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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书桌两旁分别坐着沈神通及李鹰。桌上一台蜡烛轻快地爆着火花,两人不发一言地互视着。
良久沈神通才道:“你终于来了,终于先我去江北而来!”
李鹰冷冷道:“你很得意?我此来并非求你,相信端木盛已告诉了你!”
沈神通打了个哈哈。“不过,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亲口对我说一说。”
李鹰脸色蓦地一沉,双眼电射瞪着沈神通,半晌才道:“我有什么不敢开口的?我又非求你的,只是要告诉你姚百变在我手中,你休想为那三万两银子把他交给梅傲霜!”
沈神通神色一变,语气透着几分不快。“你是要我难看!”
李鹰嘴角升起丝笑意。“我本无此意,不过说不得是你要迫老夫这样做!”
沈神通换了一副怒容。“我怎样迫你?李秃鹰你今日就得把话说清楚!”
李鹰冷冷地道:“沈神通,你敢对我说这种话?你凭什么身份?凭你在武林中的地位?抑或以这里的主人的身份说的?”
他顿了一顿,双眼进出一道寒凌厉的目光。“若你是以主人的身份说的,我这个客人现在就拍拍屁股走!”说罢站了起来。
沈神通心中大怒,却又不敢跟他反脸,连忙起身笑道:“李老今日怎地火气如此之盛,算我这个主人说错了话!来来,坐下!”他随手替李鹰斟了一杯茶,“这是杭州谭大人差人送来的能井茶,你尝一口看看!”
“不必,”李鹰仍板着脸孔,扬一扬手中的烟杆,道:“我不兴趣这个!”终于缓缓坐了下来。
书房又再次寂静,只见沈神通每喝一下茶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回味,那建安德化所制的深青色的小茶壶,喝了好一阵尚余半壶,似乎茶中饱含膏汁,需要慢慢吃才能消化,事实上他对茶十分讲究,无论茶叶与质素,盛茶器具,煮茶之工具火候以及用水都有深刻的研究。
这壶茶,是以附近山涧之缓流的清水来煮,二沸之后才冲下,炭是槐木炭,茶壶及茶具是德化所制的厚质青陶器,最能保温。
所谓二沸即是水刚煮至水面露出连串珠子,称为鱼眼及蟹眼,若然煮至水波翻腾已嫌太老。
一切求工,这壶茶直可比高丽人参汤,事实上古人便有北参南茶之说。
李鹰连抽两锅烟,滤烟辛而不呛鼻;浓而不刺喉,确是好烟。
李鹰每吸一口,缓缓纳入胸腹,经过一阵的上下翻腾再深深吐出,仿佛把心中的烦闷焦虑、愤恨积及腹中的呆滞饱食全部喷了出来,人也随即精神一振,好比吃了一颗人参果。
烟抽尽,茶喝净,两人的神情都变得安详无比。
三更已尽,厅里萧穆,云飞烟及端木盛、高天翅、夏雷皇甫雪等人相谈正欢,各人神交已久却未曾得机畅谈,这一谈直使双方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端木盛道:“可惜顾兄弟及公孙前辈未能联袂南下,否则今晚只怕更热闹!”
夏雷接口道:“正是,小弟一直与顾兄缘悭一面,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云飞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夏雷怔道:“云兄弟因何相笑?”
云飞烟笑道:“小弟听了夏兄之言不觉好笑,只要夏兄有空,渡江北上随时也能见得着!不过再过几天,他可能也会过来。”
“如此倒免小弟跋涉之苦!”夏雷大喜。
端木盛道:“未知公孙前辈会否同来?上次未曾见得,好生遗憾!”
云飞烟摇摇头。
高天翅道:“老朽跟公孙兄倒是相识了二十多年,也曾联手破了几件案子,那时大家都还在六扇门里吃公饭,如今各为其主倒也很久未曾相晤!”
