚问道:“我们这就走么?”赵仲谋点点头,说道:“是。先前那些人搜寻不着,说不定转眼便回,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说罢,从案前提起紫电宝剑,与卜早楚一起出了房门。
二人出了后门正想绕道前去取马,忽见墙角阴暗之处窜出三个人来,正是先前为这女子而来的那三人。当先一人说道:“好小子,还真是你把我家老爷要的人藏在了房里,想来你定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和我们兄弟的厉害了。”言罢从腰间取下兵刃,向赵、卜二人逼近,另二人也各自执刀走近。赵仲谋心想:“到得此处,除了动武也无别路可走了。”当下将卜早楚拉到自己身后,回手抽出了腰间宝剑。三人见赵仲谋不但不肯放人,居然还拔出剑来与自己对抗,心下大怒,各挺兵刃向他身前攻到。赵仲谋紫电宝剑疾展,但听得“当”地一声轻响,一人手中单刀已被宝剑削断。另二人见他宝剑如此犀利,忙回刀自守,赵仲谋挺剑急攻,一招“长风破浪”挽起三个剑花,分向三人身前刺到。三人见他招式精妙,又惧他宝剑锋利,不敢以兵刃招架,只得各自闪身避开了剑招。
赵仲谋见三人身形灵动,刀法也非寻常,隐隐似曾相识,只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当此情形之下也不便深思,长剑一转平锋横扫,一招“风起云涌”直向三人小腹攻来。三人急闪,却有一人趋避不及,不得已举刀格挡,只听又是“当”地一声轻响,单刀被紫电剑砍成了两截。三人不断倒退,又拆得数招,一人被赵仲谋剑中夹掌一掌打倒在地。赵仲谋心想这三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虽然可恼,但却也算不得大恶,当下长剑一收,凝招不发,微笑道:“三位还想留我么?”
一人说道:“好小子,怪不得有如此贼胆,敢来动我们县太爷看中的女人,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打赢了我们兄弟三个没用,我们十几个兄弟就在这儿附近,你若是识相,趁早还是把这女子留下。”赵仲谋笑道:“可我若是偏不识相呢?”那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旁边一人笑道:“公子您为人仗义,身手又好,我们兄弟原也不敢得罪,只是我们为县太爷做事,也实在是身不由已。公子爷你今天救了这位姑娘,我们县太爷明天看中了别人,你还能救么?我看您就装一回糊涂吧,我们老爷说了,谁若是能把她找回来,打赏纹银一千两,公子若是肯高抬贵手,让我们兄弟交得了差,我们情愿将这一千两银子转送给您,您看怎么样?”赵仲谋摇了摇头,指着卜早楚说道:“你们怕难以做人,定要拿她去跟你家老爷交待,却让这孤身弱女又如何做人?别说是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也断难让我置身事外。”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