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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苦笑着问:“不戒师兄是受何人所伤?”
无量说:“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牟一羽送他回来的。他赶着去禀告掌门,没工夫和我多说。此刻,掌门大概已经在替不戒施救了,咱们快点儿去吧。”
无量猜得不错,武当派的掌门无想真人此际正在运用上乘内功,替徒弟治伤、拔毒。
在掌门人这间静室中的,除了牟一羽之外,还有武当派的另一位长老无色道人。
小一辈的弟子只能在复真观外等候消息,谁都不许进去。唯有不岐例外。
不岐放慢脚步,跟随无量长老踏入静室。
一踏入静室,刚好就听见无相真人在问:“他中的是四川的唐家的暗器吗?”
牟一羽答道:“可以说是唐门暗器,也可以说不是唐门暗器。他中的是常五娘的青蜂针。”
他这话说得好似模棱两可,但房间里的这几个人却是谁也听得明白的。要知常五娘乃是唐二公子的姘关,这青蜂针是她得自唐门的秘法练成的,但她只是师其法,并一是照方抓药,唐门的暗器吕是没有青蜂针这个名目的。
无色皱起眉头:“原来是那妖妇的青蜂针,怪不得不戒师侄昏迷了这么多天!”不过,他虽然皱眉歪额,却并不特别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青蜂针的厉害了。地量的瓜也和他一样。
不岐不由得心头一震:“常五娘这三个字从牟一羽口中轻轻地说出来,听进他的耳朵里,却好象耳边响起焦雷,雷轰,电闪,闪过他面前的是常五娘那勾魂摄魄的目光,象是在注视着他。啊那充满妖气的目光,比闪电更可怖的目光,他不觉变了神色。
无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你不知道青蜂针的来历么?”
不岐定了定神,眼前幻影,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这是天下最厉害的一种毒针是吗?”常五娘的青蜂针恶名昭彰,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些日子的人,没有见过也听人说过。不岐在出家之前,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弟子,当然不能推说不知。
无量似在安慰他,柔声说道:“掌门人正以太极神功为他祛毒,不戒的内功亦已有了将近四十年火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要他保得住心头一口气,就能得救!”
不岐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好在没有给师叔看出破,倘若给他知道我和常五娘本就相识,新案牵连旧案,那我的嫌疑可就大了。”
大家对无相真人的精纯内功都有信心,但可怕的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象那样顺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不戒仍然未醒,无相真人的面色已是黯然无光了。
无相真人唤道:“不岐,你过来。”不岐闻言,立即坐到不戒面前,双掌运气将真气输入不戒身中。
不戒嘤地一声,张一道:“不岐,是你——”声音颤抖,急促刺耳异常,好象是换了一个人的口音似的。无相真听进耳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岐忽地将上衣撕开,露出胸前的七处伤疤。
不戒惊呼:“啊,这、这是郭东来的七星剑法!”
不岐道:“他是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威猛,右足微跛的老人?”
不戒道:“不错,你你、我碰上-”接连说了几个你字,声音又已低沉,好象又没气力说下去了。
众人都不明白,何以在这紧要关头,不岐却要问他事情,耗他精神?难道不可以疮稍为好一些再问吗?
众人不明白,无相真人却明白,他知道这个徒弟已经好不了了。从不戒的变声可以听得出来,他已是浊气阻塞心脉,目前之所以能够清醒过来,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郭东来是否还在人间,是破十六年前那桩疑案的一大关键,不岐此时不问,就没机会了。
不戒的伤重难治,也没有人比无相更清楚了。他叫徒弟代他疗伤,只不过抱着姑且让他一试的想法而已。故此,这个结果虽是令他伤心,却并不感到意外。
不岐道:“多谢师兄。”
不戒道:“不岐,你、你好——”不岐心头一震,在你好之后,他要说的将是什么呢?心念未已,只听得不戒继续说了下去:“你、你好自为之。”不岐这才松了口气。好自为之,虽然也可以正反两方面解释,但谁会从不好这方面去着想呢?
不戒是掌门人的大弟子,如无意外,当然是他理成单继任掌门。众人都想,因为不戒自知不起,故而吩咐师弟好自为之。这好自为之等于是把掌盲目性理担交托给他的意思。
无相真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却露出锋芒,不戒忽地提高声音道:“不、不关师弟——”可是这句话也只能说到一半,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不岐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心道:“好在师兄明白。
众人不禁又是一怔,不关师弟,按语气推测,大概他想说的是不关师弟的事吧,那事又是什么呢?但此际救命要紧,谁也无暇去推敲了。
无量急忙接替不岐,把真气输入不戒体内。不戒张口喷出一股阏血,翁声翁气地说:“师父,请恕弟子有负所托,牟一羽他明白,请师父问——”这句话未能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无相真人的道袍好像被风吹过,起了皱纹,面色枯黄,好象风中的败叶。
没有眼泪,一滴眼泪也没有。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比哭更加难受。
“死者已矣,师兄保重。”无量、无色齐声说道。
“请师父节哀,为师兄报仇。”不岐说道。
只有牟一羽不言语,敢情他惊呆了。
地相真人缓绶说道:“你们都出去,我要静一会儿”。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无量长老带头,默默地走出静室。
无相真人忽道:“一羽,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不戒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师父问牟一羽的,所以谁都不会奇怪掌门人单独要他留下。只不过无相真人要他们避开,却难免有人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不岐走在最后,他把静室的门关上,但并没有走出复真观。他坐在弟二个院子的台阶上。从大门到静室,要经过三个庭院,这是蹭那个院子。在这个院子里,是听不是静室里面的说话声的。
现在他已是掌门人独一无二的弟子了,因此掌门人刚才虽然吩咐众人都退出去,并没许他例外,但为了防掌门人发生意外,他留下来照料师父,谁也不敢说他不该。他留在第二个院子,那已经是避嫌了。
他呆坐台阶,听得观门外纷乱的脚步声散开,终又归于寂静,观门外本是挤满等候消息的众弟子,想是两位长老传出无相真人的法谕,叫他们都回去了。
寂静,异样的寂静。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异样的变化。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当然,他不仅仅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跳,他也听见了别的声音。正因为他听见了别人的声音,才引起他的心跳的。
他听见师父和牟一羽在静室里说话的声音。本来在这院子里是听不见的,但别的人听不见,他却可以听得见,因为他的内功造诣在武当派中是可以排名第四的,用不着伏地听声,他也听得静室里面小声的谈话。
他听风师父在问:“你知道我所要的东西?”
