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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闻之直能令人心酸泪下。
天上的约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为之黯然失色起来,被笼罩在一片忧郁之中。
紧跟着这声轻叹,是一缕袅袅直上的清音。
听!——春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春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黄鹤。
百喀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蔽……
伤心辞句断肠人!
又是一声幽幽轻叹。
两排长睫一阵眨动,美目中泪光闪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没让它湿了清凉面颊。
适时,白衣汉子刚踏上花间幽径,闻声抬头,不由一愣驻足,随即微微皱了皱眉锋,道:“师妹还未安歇么?”
古兰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钩月飞快移往楼下。“是三师兄么?我睡不着,出来站站。”
白衣汉子暗暗一叹,道:“夜凉、露重,师妹还是早些安歇吧!”
古兰冰凉娇靥上露出一丝勉强笑意,道:“多谢三师兄,我这就回房去……”
顿了顿话锋,道:“三师兄今晚值夜?”
白衣汉子点了点头。
古兰道:“看过我爹了么?”
白衣汉子道:“我刚从师父那儿出来。”
古兰道:“他老人家睡了么?”
白衣汉子道:“睡了。”
接着又道:“天色不早,近几天不大安宁,师妹请回房吧,我还要到各处走走片说着,刚要举步。
突然有所惊觉,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声喝道:“什么人暗影中一声轻咳,一个清朗话声答道:”是三弟么?愚兄在此。“白衣汉子”哦“地一声,敛态说道:”是大师兄……
“
话声未落,青影闪动,宫寒冰已负手站立面前。
白衣汉子恭谨躬身施礼,道:“大师兄还没睡?”
宫寒冰微笑摆手,道:“没有,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古兰黛眉皱得更深,适时说道:“二位师兄谈谈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转身,宫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说道:“兰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兰似乎有所不愿,却又不便拒绝,只得停身,双眉微轩,意颇不耐地道:“大师兄有什么事?”
宫寒冰不答古兰问话,转过头来向白衣汉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汉子应了一声:“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着白衣汉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宫寒冰才又抬起了头,望着古兰微笑说道:
“兰妹可否请下来谈?”
古兰淡淡说道:“师兄妹亲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师兄请上来坐。”
宫寒冰玉面微红,赧然笑道:“愚兄遵命!”举步行向楼梯口。
望着楼下宫寒冰那颀长身形,古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转过娇躯,走进房中。
宫寒冰上了楼,古兰已在房中相迎,娇靥上没有任何表情,皓腕轻抬,请宫寒冰入座。
宫寒冰温文有礼,举止潇洒,称谢坐下。
古兰则隔坐于对面,道:“婢子们都睡了,大师兄恕我无茶招待。”
古兰的客气,显得有点生疏,这使宫寒冰微显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剑眉微轩,笑道:“兰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须客套。”
兰妹没有说话。
宫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兰妹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
古兰淡淡说道:“睡不着。”
就这简短的三个字,她显然懒得多开口。
宫寒冰更感不安,道:“兰妹莫非有什么心事?”
古兰答得很妙,美目轻注,谈笑的说道:“睡不着难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师兄不是也还没睡?”
宫寒冰哑口无言,半晌方干笑说道:“这几天随时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顾不了……”
古兰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师兄中多偏劳一位?这样也可免得大师兄这几天寝不安枕,过于劳累。”
宫寒冰一张冠玉般俊面胀得通红,刹那间却又变得有点白,望了望古兰,苦笑道:“兰妹,愚兄没有别的意思。”
古兰毫不留情,针锋相对道:“大师兄,我也句句由衷。”
宫寒冰脸色一变,道:“兰妹何苦老跟愚兄过不去?愚兄有什么地方得罪……”
古兰飞快接口,道:“大师兄怎出此言?数年来大师兄对我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处处竭尽爱护,事事曲意迁就,别说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我,纵有,师见教导师妹也是应该的,我焉敢跟大师兄老过不去?大师兄这么一说,岂不是怪我目无兄长?”
立刻反客为主,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
宫寒冰知道,似这般再谈下去,对他一无好处,弄不好还可能把事情给弄僵;再说他也坐不住,忙赔笑说道:“是愚兄多疑,愚兄无意惹兰妹生气……”
“岂敢。”古兰冷然说道:“我天胆也不敢生大师兄的气。”
宫寒冰脸色再变,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兰妹,路要退一步,味须减三分,愚兄已经赔过罪了,何必呢?我们谈点别的不好么?”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始终低声下气,古兰她又怎好意思太过分!神色稍为和缓,道:“对了!大师兄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谈到了正题,宫寒冰反倒窘迫局促起来,红着脸,望了望古兰,赧笑低头,搓着手,数次启口无声,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就是愚兄跟兰妹的婚事,愚兄想……想早日……”
一个叱咤风云、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门户的英雄俊彦、洒脱男儿,昂藏须眉大丈夫,一提及儿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风尽扫,豪气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女儿家!
