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袁恕想了想,依着她:“从来没有。”
“可是你真的变了,”吴是非终于从矮桌旁站起走近来,俯身直直盯着袁恕的眼睛,“你不是阿猿,而是袁恕。”
“多想一直是阿猿。”
“做阿猿,命都要没了,我觉得一点儿不好。”
“做袁恕,一样会没命,而且——”
袁恕顿住,不再说下去。
吴是非知道他强行咽下的半句语速还休,他连目光都撤了,怕被追索,看透。
两人之间从未挑明,却又何需再说破?
“后来,”吴是非尝试转移话题,“叶龄跟我说了那天的事。说她,没有帮你。她一直很怕,很后悔,在我跟前歇斯底里地哭。”
“……”
“阿恕,恨她吗?或者,恨过我吗?”
“怎么会?”袁恕猛抬头,随即偏了视线,“非——你是帮我最多的人!那天若非你在,我已死了。还有叶姐——叶姑娘,我也不恨她。是她跑去找你求救的,我知道!”
吴是非在矮阶上坐下来,漫无目的地剥弄自己的指甲,俄而,居然仰头喟叹:“那晚上,真冷啊!”
袁恕却笑:“那晚上,好圆满!”
回忆里婴儿在啼鸣,姒儿和叶龄在欢呼,而吴是非则紧紧拥着袁恕放声大哭。
“不要死,活下去,活下去——”
吴是非怀里的人细微地动了下,缓缓抬起手捉一捉她的手臂,嗫嚅着近乎无声地说:“非姐,笑……”
——此刻的吴是非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眼前的画面真似个家。
“冬天呀!”吴是非突然说。
“可能又会是冬天。”袁恕顺其自然地接口。
“可能?”
“可能!”
“我不喜欢可能。”
“……”
“我当然也不喜欢冬天。草原的冬天,死冷!”
“……”
“不过如果到时候能有些高兴的事可以做,比如说带个娃、伺候月子什么,我还是可以勉强喜欢这个冬天的。”
袁恕眼中与其说惊讶,莫不如有掩藏的狂喜暗涌。
吴是非撇撇嘴,反又泼他一头凉水:“仅仅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我没有原谅什么,更没有原谅自己。死了的人每天晚上在我眼前晃,这坎儿我且迈不过去。一切,冲孩子!”
袁恕懂的,仅仅如此于他来说便是足够,不曾奢望更多。
“这大帐我还是不方便住着,你看就边上给我支个小帐吧!天师也该有点儿特殊待遇,我要自己的蒙古包儿。”
袁恕想了想,还应允。
“张萌归我,小枫你留着,我不要晚上睡觉死沉还打呼的小屁孩儿成天打击我的睡眠。”
袁恕莞尔,点了点头。
“我睡不着抓狂来投奔你,不许心怀不轨。噢,不对,理论上来说我不轨的几率更大一些!”吴是非严肃更正,“总之我梦游你要狠狠拒绝我。除了搂搂抱抱,其他不准发生。”
袁恕已经笑得弯下腰去。
恰巧,张萌端着药和李墨一道从外头进来,乍见此间貌似融融的气氛,不禁很是欣喜。
“呀,难得见主上这样高兴呐!”
吴是非揉揉鼻子:“噢,我讲了个黄段子!”
张萌可爱天真地眨眨眼:“黄缎子是什么料子?不是织的倒用讲的?”
吴是非白眼一翻:“不是缎子,是段子,笑话,趣儿,打趣儿!”
“噢——”张萌有些恍然,“天师又讲专有名词了,太深了,奴婢听不懂。不过笑话我要听,下回您也给我讲。”
“呃——”
“你叫韩继言给你讲比较好。”袁恕冷不防插了一句。张萌不明所以,吴是非可立即懂了,哈哈笑倒在矮阶上。
张萌始终不理解这两个人究竟高兴什么。只看他们这样一起说一起笑,画面真暖暖的,便想日子长长久久这样过下去,约摸便叫幸福。
冒着热气的汤药递上来,趁着主上心情不错,张萌抓紧劝药。
袁恕未动,吴是非倒伸手把碗接过来,闻见药味儿先皱了眉,一脸嫌弃。
“这玩意儿无异于酷刑啊!心疼你一秒钟。”
张萌好奇:“一秒钟是啥?”
