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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夫人道:“你的蓝家妹子是武当门徒,此事用不着我来替她出头,你乖乖听话,跟我回去。”
西门燕诧道:“妈,你不是要来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的吗?好不容易来到武当山,怎么又要回去?”
西门夫人道:“我现在决定改变主意了。”
西门燕愤然道:“妈,你当真这样害怕那老贼?”
西门夫人苦笑不言。其实,她虽然是顾忌唐家的暗器厉害,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实是另有难言之隐的。
牟一羽忽道:“报仇之事,以后再说。燕妹,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西门燕已经记不起来了,“哪一句话?”
“我对常五娘说的那句话。”
“你说你爹可以让她得偿心愿,是吗?话说得这样明白,用不着你来解释,我也懂得它的意思,嘿嘿,想不到你的爹爹道貌岸然,却是个风流种子,和这个妖妇居然也有……”
西门夫人斥道:“女儿家怎可这样口没遮拦?”
牟一羽道:“燕妹,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
西门夫人柳眉微蹩,不觉抢在女儿的前头,冷冷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家父的意思是可以帮她解除束缚,让她可以毫无顾虑的避开唐二先生,自由自在的,另觅如意郎君,这才是常五娘最想要的。”
西门夫人道:“常五娘虽然臭名昭彰,但她这大半生被唐仲山当作玩物,也是怪可怜的,只是唐仲山肯放手吗?”
牟一羽道:“爹爹叫我把这锦盒交给她,说是盒中有可以挟制唐二先生的秘密。唐二先生知道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放人也得放人。”
西门燕道:“依我看那妖妇是自甘作贱,实在是值不得你的爹爹可怜。”
牟一羽道:“我也是这个心思,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不想给她了。”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那不是枉费了你爹的一番心意?”
牟一羽道:“反正她亦已跟随唐仲山走了,我就是想给她也不能够。”
西门燕道:“我看她倒不像是被迫的,她是心甘情愿重投那个老家伙的怀抱。”
西门夫人道:“燕儿,别说得这样刻薄!”表面好似责备女儿,但落在牟一羽眼中,却是可以从她的神情看出她内心的快意。
牟一羽道:“燕妹,这个锦盒不如给了你吧。”
西门燕道:“我要它做什么?”忽地醒悟,笑道:“你是让我有个法宝可以对付那位唐二先生。”
牟一羽道:“爹爹说盒中藏有克制唐仲山的秘密,我想不必定要在常五娘手里才有用。”
西门燕好奇心起,说道:“我倒不是为了害怕那个老贼,但不知究竟是什么秘密,看看也好。”
打开锦盒,盒中只有一条黄色的手绢,手绢上并无字迹。
西门燕道:“咦!秘密在哪里?”
西门夫人接过手绢,在鼻端一闻,仿佛如有所悟,说道:“不管它是否藏有什么秘密,暂且搁在我这儿吧。”原来她虽然不是精于药物学的大行家,但也通晓一二。从手绢上残留的药水气味,她已是可以断定手绢上必有文字,不过,那是用隐形墨水写的,通过一定的方法(水浸或者火燎)才能令字迹显露出来。
“羽儿,你爹既然是发下善心,要助常五娘脱离苦海,咱们也就应该帮他完成心愿。不过,你爹身为掌门,他是决不可能踏遍江湖去找寻常五娘的了,让我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或许容易一些。”西门夫人继续说道。说罢,忽地似笑非笑地望着牟一羽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刚才燕儿说你爹爹是个多情种子,倒也不算说错。”
牟一羽疑团塞胸,不觉抚着脸颊,眼光与西门夫人相对,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似的。
西门燕的脸上也是还有一点火辣辣的感觉,说道:“牟大哥,你是怪我妈刚才打你耳光吗?那是……”
牟一羽道:“我知道那是干娘为了要令咱们清醒。”
西门燕道:“那你在想什么?”
牟一羽道:“没什么,干娘对我太好了。”
西门燕道:“你现在才知道么?去年我在路上碰见你,回家告诉妈,那时妈根本还没过你的,已经非常关心你了。”说至此处,不由得也起了疑心:“是啊,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
牟一羽刚才从西门夫人的语气之中,已是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父亲,似乎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此时不由得又想起了她打自己的耳光之时,所说的那句话:“你们怎可这样!”
不错,他现在已是完全清醒了,他也羞愧于自己在昏迷之时所做的事,他是不该和西门燕亲热的。但“不该”和“不可”仍有区分,无论如何,西门夫人说的这一句话是令他有了更深一层的怀疑了。
西门夫人避开他的目光:“羽儿,你莫胡思乱想,回去代我向你爹爹问好。”
西门燕道:“妈,咱们这就要走了么?”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瞧,天就快要亮了。”
牟一羽忽地叫道:“干娘!”
西门夫人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西门夫人心头一震,但强自抑制,声调仍是和平时一样:“你说!”
幸一羽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西门夫人本来早就有了几分预感,预感他要问的是什么了,但此时亲耳听见这句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她仍是不由自己的身躯颤抖,脸上变色。
这句话对西门燕来说,更是突如其来,难以索解,这刹那间,她不觉也和母亲一样,呆若木鸡了。
就在此时,他们忽地听得外面好像有人轻轻叹气。
西门夫人颤声喝道:“谁?”
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牟一羽失声叫道:“爹爹!”
西门燕大吃一惊,同时叫出声来:“你,你是武当派掌门?”
