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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那,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耿玉京的性命担忧,只怕他的剑尖还未碰着对方,就要给对方的掌力所毙。要知耻王京刚刚苏醒,内力毫无,而王晦闻又是精通武当拳剑的,纵然他已是受了伤,但无如何,也还是在耿玉京之上。
但这也只是瞬息间事,旁人为耿玉京的担忧,登时就变成了难以名说的惊异了。
王晦闻的两边眉心、额头正中、双肩的琵琶骨。胸膛两边乳突穴的位置,都有米粒般大小的血珠,一点点滴出来。
王晦闻没有反击,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耿玉京。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竟然似是又喜又惊。
有剑神之称的巴山剑客过铁铮“咦”了一声,低声问站在他身旁有不波:“怎的他也会七星剑法?”
不波好像看得呆了,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心无旁骛,什么都没说。
但王晦闻却在说话了:“好,好剑法!这一招北斗七星,你已经胜过了无相真人!咳,也不枉我……”像是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话未说完,身子就软绵绵地倒在耿王京怀里。
“北斗七星”是无相真人所创,和七星剑法表面有相似之处,其实却是从太极剑意变化出来的,和七星剑法完全两样。过铁铮闻言大骇,暗自想道:“即使王晦闻有力反击,只怕也是避不开这鬼神莫测的一招!”
王晦闻软绵绵地倒在耿王京怀里,身上的七处伤口,大的有如钱眼,小的有如针鼻,鲜血还有一点点地摘下来。他的“霸悍”之气全消失了,又恢复了郭东来以前见惯了的那个聋哑道人的模样。
他最后的一句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耿玉京当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耿玉京最初学的“太极剑法”,乃是他的义父不歧教给他的,那是似是而非的太极剑法。第一个给他指出这个错误的是聋哑道人,当时是在无相真人面前与他试招试出来的,后来才由无相真人委托无色长老教他正宗的武当剑术,再后来他得到无相真人传给他的剑诀与内功心法,方才得有今日的成就。追源溯始,这个“聋哑道人’实在可算得是他的第一个“恩师”。
他没有说得完会的那最后一句,一定是:“不枉我教你一场!”别的人或许听不懂,耿玉京自己心里明白。
而且这个聋哑道人也是和无相真人、无色长老那样,都是出自真心疼爱他的人。这刹那间。耿玉京不禁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不错,疼爱他的还有他的养父养母,他们是很少陪他戏耍的,无色长老只教他剑术,也很少陪他戏耍,无相真人更不用说了。陪他戏耍的除了他的“姐姐”蓝水灵,就只有这个聋哑道人。这个聋哑道人甚至可说是他童年时候唯一的“忘年之交”的“朋友”。
但现在他这个“老朋友“却是伤在自己的剑下,而且即将死在自己的怀中了。
耿玉京是个感情容易激动的人,这刹那间,他不觉忘记了王晦闻暗杀他的义父的仇恨,抱着他哽咽道:“我,我本来……”
王晦闻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应这样,用不着后悔,我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郭老大的手里好得多!嗯,有一件事,你必须、必须相信我!”说至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耿玉京把耳朵贴到人的唇边,只听他说的是:“你的外公不是我杀的!那、那……”
耿玉京给他轻轻按摩胸口,问道是:“谁?”但王晦闻终于还是未能说出那人是谁,就断了气了。
耿玉京欲哭无泪,忽听得无名真人叫道:“京儿,你快过来!”原来七星剑客郭东来亦已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郭东来伤的比王晦闻更重,他是被王晦闻以重手法震裂了内脏的。无名真人将他扶了起来,手掌贴着他的背心,一股真气从他背心的大穴输送进去。郭东来张开眼下,嘴唇动了一动,无名真人把耳朵贴上去,只听得郭东来的声音细如蚊叫:“我、我已经她放走了。”
无名真人知道,这个“她”自是指青蜂常五娘无疑。看来郭东来亦是早已知道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桩事情,因此第一句话就替他解除心头顾虑。
无名真人又是感激,又是自惭,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郭东来道:“人谁无过,我做的错事比你更大,不过……”说到这里,气力已是难以为断,只好停下来喘息了。
无名真人给他按摩胸口,郭东来喘了口气,叹道:“晦闻其实本性也不太坏,只是他的名利之心太重,他妨忌老五,这才入了别人的圈套,终于堕落。我、我,……”
无名真人知道他说的“老五”乃是曾任北方绿林盟主的东方晓,只不知道王晦闻的甘愿充当满洲奸细,何以却会与他和东方晓有关。但此时当在亦是无暇多问了。
只一瞬间,郭东来的眼睛又已消失了光彩,无名真人手掌贴着他的背心,只觉得他的真气已是散乱到了无可拾的地步。内功高深之士。真气散乱到了这个地方,那已是纵有仙丹,亦难救治,随时都会死去的了。
无名真人的许多疑问都来不及问了,唯有说道:“大哥,你还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
耿玉京放下了怀中的王晦闻,跑到七星剑客郭东来的身边。
郭东来已是气若游丝,但还能够勉强说出话来:“耿少侠,我求你一事。”
耿玉京吃了一惊,忙道:“郭老前辈,我在关外曾受过你救命之思,有事你尽管吩咐。”
郭东来道:“听说你曾经到过金陵,见着了我那孩儿没有?”
