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吴是非没有表现得激烈,仅仅勉强笑一下,无意识地频频点头:“挺好的!你,没事儿,是吧?能下床了,嗯嗯,不错啊!”
袁恕看着她撤了半步,手指攥紧,虽未挣脱,但亦绝不相牵。袁恕哑然,眸光一黯。
边上周予情急顾不得礼数,抢上前来分辩:“不是主上下的令!是刚才这人想——”
“我知道啊!”吴是非还在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镇静,“我听到他喊的了。没什么啊!我也杀过人的,何况逆贼该死嘛!不用解释,我都懂的。我就是,就是——”
她终于偏过头去,不再看袁恕,更不想看死去的陈钊。
“你怕我阻止你?”
面对吴是非单刀直入的疑问,袁恕只是沉默。
“你觉得如果是我,一定会逼问出幕后主使,然后以牙还牙?”
袁恕仍不作声。
“噢,清楚了!”吴是非望着袁恕的眼睛,突然就懂了,“那你还找我干嘛?关心一下我好不好,接着让我看你大义凛然地舍身成仁,给你哭一嗓子?”
“不是!”
“不是什么?总说我急,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好啊,说啊,我现在就在这儿听你说。你告诉我,一个成天悲观地想着自己死后该如何如何的人,为什么费吃吧啦地非追着我不放?你缺火种吗?我给你啊!我什么都给你。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
袁恕摇摇头,自己也往后跌退几步。
不知道啊!
——袁恕其实也没有答案。也许仅仅是舍不得,也许是胆怯,每每矛盾地在进退间徘徊,从一个笑容,到一声呼唤,最后只想她伸手过来依依地拥抱,袁恕觉得自己是贪了。贪一刻一天一月一年,自己什么都不怕,她也什么都不想,傻子一样坐在一起看花看天,看时间蹉跎地走下去,不问以后。
因此不想她走入阴谋中来,想她总能置身事外,随时可以走,走到哪儿都是她自己,是自由的。不许人情牵绊,不叫政局祸连,安安心心堂堂正正地做吴是非,最后,干干净净地回家去。
“啊,她是要回家去的!”袁恕一直记得这件事,“她想回家,很想很想!”
如果终将离散,莫不如,就这样疏远吧!
袁恕望着吴是非笑出来,礼貌而客套:“夜深了,天师该累了!本侯还有公务,少陪!周予,送送天师。韩继言——”
他不怒而威地叫起韩继言,头也不回离去。
吴是非目送那方背影渐行渐远,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二十五、求而不得
吴是非闷头走回大帐的路上,周予没话找话,叽叽喳喳将这夜种种经过一股脑说给她听。
这孩子本是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都未及弱冠,枪法好,箭术也不赖,就是生性腼腆,不着甲不弄武的时候,任谁都难瞧出他实际阵前勇武军功卓然。说起来,他也是几人里出身最好的,虽非贵族、仕族,总是良民阶层,可以受教育,也能得到被推荐入职官衙做小吏的机会,较之贱民和奴隶委实安稳自在多了。
可他偏偏自愿从军,总将生死系于锋前。他跟士兵们吃一样的饭,睡一样的铺,每天在练兵场上摸爬滚打,渐渐地就有了伙伴,成了兄弟。
如今他称做“哥哥”的那几人也能凭自己的军功崭露头角了,他反而像自己得了荣誉一样,比他们更感到高兴。
越说情绪越高昂,渐渐忘记了适才的残酷。军内哗变,首恶遭诛,消息传来,今夜依计在步兵营守株待兔的徐之孺和姚晋也如周予对陈钊做的那样,不问不纵,将起事的武官就地戕杀。这是一场不需要审问的平叛,敌我双方都默契地选择掩盖,维护住表面的稳定。
吴是非不是不懂权力平衡中的灰色选择,她只是尚不习惯那个精于算计的人是袁恕,不习惯这样子反反复复地隐瞒又和解。然而真正令吴是非难过的是,她的小奴隶已经不再能与自己心无城府地说笑。用“长大了”来形容太过敷衍,吴是非更觉得袁恕其实像是老了,忘记了天真和单纯应有的样子。
聪明和奸诈,听起来有差,差的,无非就是一颗心罢了。
“那什么,天师好好歇息,末将告退!”