只有西门夫人仍然好像呆了一样,没有说话。
牟沧浪苦笑道:“在你的妈妈跟前,我不是什么掌门,也不是什么真人,只能是牟沧浪!”他说的话,西门燕不懂,西门夫人可是懂的。
“沧浪,你来做什么?”
牟沧浪叹口气道:“明珠,事到如今,咱们是不应再瞒下去了,羽儿,你过来!”
牟一羽道:“爹,你,你要我做什么?”心中怀着莫名的恐惧,不觉声音都变了样。
牟沧浪缓缓说道:“我要你过来叩见亲娘!”
牟一羽呆了一呆,著地叫起来道:“你说什么?我的娘亲早已死了!”
牟沧浪道:“不,你的娘并没有死,她,她才是……”
牟一羽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好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脚步都站不稳了。
西门夫人忍不住心底的辛酸,伸出手来扶稳了他,说道:“羽儿,我们没有骗你,我,我不是你的干娘,我是你的亲娘!”
牟沧浪道:“羽儿,你原谅我,我本来早就应该让你知道的,但你必须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牟一羽看也不看他的父亲,只是说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其实他心里是早已相信的,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要知自从他懂得人事那天开始,他就是把继母当作亲娘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个母亲,他缺乏的不是母爱,反而倒是父爱,他曾经为母亲遭受父亲的冷落而感不平,他永远也不能忘记母亲临终时候哀怨。不久之前,他还是把眼前这位西门夫人当作气死他母亲的仇人,甚至几乎想要杀死她的。但现在蓦地由父亲口说了出来,这个气死他“母亲”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此际,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事实,但在感情上他却接受不了。
西门夫人心中一阵酸痛,不知怎样和他说才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西门燕呆了片刻,忽地也叫起来道:“妈,这是真的吗?”声音充满惶惑与气愤,变得比牟一羽的声音还更难听。
要知她虽然没有自己父亲,但却是自小就崇拜父亲的。她不能容忍父亲有个不忠实的妻子,也不能容忍母亲欺骗了她这么多年。
西门夫人道:“燕儿,我是做错了事,但我没有对不起你的父亲,我和羽儿的父亲相好在先,你的父亲是知道的!”
“我不要听!”西门燕忽地也像牟一羽刚才那样地叫起来,而且掩着脸跑了!
西门夫人面色惨白,叫道:“燕儿!”语音未落,牟一羽跟着也跑了出去。
牟沧浪道:“羽儿,是我做错了事,你要埋怨也只能埋怨我!”
牟一羽毕竟是年龄较长,也比较懂事,他的心情虽然是非常紊乱,却未至于像西门燕那样并无回答。
“爹,娘——你们让我静静想一想。我先去找燕妹回来!”
牟沧浪吁了口气,微笑说道:“明珠,你听见了么?他已经叫你做娘了。”
但在西门夫人听来,牟一羽叫她那一声“娘”可是叫得甚为勉强。而且她比牟沧浪更多一重精神负担,她的女儿显然是不肯谅解。
她颓然坐下,说道:“我实在是不该来的!”
牟沧浪道:“别这么想,他们只是一时激动,过后就会好的。”
西门夫人道:“但愿如此,不过,沧浪,我也该走了。”
牟沧浪道:“让他们兄妹先谈谈,别过早干扰他们。”
西门夫人道:“那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去找燕儿。我不打算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了。”
牟沧浪道:“明珠,让我多看你一会,我亏负了许多人,但最对不起的还是你,明珠,我在想,我是不是还可以弥补我的过失……”
西门夫人凄然一笑,打断他的话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已经做了武当派的掌门了!”
牟沧浪心道:“我可以不做掌门!”但此事牵连甚大,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他无可奈何地望着旧日的爱侣,这句话却是只能藏在心中,不敢宣之于口了。
西门夫人道:“沧浪,还有大事等着你去办呢,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蓝靠山夫妻死在外面吗?”
牟沧浪霍然一省,说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杀的?”
西门夫人道:“是唐仲山下的辣手,但据燕儿刚才对我所说,他却好像是故意布下疑阵,嫁祸给蓝玉京的义父不歧。”
牟沧浪所受的感情冲击虽然还没过去,但听了这话,也是不禁吃了一惊。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着蓝玉京?”
“没有,但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你问他作甚?”
牟沧浪道:“我从紫霄峰下来的时候,看见一条黑影奔向墓园,好像是蓝玉京的模样。”须知他是因为放心不下儿子才跟着来的,是以他当时虽然心有所疑,但却无暇查问。
西门夫人也不禁吃了一惊,“墓园?”
“准备给无相真人安葬的墓园,不歧这几个月一直都住在那里。”
西门夫人道:“那一定是他了。啊呀,不妙!唐仲山的手段真是太狠毒了,这孩子,这孩子……”
用不着她把话说完,牟沧浪已是知道事情的严重!
唐仲山是要不歧被他的义子亲手所杀,用这样的手段来泄爱宠被夺的心头之愤,岂不是要比自己亲自下手“痛快”得多?
尽管他对西门夫人依依不舍,也不能不离开她了。
他对不歧并无好感,却也不忍见他丧命,不仅因为他被人嫁祸,其中还有别的原因,他飞快地赶往墓园,怕只怕已经赶不及了。
不歧举起手中的断剑,缓缓的向着自己的心窝插下。
这刹那间,耿玉京的心头当真是乱成一片!
对这个杀父的仇人,同时又是对他有教养之思的义父,是让他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