皇甫雪接口道:“这次我们大有机会联手破案,可也是南北神捕会合的第一遭。”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不少。
端木盛却忧虑地道:“小弟看这机会倒不大,他们两人都是……”他终于不好意思说下去。
云飞烟及萧穆也是脸现隐优,厅内的气氛倏地一冷。
恰在此时书房门打开,沈神通面带笑容而出,背后的李鹰也是嘴角带笑。情况之佳大出众人之料,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开口说话。
沈神通说道:“小盛,你明天带李老鹰去一趟大江堂总舵,设法把石一平找出来。”
端木盛大喜忙应道:“属下知道。”
“还有,我们明天便搬窝,搬去武汉,不过要分开而去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烟儿,你明早负责替大家易容!”
李鹰接口道:“我们此去希望大不引起大江堂的注意!”
众人面都现出兴奋之色。
夏雷道“我们开始撒网捉大鱼?”
沈神通笑而不答。
李鹰与端木盛两人先行,他们是骑马北上。到了武汉李鹰留在客栈,端木盛独自一人去大江堂总舵找石一平。
那时候,江东的巨鲨帮仍有迹象进袭大江堂,不断调派人手及战船,局势异常吃紧,大江堂上下都在备战之中。
端木盛的到来连梅傲霜也没有接见他,端木盛便邀请石一平到外头吃了一顿,石一平一口应承,两人到了李鹰投宿的客栈,端木盛吩咐店小二把酒菜送人房中,然后带石一平去见李鹰。
双方寒喧了几句,酒菜便送了上来,石一平心头十分诧异:“副堂主明明是礼聘沈神通擒凶的,忽地突然冒出个李鹰来?”
酒过三巡,他再也忍不住,问道:“未知李神捕相召有何指教?”
李鹰便把姚百变委托他查案的事说了一次。“石香主,你说姚百变的话可否相信?”
石一平嚅嚅不敢答,良久才道:“在下不敢置评!”
“说实在的,你有否怀疑姚百变?”
石一平苦笑道:“任何人在那种情况都会对他产生怀疑!”
“可是你有否考虑到那壶酒不是他带去的!”
李鹰双眼注视他脸上,“我虽然不知那壶酒是谁拿进去的但绝不会是姚百变在江北带去的呀!”
石一平一怔,说道:“这个在下倒不清楚!”
李鹰冷冷一笑。“既然大家都不清楚,因何怀疑姚百变?说不得这酒本就给人下了毒,他用意可能是把三个堂主全部毒死,以达到他的目的!”
李鹰冷笑一声,道:“或取而代之,或瓦解大江堂,或报仇雪恨!这个我还未调查清楚,不敢遽下结论!”
石一平突有所思,额上冷汗进出,道:“不,不会吧!谁会……”
李鹰一板脸孔道:“石香主对令铁堂主的夫人梅傲霜有何看法?”
“她,她不是这种的人……”石一平连说话也喘着气。
李鹰正容道:“我没有说她是谋害亲夫的凶手,而是问你,有她的性格以及和铁凌威的感情到底如何!”
石一平一仰脖子干了一杯酒,稍停一下,待情绪比较平复才道:“梅副堂主平日颇有须眉之气,经常协助铁凌威处理一些堂中的事情,如选拔好手成立尖刀堂,平日不用当值巡逻,而予以严格的训练,堂中的组织以及分舵的分布,据在下所知颇多便是出自她的主意!”
他又喝了一杯酒,道:“她平日表露出来的神态,虽然很多兄弟都认为是一副太上堂主的脸孔,但事实上她的确很能干!”
她虽对人严,但能任人及容人,做事有条有理,主次轻重分得清清楚楚,就拿现在来说吧,当她知道巨鲨帮有觊觎堂的企图之后,便立即把堂主的身后事简化,更迅速调集高手准备应变,这绝非一般妇人所能及!”
李鹰的目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却又装了烟来。
“若说她会谋杀亲夫只怕没人能信,因为平日铁堂主对她几乎言听计从,亦从未见过他俩有过口角之事发生。她热衷帮堂中事业倒不错,由于她有能力,所以大多数的兄弟对她的观感都比姚百变及莫朝天要好!”