周予近乎落荒而逃,只把吴是非留给了内心同样忐忑局促难安的张萌。
而吴是非并无心谴责任何人,更不想追究什么,她只是感到疲惫,独自在小床边屈膝缩起来,眼睛望着双脚,累得睡不着。
张萌误会她是在用沉默表示抗议,兀自喋喋不休地解释:“不关奴婢的事!奴婢真的不知水里掺了迷药。奴婢更不知道,天师您会,会那样给主上喂药。”
吴是非讷讷地“唔”了声,很是心不在焉。
张萌又说:“那个蜂蜜茶也是阿言去外头新添了水来泡的,奴婢、奴婢,啊,天师也不要怪阿言呀!他身不由己的!”
吴是非仍旧不说话,呆呆坐着,眼神发直。
张萌愈加慌乱:“天师千万不要生主上的气,他真的是担心您的安危!您不知道,方才外头乱哄哄的,打得可厉害了。主上又病着,帐内就奴婢与小枫两个草包,小枫吓得直哭,还是主上安抚的。哎呀哎呀,多亏小周,不是,周校尉沉着!他一个人在外头就把叛贼全都制伏了,否则主上若有闪失,奴婢当真万死莫赎!”
这时候,吴是非忽昂起头来,眼神浑浊地看着张萌,软绵绵问她:“就周予一个?其他人……哦,对,韩继言和赵聘跟我们走了!他应该留下韩继言的,韩继言是最好的,最好……”
张萌终于意识到吴是非的反常,便过来搀一搀,顺势探她的额温。
“我没事啊!”吴是非仿佛浅醉,“药劲儿没过去,迟钝!”
张萌嘟起嘴,满脸歉意:“这个蠢阿言,麻药搁那么多,马都药翻了!”
吴是非身体钝,脑筋子还是好使的,立即听出来:“不是你等会儿,我捋一捋。你家主子故意犯别扭,激我喂他喝药,让我用掺了迷药的水漱口还喝下去,接着,韩继言那小子又在我的蜂蜜茶里下了麻药,是这个顺序不?”
张萌猛点头。
“嘿,我去!多大仇啊?一份药不够,还双管齐下,妈的,变成白痴怎么办?”
张萌也是一脸苦闷:“因、因为天师喝了迷药后虽昏沉沉的,可老也不睡,主上就、就让阿言——”
吴是非顿时精神了一半:“我饶不了他!”
张萌急得连连摆手:“天师不要罚阿言啊,不要罚他!”
“谁说他啦?我说你家主子!”
“天师也不要怪主上呀!他也是逼不得已的,您老不睡,阿言他们就不能把您搬到车上去。您一贯睡得不好,谁知竟连迷药都药不倒您,也真是天赋异禀。”
吴是非怒目圆瞪:“姑奶奶抗药,怪我咯?!”
“不是不是!”张萌真的快哭了,感觉说什么都不对,恨不能就地刨个坑把自己活埋了。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踉跄爬起来跑到原先存蜜罐子的那张矮柜前,嘁哩喀喳在柜子最下层里翻出大捧羊皮卷,悉数抱过来堆在吴是非脚边。
吴是非眼神已经重新变得迷迷瞪瞪,压根儿懒得动手去拿起羊皮卷来看究竟,张萌就一张一张展开摊在她膝头。
“都是主上画的!”听张萌的语气,很是自豪,“主上画画可好了,跟真的一样。您看他把您画得,这眉毛眼睛,还有您这笑,呵呵,连您爱歪嘴都记得!”张萌每摊一张就指着画中点点细节给吴是非看,好像吴是非自己不能认得那是谁一样。
可又恍惚,这画上的,当真是自己么?