耿玉京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金陵的时候,令郎郭璞刚好也从北京来到。我曾和他匆匆了一面。”他特地说出“郭璞”的名辽,好叫别人知道,那个被无量长老拽为满洲好细的郭璞虽然有个‘霍卜托”的满人名字,其实是七星剑客郭东来的儿子。
郭东来道:“请你把今日之事告诉他,叫他赶快隐姓埋名,躲得越远越好。你,你,你也要……”
耿玉京为了免他说话吃力,忙道:“我懂。我会在葬礼过后,立即动身。赶在这个消息还未传到关外之前告诉他。”要知郭璞乃是“双重间谍”的身份,表面是帮满洲人做事,其实则刚好相反。如今郭东来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当然会连累及他的儿子。满洲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派高暗手杀郭璞。
郭东来想说的正是这句话,听得耿玉京如此回答,露出满意的笑容,却把眼睛望向无名真人。
无名真人的心思是颇有踌躇的,他原来的计划乃是要耿玉京接任掌门,如何能让他远行?但郭东来今日替他揭发内奸,功劳最大,又当临终之际,岂能拒绝他的要求,便道:“大哥,你放心。不管有多紧要的事情,我都让京儿替你先办此事。”
郭东来放下了心上中石头,徐徐闭上眼睛。
耿玉京叫道:“郭老前辈,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掌门人真人……”
无名真人默运玄功,把一股直气输入郭东来体内,郭东来又再开眼睛,他看见耿玉京脸上惶惑的神情,不待耿玉京开口,便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那件事,他怎样说?”
耿玉京道:“他说我的外公不是他杀的。”
郭东来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好像也是在感到惶惑的神气。
无名真人自己也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问郭东来,他知道郭东来已经走到和命的尽头,自己用其气为他续命,决不能维持多久的。他不想郭东来太过劳神,便道:“奸徒的话如何能够相信?”
不料郭东来却道:“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倒有点怀疑那晚……”
耿玉京连忙问道:“你那晚所见的那个背影……”
郭东来道:“我一直以为是他。但他既然那样说,也有可能真的另有凶手。他没有告诉你那人是谁吗?”
耿玉京道:“他没说出来就已去了。但听他的口所,那人的武功似乎比他还高,而且精于暗器。该不会是唐仲山吧?”
郭东来道:“决不会是唐二先生。唉,难道是,不,似乎也不。不对。”
无名真人道:“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先说另一件……”
但郭东来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无名真人还投有开始说那“另一件”事情,他的脑袋就垂下来。眼睛又再闭上了,这次即使是无名真人也无法替他延长片刻的寿命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不波“噫”了一声,说道:“无量长老哪里去了?”
无名真人要问郭东来的,正是有关无量长老的事。无量与王晦闻早有勾搭,这已是无须怀疑的事。但他是否也是内奸?抑或只是贪图权力、名位、才给王晦闻利用上了呢?
不波话犹未了,牟一羽跟着也有发现,那两位朝廷钦使褚千石和赵太康也不见了。按说,若在平时,这样重要的人物,是不可能偷偷走,而不被人发现的。但刚才那一段时间,几乎每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垂毙的七星剑客郭东来和“聋哑道人”王晦闻身上,以至朝廷钦使离场都没人注意。
册封的钦使都不见了,无名真人即使没有放弃掌门之念,也不可能举行接任的仪式了。他只好说道:“立谁为掌门人一事,暂缓商议,大家行先去找无量长老吧!”
无量长老是找到了,他躺在“老君石”下,脸上的神色惊骇欲绝,眉心有个针孔般大小的红点。他早已死了。
耿玉京来到了杭州,住在西湖旁边的一间客店。
西湖的美景果然是令他目不暇接,只说有名堂的风景就有:苏堤春晓。柳浪闻莺,花港观色、曲院内荷、双峰插云、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南屏晚钟、断桥残雪、雷峰夕照等十个之多,但耿玉京却无甚闲心游览。他是有所为而来的,不仅只是为了慕西湖美景之名。
他的姐姐是西门夫人的义女,西门夫人难得来一次中原,想要重方旧游之地;蓝水灵父母双亡,也乐得陪义母义妹,往西湖散一散心,他知道金陵与杭州的距离不过几天路程,是以叫弟弟到金陵办妥郭东来所交待的事之后,就来杭州。
可惜他不知道西门夫人的旧居是在何处,那日他匆匆下山,无暇向西门夫人细问了,其实即便问了西门夫人只怕也难以给他指点分明。因为西门夫人当年是寄居在姐夫家里,那已经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旧居是否尚存,也是未可知之数。
耿玉京只盼能在游湖的时候碰着她们了。他住了三天,他西湖十景都游遍了,可还没有碰上。
这晚他按照惯例,在盘膝打坐,做吐纳的功夫。静坐练功,心无杂念,听觉特别敏锐,正直万籁俱寂之际,忽地隐隐似闻人语。
声音是从斜对面隔着两间的客房里传出来的,房里里的两个客人本来已是小声说话,差不多等于耳语一般了,声音小到这个程度,换上普通人的话,即便是站在房门口也听不见的。
耿玉京恰恰好听见这么两句:“嘘,小声点儿,老当家真是已经来了?”
耿玉京听得“老当家”三字,立即知道是江湖人物,当下默运玄功,灵台一片片清明,竖起耳朵来听。
“啊,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就因为是天大的秘密,所以咱们还得诈作不知!
“帮主,你不想抓着机会,请老当家……”(下面是耿玉京听不懂的东湖唇典,但猜想是要重新投奔“老当家”的意思。)
“千万不可,老当家若真用得着咱们,他,他自然……”
“这几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记着,千万不可泄漏那处秘密,在外间,不,从此刻起,不论是对何人,连老当家这三个字都不准提!”
“好,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