李鹰不禁插口道:“梅傲霜平日可有在你们面前谈论姚百变及莫朝天么?”
石一平道:“有次在总舵会上她曾说姚百谱人颇机警,水功在堂中号称第一,江湖上的朋友也多,可惜终日沉溺酒色赌博,胸无大志,难成大事,至于莫堂主机诈善变,却是小聪明,贪逸恶劳,爱占小便宜,满足于眼前,也非堂中栋梁。
李鹰一笑,道:“根据传闻,她对他两人的评价倒也入木三分,她对铁堂主又如何看法?”
“在下没有听及,她和铁堂主的关系很融洽,经常夫唱妇随。”
“但铁凌威临死前留下那个茧字是什么意思?你们可有研究过?”李鹰接问一句。
“副堂主,她猜想这可能是毒药的名称?”
李鹰喃喃道:“毒药的名称?我倒从未听说过有某种毒药的名字之中有个茧字!”他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她有否开启石门的钥匙?”
“钥匙只有三把,分别由三个堂主保管,她应该没有。”石—平想了一会才答道。
“但也有可能她把铁堂主的钥匙拿去另配一把!”
“这可是要犯堂规的!”石一平这次答得很快,“副堂主一向主张惩罚犯规的兄弟,相信她不会以身犯规!而且偷入密室是要砍头的!”
李鹰听了他的话之后,头脑一片混乱,好像面对着一个蚕丝,千丝万缕不知从何抽起,他足足抽完了三袋烟才道:“石香主,请你把我今日所说的话告诉梅傲霜,并希望你能替我向她约个日期,我想亲自去拜访她一下!”
石一平离开之后,端木盛亦跟着出去,不久他便回来对李鹰道:“前辈,敝上跟皇甫弟兄已经来了,问你搬不搬过去同住?”
李鹰沉吟了一会,道:“我的身份已暴露,如果凶手是大江堂的人,只怕石一平回去之后,堂里便会被监视,我还是不过去了,唔,麻烦你再走一趟叫沈神捕来这里坐一下,我有话对他说的,还有,云飞烟如果来了你叫她搬来这里。”
端木盛应了一声便出去。
沈神通听了李鹰把跟石一平谈话的转述后,问道:“现在你有什么看法?”
李鹰苦笑道:“姚百变跟梅傲霜都有值得怀疑之处,但也可说没有疑点,因为那些疑点看来都难以成立!”
沈神通接口道:“若说酒中之毒是梅傲霜下的,除非梅傲霜认为铁凌威不会喝那壶酒!铁凌威之所以会死,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之下把酒喝下,而这却大出梅傲霜的意料之外!”
“可是姚百变却说这酒本是铁凌威劝他喝的!”
李鹰接口道:“看来我们先得调查一下铁凌威这个人了,因为我们对他的一切可说是还是陌生的!”
沈神通道:“我那桩事你得向梅傲霜解释清楚,调查铁凌威事由我负责!”
李鹰笑道:“少不了你那一万两银子,说不得老夫还会替你多赚一点!”
沈神通哈哈大笑推门而出,他大摇大摆穿街过巷,他的手下人人俱知这个头儿易容之术十分精湛,因此背后都称他“千面神捕”。
现在沈神通当然是易了容,当他回到窝里时,人手已全部到齐了,他在吃饭的时候便把任务布置了。
待众人散去后才把殷公正叫入房中。“这次任务不比以前,一定要好好完成,否则以后我在李鹰面前可抬不起头来!”
殷公正是他的一个干练手下,做事胆大心细,分析事物入微又客观,沈神通深知他的长处,因此才叫他打入大江堂之内调查铁凌威的为人。
殷公正闻言之后道:“属下若不能完成任务绝不回来!”他言简意捷说得斩钉截铁。
沈神通十分满意挥手叫他出去!
夜已深,他仍了无睡意,他决意把这关口突破,先李鹰一步把案子真相揭开!
“假如说姚百变及梅傲霜都不是凶手,那么余者谁最值得怀疑!”
他心中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