吴是非阻止张萌继续展开新的羊皮卷。她将曲起的双腿放下来,跪坐在一地画卷里,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或大或小的皮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每一张都是她。有些含了背景衬托,草原或者湖泊,有遍地的野花和浮在空中的白云;有些是动态的,骑马、舞棍,或者仅仅伸个懒腰;最多的是静态,仰望天空的侧颜,扶案支颐的浅笑,另有抱着某人的胳膊睡熟的酣然。
吴是非拿起描摹睡姿的那一幅,意识进入了绘图人的视角,侧卧着,相依着,静静地看着。
——那是袁恕!
能让吴是非相拥着睡得无牵无挂,这世上只有袁恕。吴是非对他身上柠檬馨香的依赖就像是一种难以根治的瘾头,无药可解,每一天每一天,越陷越深。
吴是非喉咙发紧:“他,几时画的?”
“有闲暇便会画一张。主上来的时候随身没有多少像样的行李,就几张反复拭用的羊皮卷,上头画的都是您。为这事,主上还与先代有过争执。后来怎么和解的奴婢不清楚,只记得当时吵得很凶,主上还病了一场呢!睡了得有三天。也就是那之后,先代纳了主上为侧室。”
“噢!”吴是非脑袋里胀胀的,眼睛也胀胀的,胸口觉得闷。她知道那三天意味着什么。洪徵死了,可能的标记影响减低了,罗锐用袁恕的命试探血枷的约束力,最终将他占有。
对这样一场你情我不愿的结局,袁恕只庆幸过往的污名得以洗脱。吴是非曾经以为那是他在自我安慰,此刻她恍然,袁恕是在淡化她的嫌恶感。并非不在乎,只是袁恕更怕吴是非在乎!
素描的笔触与这异世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炭笔再用力也无法在坚韧的羊皮卷上留下刻痕,但那些画上的每一笔都似历久弥新。就好像刺青着墨,点进了发肤,渐渐凝结成了难以洗去的永固。吴是非不确定袁恕在同一张画上反复勾勒的次数,唯有每一双眸下的瞳仁都涂得发亮,鲜活一如真正的墨瞳,好深,好美!
吴是非沉溺于画中难以自拔。以至于,张萌如何出去的,她都不曾留意。
模糊间,听得外头喧闹吵嚷,人员聚集起来又簇拥着离开。张萌回来了,手足无措地告求:“奴婢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吴是非头也未抬,几乎下意识地问一句:“去哪儿?”
“嗯,这,奴婢,奴婢——”
吴是非摸索画卷的手蓦地停顿,缓缓仰起头来蹙眉望住张萌。
猝不及防地,她一跃而起直往外冲。
张萌追在她后头喊:“天师慢点儿,小心!”
吴是非不顾一切朝袁恕的军帐跑,头重脚轻果然摔成了前滚翻,手掌上皮都擦破了。爬起来又跌,双腿实在不听使唤。恰好张萌赶上来,急忙将她搀扶。
“妈了个巴子的韩继言,我非抽他不可!”吴是非醉酒一般骂骂咧咧往前跌撞,浑身冷汗热汗掺在一起,累得气喘吁吁。
好容易奔进军帐,意外韩继言并不在,唯见周予跪在靠榻旁孩子样哭泣,榻上倒卧着神魂无知的袁恕。
“恕儿!”吴是非扑过来挤开周予,捧住袁恕的脸轻轻拍打呼唤,“醒醒,袁恕,醒醒!怎么回事啊这是?”
她扭头冲周予喊,周予尽是摇头,哭得口齿不清:“不、不知道——呜呜呜,主上,主上在训斥韩哥,忽然就晕、晕——”
“韩继言呐?”
“他去接应赵参领了!”张萌也在抖,脸都吓白了,“方才就是他在帐外唤奴婢,要奴婢来伺候主上。可、可这——”
吴是非快被这俩年轻人气死了,直吼起来:“愣着干什么?叫大夫去啊!”
这话周予听进去了,麻利爬起来边哭边跑了出去。好一会儿,医官被连拖带拽地拉进军帐。吴是非一抬头,来人她熟,是李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