牟一羽道:“禀掌门,弟子已经带来了。接着听见一声较重的声响,不岐用不着眼见也猜想得到,那是牟一羽把一个布袋放在桌上的声音,那个布袋是牟一羽早就背着的,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
不过正如什么事都有例外一样,这个谁字并不包括不岐在内,无须牟一羽告诉他,他也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什么。
果然听得师父说道:“都带来了么?”
牟一羽道:“一块也没留下。”
师父道:“好,那你就一块块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我细看。”
“一块块拿出来”,那不是骨头还是什么?不岐的心往下一沉。他好象看见青蜂常五娘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盘龙山上。
他正在和师弟理论,那个对何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已经按捺不住,上去和耿京士扭打了。纠缠间忽听得老家人一声惨叫,倒地身亡。他立即指责耿京士杀人灭口,连师妹都以为是她的丈夫失手打死那老家人的。
那时雨虽然已经停止了,天色还未开朗,他们都看不见树林里埋伏有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但他知道,青蜂常五娘,一定是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因为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而常五娘也一定知道。他是知道的。她的独门暗器可以瞒得过耿京士和何玉燕,却怎能瞒得过戈振军?曾经与她同床共枕做过一夜夫妻的戈振军?
他捶胸自责:“我怎会这样无耻下流,堂堂名门弟子,跟一个臭名昭彰的淫贱女人缠在一起?唉,但若不是师妹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受这妖妇的迷惑!我只道她人尽可夫,做一晚露水夫妻,日出便散,哪知会得到这样结果!”
就因为有这段孽缘,他只能替常五娘掩饰了。
不过,他明知是常五娘所为,却还要冤枉师弟,也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时他在想:“耿师弟变作满洲奸细,这已经是语气确凿了。反正他罪有应得,给他多加一条罪名,那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那个可以证明耿京士做满洲奸细的证明——霍卜托写给耿京士的那封信,已是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疑点,这个所谓证据,恐怕也未必站得住脚了。
如果耿京士的罪名不能成立,他可不能不担心他做的这件亏心事被人揭穿了。他杀耿京士还可以说是误杀,但他明知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却还要冤枉师弟,这件事又怎能辩解呢?
即使他依然瞒住良心,说是当时自己不知,但若捉住了常五娘,常五娘能不说出和他的关系吗?他又怎能和常五娘对质?
静室里早已没有谈话的声音了,他知道师父一定是和牟一羽在检查那些遗骨。
要是给师父发现真相,那怎么办?
他正自胡思,忽听得一声咳嗽。俗语说做贼心虚,这一声咳嗽,竟然把他吓了一跳。
抬起头,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道人弓着背向他走来。他哑然失笑,是服侍他师父的那个聋哑道人。
这道人不知俗家姓名,生性蠢钝,有若白痴。众人因他又聋又哑都叫他聋哑道人。
聋哑道人是是二十岁多岁就来到武当山的,当时无相真人新任掌门,见他可怜,调他到跟前使用。他专司服侍无相真人之职,也将近四十年了。他今年大概六十年纪,但看起来比八十岁的无相真人还老得多。
他看见不岐这副样子,好象也感到有点儿诧异,脸上一派茫然的神色。
他刚才不知是躲在什么地方,和聋哑人说话,只能用简单的手语,要问也问不清楚的。不岐只好竖起拇指和小指,两根指头靠近,然后指一指内进的院子,示意无相真人正和一个弟子在静室密谈,叫他不可骚扰。然后指指自己的胸,又指指他,再把双掌摊开,作势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似的,向外方走了两步,回头再看一看他。这是说:请你替我看门和伺候师父吧,我要走了。那聋哑道人点头表示明白,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岐就离开了。要知不岐虽然不怕别人怀疑他,但也还是不想给牟一羽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这儿的。
他走出观门,忽听得有人说道:“我叫你不要心急,你瞧,这不是你的干爹出来了?”原来正是无量长老和蓝玉京同在一起,在附近等他出来。
蓝玉京吃了一惊,说道:“师父,你的面色好难看。我知道师伯死了,你很伤心,但也不