吴是非一指她胸口:“差不多你心跳一下。”
张萌捂胸:“天师说就是了,怎还动手?”
吴是非很失望:“啧,警觉性加强了!不能得手,岂克消!”
张萌红着脸退开好远,不给她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吴是非没便宜好占,只能端着碗又回头欺负袁恕。
“来,拿出勇气来,是汉子,一口闷!”
她其实是了解袁恕的。过往相处的日子里,他看见吃药脸都能吓白了,总是挽一副壮士断腕的壮烈给吴是非看,想讨她恻隐。但没有一次成功的。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当着属从们的面,袁恕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嘴抿成一线,面色可谓凝重。吴是非憋笑快憋疯了,到玄部一来头一回这么开心。
只等袁恕自己将碗捧过去,吴是非实在忍不住,扭过头去捂嘴闷笑。却不经意,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异样。
“嗳嗳,等会儿!”吴是非忽伸手盖住药碗,垂睑斜睨站在阶下的李墨,“小心驶得万年船,主上的饮食要查,主上的药也得找人试一试才放心呐!”
吴是非将药碗重又拿过来,迈步走下矮阶,瞥一眼药汁,又看一眼李墨,冷冷笑道:“毕竟,一人吃,两人命呢!”
李墨弓着身垂着头,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二十、缘来背离
夜很深了,门外值岗的小卒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整座营地都笼罩在安逸的静谧中,唯有大帐内照明的火盆依旧燃着。夏末的草原虽晚来寒凉,到底没到烧炭的季节。只是酥油灯的光线对袁恕来说实在类同萤火,点了跟没点一样。这是早年间为奴时作下的病症,吴是非是知道的,因此热归热,她宿在袁恕大帐时从不会要求将火盆撤去。
不过有夜盲症状的袁恕其实更畏光,这一点却实在叫吴是非颇感意外。两种截然相反的症状汇聚在同一人的身上,吴是非不具备专业的医疗知识,完全无法理解,当然也就谈不上用现代科学理念去帮助袁恕改善症状。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这小子需要一副墨镜!
而在她胡思乱想开小差的工夫,袁恕已经简短但十分有条理地将当年自己遭遇的一场危机作了讲述。
按时间推算,那应是袁恕逃离赤部大营三个月后。本来想成为草原流浪行者的袁恕,在与一同逃出来的老师分手后,孤身向北,想翻越北莽的雪山去所谓的世界尽头看一看。意外,遭遇了玄部的一支步军。看着甲和所持武器装备,当是一支擅快攻突袭的先锋急行军。袁恕很好奇,这样一支游击性能卓越的队伍为何来到人迹罕至的北莽。而那些兵勇们也对这样一位满脑子奇谈怪论的旅人十分感兴趣,便自然而然地做了同路人。
初时,谁都不会想到这趟结伴,袁恕最后竟从此成为玄部的人。所有人更想不到,那一支过百人的步军,活着走出来的仅仅六人。包括袁恕。
文字的魅力在于不同的人听过后,可以根据各自的意愿在脑海中想象并勾勒。吴是非单手托腮,眼神失焦地望着一处,意识中却仿佛看见白茫茫一片找不到标的的皑皑雪原,真如站在世界的尽头,不管往哪里走都是迷失,丢了回家的方向。
最终,陷落于这片噬人的洁净!