怎不令人为之感叹、窃笑。
他话未说完,古兰那艳绝尘表的娇靥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说下去,黛眉微挑,截口说道:“他老人家身罹奇疾,卧病在床,群医束手,几乎绝望,大师兄份属首徒,无殊亲子,我更身为人女,忧愁悲伤犹有不及,怎好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义正词严,这是孝、是理、也是礼。
宫寒冰汗颜天地,羞愧不敢仰首,嗫嚅说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兰绷着脸,道:“他老人家怎未对我说?”
宫寒冰满脸窘笑,抬头说道:“兰妹难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俩唤至床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话了么?他老人家……”
“我没有忘记。”古兰冷冷说道:“大师兄也认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没有希望了么?”
宫寒冰惊急交集,急急说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愚兄天胆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愚兄跟三位师弟虽然只是他老人家门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无殊亲生,师徒如父子,骨肉犹难及,尤其他老人家对愚兄钟爱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门户,而且赐以兰妹,似这等思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纵粉身碎骨,脑浆涂地也难报万一,怎会再敢……”
因过于激动,头上青筋暴起,喉间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倏地垂下头去,真情流露,至为感人。
古兰似也深为感动,娇靥上,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神色复杂,显示她心中感情冲突,汹涌澎湃,一如怒潮。
宫寒冰的这番话委实使她芳心不忍,她觉得宫寒冰这个人不失为血性奇男,她也知道“冷面玉龙”无论人品、所学,均是武林中百年难遇、难求,够得上是乃父乘龙佳婿!也称得上是任何一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应该毫无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为什么,对他丝毫动不了情愫。
反而,竟还有点说不出其所以然的厌恶之感。
也许,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处。
这就是,没有缘分。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叹说道:“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固然,在这个时候,我不该轻易违拂,但……”
转注宫寒冰,柔声说道:“大师兄,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仅能止于师兄妹间的友爱,却绝难涉及儿女之情。逼于父命,我可以嫁,可是一辈子却别想我说个‘愿’字,对你,对我,那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大师兄生不是世俗人,当知这种事基于缘,本于情,丝毫勉强不得,否则彼此都熔铸恨终生。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师兄何必独独垂爱古兰一人?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批评,他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老人家认为将来大师兄接掌门户,再以唯一爱女匹配,这是天大美事,事实上确也如此。无如,大师兄,想法与现实常有出人,大师兄真要娶一个心已他属,神貌俱离的女子,让彼此朝夕痛苦相对么?”
这不知是第几度摊牌了,总之古兰已经表示得很明白;宫寒冰,他超人不凡,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俊面煞白,星目微赤,齿唇咬得几乎渗血。“兰妹,愚兄懂,愚兄懂得情爱两字丝毫勉强不得,也懂得勉强的结合,彼此都将痛苦终生;愚兄更明白这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单恋、作茧自缚;但,兰妹,你使我不克自拔,无能自持。兰妹说得是,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然而,唉!兰妹,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说,那该便是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这情形,跟兰妹千缕情丝紧缠、万外深情倾注那南宫逸,对天下男子不屑一顾一般。兰妹,宫寒冰这颗心唯天可表,兰妹何独不能……”
激动到了顶点,突然一声长叹,唇边浮现一丝悲伤。痛苦。
凄凉笑意,接道:“兰妹心坚铁石,愚兄如坠冰窟,如今多言何益?兰妹,宫寒冰不是人间贱丈夫,他不愿勉强兰妹,陷兰妹于痛苦深渊,他要等兰妹回心转意,他也坚信兰妹必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古兰神情木然,忽地插口说道:“倘若我永无回心转意的一天呢?”
“兰妹!”刹那间宫寒冰恢复平静,淡淡笑道:“真情可以动天,愚兄坚信总有一天能获神助,兰妹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也必然会慢慢被愚兄至情所感。万一兰妹真是铁石心肠,永不回心转意,那是宫寒冰无福,前生修积不够,只有削发为僧,青灯古怫,口翻贝叶,了此残生,但修来世。”
古兰美目凝注,神色难以言喻,娇躯一阵轻颤,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方始哑声说道:
“大师兄,你何必要使我负疚不安?”
宫寒冰星目一亮,笑道:“谢谢兰妹,足见兰妹并非真个铁石心肠!”
古兰神情一震,道:“大师兄错了,我只想藉此四字打消大师兄的心念,如果大师兄真要那么做,那没关系,我自己也早有这种打算了。”
宫寒冰不再多说,星目逼现古兰,忽转话题:“我听说兰妹昨日前去山下小镇,不仅是为师父他老人家延医,而且还占过几卦,只不知结果如何?”
“谁说的?”古兰神情再震,避开了那双直欲透视她肺腑的目光,等待回答。
宫寒冰微笑不语。
“不错!”古兰似知无从隐瞒,其实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想了一想,猛地点头说道:“我确曾占过两卦,大师兄如要问结果,我也可以奉告,南宫逸真的死了,我婚姻吉利,可以相偕白首。”
宫寒冰星目又是一亮,微笑说道:“吕先生才高学富,善卜有如君平、詹尹,兰妹应该相信他占的卦不会有错才对。”
“这……”古兰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但,旋即,她泰然摇头。“彼此不相克,婚姻当然吉利,但双方是否请投意合,那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算牵强的一辩,似乎颇出宫寒冰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