吴是非不由得深呼吸,意识回到温暖的大帐,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其他人的表情,张萌、韩继言、徐之孺、李墨,每个人都有微妙的差别,都显露出属于各自的人性。
而之所以大晚上这些人全不睡觉巴巴地听袁恕讲故事,皆因吴是非的一次警觉,避免了袁恕被人下毒。
诚然,能在药里动手脚的,首嫌便是医官李墨。
起先听吴是非要求挑人来试药,李墨还微微表现出不满,质疑天师猜忌太过,冤屈了忠臣。吴是非才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非议,她只要眼见为实。
因难自证,李墨遂提出就由自己来试药。
熟料,吴是非不觉他磊落,反而更确信他的药有问题了。高声喊了韩继言和徐之孺进来,直吩咐他们去抓人来试药。
“嗳,要有孕之人!月份越大越好。”
韩继言和徐之孺听完俱是心头一凛,面色阴沉。
“天师怀疑,这药是害未出世的幼君的?”韩继言直言相询。
“不止啊!我觉得这药下去就是一尸两命。不过可能普通孕者喝了也没什么关系,嗯——”吴是非嘟起嘴,显得苦恼,“哎呀,上哪儿找个有内伤又恰好有孕的试药人咧?总不能无故将人打一顿,万一打不好,伤了孩子可就罪过了。”
听她言,张萌只觉毛骨悚然,颤颤巍巍问道:“这究竟是何药?主上若服下将会怎样?”
吴是非还鼓了鼓腮,看起来委屈:“不知道嘛!我就听过受了内伤要敛新血散瘀血,药吃反了,会吐血吐死的。孕者更是忌一些排淤行血的药,容易大出血咧!是不是啊,”她转过头来,向着李墨眨眼笑一下,“李大夫?”
李墨冷着脸,不承认,却也不抗辩。
如此,真相确可不言自明了!
韩继言和徐之孺当下制住了李墨,迫他跪地俯首自白原委,交代幕后主使者。
出乎意料,这位看似毫无武力值的医官倒有把硬骨头,低头便低头,竟是牙关咬得紧,一字不说。两位武将正待行逼供之举,反被吴是非叫停。
“不不不,千万别罚!咱们主上是仁君,不搞刑讯那一套,是吧?”吴是非不忘偏头给袁恕递个鬼脸,转回来朝韩继言他们摆摆手,“来来来,放李大夫回去睡觉!”
韩继言眼瞪起老大。一边张萌比他更急:“如此包藏祸心之人,缘何竟宽纵了?”
吴是非眯着眼冲张萌甜甜地笑,故作神秘。
“天师说得对!”在场众人都没想到袁恕居然也同意吴是非的作法,向韩继言一点头,“送李卿回去吧!”
吴是非拍手附议:“嗳,对对!小韩呐,送送,客客气气地啊!记得要笑着送!”
韩继言还在纳闷儿,却见李墨的脸色可是不太好看。褪去了执拗的对抗,眼中浮现了满满的恨意,整个人杀气弥漫。
吴是非站在矮阶上居高临下,弯腰扶膝看着跪在地上的现行犯,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劣孩童:“嘿嘿,愿意说了吗?”
李墨瞪他。
“无论你效忠于谁,说白了,都不过是任人驱使摆布的棋子而已。你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证明了,你背后的人也并不完全信任你。给你的任务里头应该规定了,今夜你和黛侯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大帐吧?所以放你走,对幕后之人来说只会认定你任务失败了,并且已经将他出卖。看呐!说实话丢你自己的命,不说实话咧,别人收你全家的命。嗳你说,我和你的主子谁比较狠?”
“妖女!”李墨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两字。
“哈哈哈——”吴是非坐在矮阶上笑得手舞足蹈,“妈的,我特么就没见过骂人骂得这么怂的!哎哟,气死我了!哪怕喷我是贱人、□□,你妹的,妖女,你怎么不说我是狐狸精噢?啊哈哈哈哈——”
纵然一贯知道吴是非的性子不拘小节,又蛮又悍,不过挨了骂竟还嫌人骂得不够爽快,也实在是张萌等人生平仅见。他们稀罕死了,纷纷挽一张茫然无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